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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是真的為他人做嫁妝,只要是為了值得的人和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李隅聽了阮衿說“不需要當真”那句,點點頭,伸手就把那張小簽撕了。 阮衿“啊”了一聲,是覺得非常惋惜,“那上面還寫了名字……我還想留作紀念的?!?/br> 李隅只停頓了一下,依舊毫不留情的,用那種非常優雅的撕法撕掉了。整齊的四小片,然后捏成團到垃圾桶去了。 “那用我這個做紀念也是一樣?!崩钣绨阉菑埿『炞笥乙粚φ?,又撕成兩半了,給了阮衿另一半。 這算是把自己的好運也贈一半給他的意思吧。 阮衿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的,留下了一個“李”,然后是第一句和第三句,“蓮出淤泥自清高;踐行寂寞莫言苦,” . 再下山的時候,時值六點,那座寺廟被朦朧的夕陽籠罩著,在縮小的視野中像一個世外桃源的模型,緊接著就一寸寸地昏暗下去了。 沿著山路下行,當一股濕冷而黏膩的風沿著脊背向上攀爬的時候,阮衿就覺得有點大事不妙了。 整個白天的天氣都是反復無常的,陰了又晴,晴了又陰。而現在快到晚上,這種猶豫不決凝結成空氣中異常濕冷的水汽,好像終于要醞釀成一場果斷的暴雨了。 阮衿有點憂心忡忡:“是不是要下雨了?” 風很快回應了他的猜想,四周的樹吹得顫動,樹葉摩擦出嘩啦的脆響,樹葉,砂石,枯枝都被卷得極高,整個天色都泛著一股不正常的黃。 “很有可能吧?!崩钣绲穆曇麸@得有點疲憊的沙啞,“趕緊走吧,再不走就真要淋雨?!?/br>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阮衿看他下山時候就不怎么說話了,狀態不太對勁的樣子?,F在天也陰沉沉的,眼前只有他衣服的白色是清晰可見的。 雖然看不清李隅的臉色,只聽聲音,也覺察出他身體不適了。他用手背去探李隅的額頭,又反手碰自己的,殘留的熨燙甚至都能過度他自己額上。被冷風吹著,阮衿感覺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是沁冷的,像一片冷凍過的金屬,這襯得李隅前額的高熱就更不正常。 “你發燒了?!笔且驗橄滤葡鄼C很久么?山里的潭水,想想就是很冷的,還穿著濕褲子上山逛寺廟數羅漢?,F在氣溫也還不到二十度,遠沒到可以褲子都烤干的地步。阮衿現在很有點懊悔,當時竟然腦子一昏就答應了李隅上山的提議。 這么篤定地下完了定論,他又焦急地問,“那你現在還走得動嗎?要不我背你下去吧?!?/br> 李隅本來還有點病懨懨的,破功似地被被阮衿給逗笑了,“你是認真的?你背我?” “真的,要是走不動了就跟我說一聲?!毕肫鹚悬c夜盲外帶路癡的屬性,阮衿就順勢牽住了李隅的手腕。他再繼續往下走,一邊走還一邊說,“你就牽著我吧,我怕一回頭把你弄丟了?!?/br> 李隅“嗯”了一聲,雖說燒得頭暈咽痛,眼睛在光線昏暗時視物有些許艱辛,但遠沒到邁不動腳的地步,但是阮衿總是這么一本正經地緊張他,真的,每一次都是。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并不需要過分的關照,但在阮衿那雙眼睛的注視下,好像就覺得的:此處應該破開一個新鮮的傷口,所以我需要軟弱一點,再軟弱一點。 這是或許是阮衿統治世界的方式么?這一切很有可能不是阮心的問題…… 是阮衿自己,讓身邊的人變得像一個個蜷縮起來的孩子。倘若他要對人好,就要做好被一口氣抽干的準備。因為這樣的人即使說是覺得痛苦了,也只會回頭哭著和痛苦相擁。 什么都全盤接受,讓人容易得寸進尺。他身上閃爍著的古怪的溫和,就像軀殼里藏了一尊天然悲憫的圣母像。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泥菩薩過江…… 李隅覺得自己或許真的燒糊涂了,開始想些有的沒的了,并且真的逐漸有走不動的疲憊感襲來。 快步走了沒幾分鐘,風忽然變得急驟起來,幾滴雨水無聲地潤濕了他的脖子。然后很快的,昏暗中,噼里啪啦的,落雨的鼓點由短促變得密集起來,雨水混合泥土和草莖的腥氣翻涌在潮濕黏重的空氣中。 完全避無可避的,滂沱大雨已經來了。 他們正卡在半山腰上最為尷尬的位置,不知道到底是該上還是下。 阮衿摸了一把臉,被雨打得瞇起眼睛,梗著脖子凍得直打哆嗦,“我們是下山還是去上面借宿……” “往上走吧?!崩钣缯f了。 他們又轉身向山頂爬,地面上柔軟的泥土很快變得濕滑泥濘,雖然山路不算陡峭,但是仍然有不慎摔倒的危險,處處都要留心。 為上山準備的手電筒最終還是派上了用場,雨珠在白光的掃射下以一種密集地頻率向下墜落著,地上已經有許多個泥塘水洼了。 李隅走得越發的慢了,勉強抬起眼皮,繞開了小水洼,渾身已經淋濕了,卻又覺得澆筑在身上的雨水不夠冷,只是堪堪滑過guntang的皮膚,再攜走一丁點熱量,那種外附的冷,完全殺不死滋生在內部的炭火。 最終阮衿還是背了他,因為實在看不清路了,也走不動了,整個人就像是要融化在雨水中一樣,只有阮衿牽著的手仍有知覺,那是一個拉著他往上走的力量。 昏昏沉沉的,他問,“你還真能背得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