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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衿回答的什么他已經聽不進了去了,意識像沉溺在深海中,下沉,然后逐漸在遠去,阮衿的肩膀有點硌人,但是很穩很穩。 “再走十分鐘就到了?!?/br> 融合在大雨之中的聲音,溫柔得像一聲綿長的嘆息。 不過李隅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久,是十分鐘,二十分鐘,還是三十分鐘?因為他壓在阮衿肩頭,像一顆成熟的果實壓在枝頭那樣,沉沉地睡過去了。 . 等到李隅再醒過來,是被一陣有節奏的,啪嗒的滴水聲弄醒的。 他發現自己身上蓋著兩層厚厚的棉被子,渾身被包裹得很暖和。腦后枕著塞滿了蕎麥的厚枕頭,有種干燥的香氣。 當然,更重的香味是那種獨屬于寺廟的,繚繞的香火味,他一嗅到基本就知道自己在哪兒了。 一起身坐直,腦袋上跌落下一塊疊了三道的毛巾,他擱在了旁邊的銅盆邊緣上。 這是一間十幾平米的單間寮房,有供著香的小桌,擱著幾本疊著的經文,瓦屋正中的上方有點漏雨,就拿了一個盆和塑料桶接著,把他吵醒的聲音正從這里傳來的。 而在他床邊的地上又鋪了一層被褥,不過向外掀開了一半,睡在上面的人已不知所蹤。 阮衿就是睡在自己旁邊的,李隅能想像到他給他換了幾次降溫的毛巾,或許還給昏睡著的自己喂過藥。他又低頭看看自己的那身淺灰藍的僧衣,嗯,還有換衣服。 外面的檐下有一團橙紅的火,那光芒和影子正躍動在發白的窗紙上。 他于是站起身向外走去。 跨門出去,側目而望,阮衿正坐在廊檐之下。 后背靠著一張桌案,穿著和自己一樣的僧衣,寬袖長擺,分明是寬松的,但纖細身體輪廓卻被勾勒得及其分明,露出的潔白的小腿是被布料影影綽綽的,腳掌踩在地上。 是這具身體把自己背上來的,看上去真孱弱,但意外地,很有韌性和力量。 前面擺著的火盆正畢剝作響地燒著松針枯葉之類的引火物,熊熊流光照亮他的臉,手,小腿,那都是熾熱的橙紅,恰似薄薄霞光映照在積雪上的色澤。 阮衿用火鉗撥弄了幾下,讓火燒得更旺些再放下。李隅看到他從旁邊拿起衣服繼續烤,火盆中的火星噼啪迸射出來些許,落在了手臂上,但他看上去仍是完全無感似的。 外面仍然在下大雨,檐下水流如注,灌進水缸里,浮著的白色睡蓮打著轉,幾乎要滿溢而出,被沖進這個搖晃著的,滿是雨水的世界里。更多的水像珠串似地落到青石板上,在阮衿赤裸的細白腳踝邊砸碎成一瓣接著一瓣的晶瑩。 如果相機在的話……不,還是不要相機,直接用眼睛記錄這一幕會更好些。 . “嘶……你怎么又不出聲啊……” 阮衿余光不慎瞥見一個灰色人影立在旁邊注視著自己,差點沒瞬間嚇個魂飛魄散,用手都捂不住飆到190的心跳。 李隅穿著那身灰色的僧衣走過來,氣質和那些和尚,和阮衿都截然不同,披掛在肩上,就像是一件大氅,“我很像鬼嗎?還是說讓你想到那個砍頭的將軍?” “都不像?!比铖茡u了搖頭,往旁邊挪動了一下,給李隅騰出一個位置來,“燒退了嗎?感覺怎么樣?” “感覺很好,謝謝你?!崩钣绨ぶ铝?。 “你不讓我說謝謝,自己為什么又要說呢?”阮衿攤開手烤褲子,看到上面蒸出叢叢飄逸的白霧,對面是鎖著玻璃門的羅漢堂,還能看到里面的羅漢。 剛剛他燒起火,看到了對面的羅漢,總覺得自己一低頭,一抬頭,他們的動作就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你背了我多久?” “都說了,十分鐘而已啊?!比铖瓢岩慌酝耆稍锪说难澴舆f給李隅,“房間里漏雨的聲音太吵了,我睡不著,就干脆起來烤衣服了?!?/br> “你還真是精力無限?!崩钣邕@話說的是贊美,他爬了一下午山,腳程不停,還能在下著暴雨的天氣把一個發燒的Alpha從半山腰背上山頂,嗯,統共還只花十分鐘。 阮衿繼續烤自己的褲子,“之前我背著你的時候,你都已經問過了,我說我力氣很大,能背得動你,你全不記得了吧?!?/br> “我還說什么了?”李隅饒有興趣地撐住住自己下頜,目光是明亮的,筆直的,像能穿透重重雨幕的鳥雀。 “你還說鬼故事嚇我?!比铖菩α艘幌?,“你說,你下水之后,潭水底下全都是人頭,所以才找相機找了很久。你說的時候,怎么說呢,實在太像真的了,我都怕你燒傻了,不敢讓你睡著,一直在和你說話?!?/br> “我那時候一直在和你說話嗎?我還以為自己睡著了,完全沒有印象?!崩钣缫矌腿铖评^續烤衣服,從褲子口袋里翻出了一片揉爛的菩提葉。 “誒,被弄壞了?!笔呛蜕薪o的那片,阮衿又開始惋惜,今天糟心的事還真是很多。 李隅瞥他一眼,又把那片稀爛菩提葉摘出來投進火里,“我也送了你葉子吧,還是五片,別人給的會更好么?” “那不太一樣吧……那五片葉脈書簽,很好,非常好,我特別喜歡,都在我的書里夾著呢?!比铖普f話時努力地強調了“很好,非常好”這幾個字。 但李隅好像也沒有特別滿意,阮衿甚至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他哼了一聲,但也好像只是錯覺。倒也還是李隅先網開一面,“說點別的吧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