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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隅知道他不過是個滿口謊言的騙子,李勝南在自己面前比任何時刻都坦蕩,可那只是因為覺得在照鏡子罷了。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他看著一個人縱有萬般不愿,但是還是不可避免地朝著他的方向生長,就像是看著一株拼命回避太陽光輝的向日葵。 不,我不會一直聽你的,李隅心里是這么想的,或許我應當要長得更快一點,再…… 李勝南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的臉,仔細地端詳他,“你現在就挺像我的,我那時候家境不好,總是有很多怨氣,自己也總是滿身精力,動輒打架。你會越來越像我的,你等著看吧,到時候你就明白了現在的我?!?/br> 李隅也同樣端詳著心里想的是,不,不可能。就算有這種可能,倘若他真的開始和李勝南變得一樣,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他。 如果他當時開的是摩托,他就碾死他,如果他手里有一把火,他就燒死他,因為這個世界上是不能留存兩個完全一樣的人。 . “雖然你小時候跟我不像,但現在也不要跟我做一樣的女表子吧?!瘪T蔓有一次心血來潮,去接阮衿放學,發現有個高個子Alpha跟他拉拉扯扯的,把作業往他的敞開的書包里塞,“你怎么這么賤得慌啊……還幫別人寫作業?!?/br> “他是……我的朋友?!?/br> 是的,沒錯,阮衿還在跟梁小頌做“朋友”。暑假結束的時候,他和自己道歉,說那天晚上太激動了,并不是故意的。 阮衿也不再去他家了,只是照舊在梁小頌要求的時候木訥地幫他抄作業,寫卷子,但是心中把“好朋友”的“好”字去掉了。他發現自己真的只是不想那么孤獨,那天晚上許阿姨塞到他手心中的錢,像是有生命似的跳著,他握著,像握住一顆自己羞恥的心臟。 他被羞辱了嗎?是的,其實在那一瞬間他已經認清了很多事情。 阮衿知道真正的朋友不是這樣的,可是,可是啊,他不知道該怎么繼續下去。他不能和馮蔓說,不能和年紀尚小的阮心說,更不能去和警察說,誰讓梁小頌的爸爸就是警察呢? 但是馮蔓也很敏銳,因為畢竟是開始發育的初中生,“他是不是欺負你?你幫他寫過多久的作業?他還讓你做過什么別的嗎?” “沒有?!比铖品裾J的很快。但是他的心在說,是的,沒錯,還有好多次,他明里暗里跟阮衿又再提過,可是他已經不想再去他家里。 但是馮蔓是何許人也,她心思敏銳得很。那是她第一次認真意義上打阮衿,曾經都只是拍拍后腦勺那種打法而已,這次把阮心都嚇到了,整個壓抑狹小的出租屋里都是小孩驚恐萬分的哭聲。 馮蔓揪著他的頭發扇耳光,“你以為你撒謊很高明的嗎?我會看不出來?別人在學校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是不是賤得慌啊,都不懂反抗一下?,F在開竅會讀書了,但是為什么腦子還是傻的?你媽我好歹是出去賣,你怎么不收錢就去當別人免費的狗呢?” 她講的話粗嘎難聽,但是同時很直白真實。阮衿感覺自己臉上在燒灼,他一把將她推開,終于忍不住一口氣爆發出來,“這全都是因為你!” 都是因為馮蔓做什么不好非要去陪別人睡覺,他在學校抬不起頭來,沒有人愿意搭理他,除了梁小頌,還有誰?還有誰跟他說話嗎? 馮蔓站著沒有動了,她聽到阮衿繼續用那種喃喃自語的口氣說,“都是因為你我才這么孤獨……” 孤獨,他居然用了一個這么書面的詞。 但事實如此,阮衿只是被迫拔苗助長而已,他壓抑著自己忍受了這些生活很久,還是空落落的,在期待著有誰來跟他產生一個新的聯系。 “我很孤獨……”阮衿一邊哭一邊繼續重復咀嚼著這個詞,他感覺自己哭得很傷心,眼淚順著臉頰簌簌而下,“我也想有朋友跟我說說話,就算是,就算是罵我也好……” “誰不孤獨,你爸死了我心里頭不孤獨嗎?”馮蔓也強忍著自己眼淚,她握著阮衿的肩膀說,“但是再孤獨也得有個底線,我心里留著一個位置永遠放著你爸,你呢?你心里也必須這樣。你將來要上高中,讀大學,讀博士,然后當律師,醫生,教師!你得記著自己可以繼續往上爬,過最好的日子。你別因為孤獨就跟那些人妥協,更不要別人對你好一點就像小狗一樣湊上去。如果將來有人欺負你,你得忍著,就把他們當……” 馮蔓掃了一眼地上那些爛菜葉子,“把他們當蘿卜,白菜……他們壓根……壓根在你眼里連人都不配是,你聽到我說的沒有?” 那是馮蔓最后一次對他有用的教育,阮衿感覺自己好像聽懂了。 誰的人生是不需要忍耐呢?只是多和少的區別罷了。 他讀的圣經里的耶穌也對信徒說,“你們若屬這世界,世界必愛屬自己的,只因你們不屬世界,乃是我從世界中揀選了你們,所以世界就恨你們?!?/br> 或許他不應該企圖和這世界建立聯系,因為他本就不屬于這里。 快升到初三的時候,阮衿開始越發努力的讀書,他希望自己分數能夠上塘市一中的線。馮蔓頻繁帶人回家,他就抱著阮心去外面的24小時便利店或快餐店里吹空調,寫作業,或者看書,他希望自己能靜下心來好好備考。 他不知道馮蔓和梁小頌的爸爸搞在一起去了,馮蔓回來甚至笑嘻嘻說過,“我看警察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