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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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心下緊張,放緩了呼吸。 琴娘與喬顏,似乎跟她與裴寂的關系相差不大。 他們倆之間雖然越來越熟悉,但她畢竟擔任著反派角色的位置,不得不按照系統要求,做出許多身不由己的事情。 要是某天被裴寂撞破——寧寧心里百轉千回,裴寂倒是答得毫不猶豫:“我沒有親近的人?!?/br> 寧寧被哽了一下。 “那如果是我呢?” 她鼓起勇氣與他對視,在濃郁的夜色里,少年人漆黑的瞳孔有如深淵:“如果我對你做了不好的事情,你會怎么辦?” 裴寂定定看著她,同樣回答得很快:“你不會?!?/br> 寧寧愣了愣。 “什么叫‘我不會’呀?” 她被這三個字逗得輕笑一聲,笑到半途,卻又莫名覺得有幾分酸澀,抿了抿唇繼續說:“你就這么相信我?” 走在身旁的黑衣少年身形一頓,抱著長劍的修長手指下意識用力,別過臉去不看她。 他這回終于出現了好一段時間的停頓,等裴寂再干澀開口,聲音不知怎地僵硬了幾分:“直覺而已?!?/br> 承影差點恨鐵不成鋼地當場暴斃,在他心里瘋狂嘶吼:“什么叫‘直覺而已’!你說老實話會死嗎!” 它氣得翻來覆去地打滾,寧寧卻低下頭去,從嘴角勾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細微弧度。 “這可說不準,我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欺負你哦?!?/br> 她的心情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樣糟糕,聲線里悄悄地裹挾了一絲笑:“這里恐怕無法找到線索,不如我們去陣法的另一面看看吧?” 裴寂“唔”了聲。 然后悶悶應她:“別難過了?!?/br> “嗯?!?/br> ===== “許道長,你到底要把我帶去哪里?” 暮色空明,樹木的倒影如流水緩緩淌動,一股腦落在林中的一男一女身上。 喬顏稀里糊涂地被許曳帶出聚落,直到現在也沒明白他的用意,眼看距離瀑布越來越遠,忍不住掙開他拉著自己袖子的手,匆匆停下腳步: “你口口聲聲說要給我看一樣東西,可我們究竟要去往何處?那東西又是什么?你為什么如此支支吾吾?” 許曳被她的三連問當場問住,一時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賀知洲把魔君徑直拉出大門后不久,聚落里的魔族們便隱隱有了蠢蠢欲動之勢。他們雖然體弱,但若是一擁而上,僅憑許曳的一人之力也必然不敵。 更何況……喬顏對所有秘辛一無所知,若是撞見那些殺氣騰騰的魔修,恐怕同樣兇多吉少。 許曳雖然一直生活在師門和師姐的保護之下,平日里不大擅長與人相處,卻也明白,自己應當盡全力保護她—— 這其中不但包括喬顏的性命安全,同樣重要的是,絕對不能讓她知曉事情的真相。 身處陣法之中的其實是他們、水鏡另一頭的鏡鬼全是狐族所化,他身為一個局外人,在得知此事后都呆愣許久,更不用說喬顏。 ——畢竟對于她來說,曾經發生過的一切無異于親手屠戮族胞、與擁有血海深仇的死敵朝夕相處,無論放在誰身上,在得知真相的瞬間都會瞬間崩潰。 許曳心知聚落里待不得,只能匆忙前往喬顏的住所,隨便胡謅了個理由將她帶出。也許是他們倆的運氣不錯,那些魔修一直沒有追上來。 “我、我這不是——” 他不擅長騙人,上回與賀知洲團伙作案哄騙霓光島的柳螢,就已經承受了莫大的心理壓力,更不用說當下的局勢還如此緊急,事關他們兩人的生死存亡。 “我這不是在找寧寧他們嗎!” 許曳被逼急了,腦袋里的話不經思考就一并蹦出來:“他們說找到了和灼日弓有關的線索,約咱們在這附近見面——怎么連一道人影都看不到?” 喬顏眉心一動:“灼日弓?” 這丫頭似乎終于被緩下來了。 許曳如遇大赦,毫不猶豫地點頭:“對對對!就是它!” 他原以為喬顏會就此安靜下來,不成想她竟微微皺了眉頭,低頭思索片刻,忽然壓低聲音開口:“他們應該不會找到灼日弓……我大概想明白了一些事情?!?/br> 許曳的笑容僵在臉上。 神智恍惚之間,他聽見喬顏清澈的聲線。 “弓箭只可能被靈狐或是魔族拿走,我們可以以此為基礎做出假設?!?/br> 她說得一本正經,毛茸茸的雪白色耳朵隨著思考悠悠晃動:“若是靈狐一族,沒有理由不把它公開出來對付魔修,更何況我的族人們身體虛弱,絕不會有能力戰勝火凰?!?/br> 許曳:…… 許曳呆呆地聽她繼續講。 “這樣一來,就可以把嫌疑全部鎖定在那些魔修身上。他們如今雖然被困在水鏡之中,卻并不代表之前不能盜走灼日弓?!?/br> 喬顏越說越快,目光定定地望著他:“他們一定在大戰之前就通過某種見不得光的方法,偷得玉佩拿走了弓箭,本想利用它徹底消滅靈狐一脈,沒想到被我們搶先一步動手,封印在陣法中?!?/br> 許曳:……??? “所以灼日弓一定在魔族手上,就在水鏡的另一邊!” 這叫什么,推理全錯,結果卻是對的,灼日弓的的確確在陣法那一頭—— 可那邊的并不是魔族??! 許曳聽得心情復雜如麻花,眼睜睜看著喬顏的目光越來越堅定,甚至帶了幾分決然之意,很是認真地告訴他:“許道長,我早有計劃,打算今晚前往水鏡的另一邊,看看能不能把灼日弓拿回來?!?/br> “不不不、不好吧!” 許曳沒想到這姑娘會如此拼命,為了灼日弓和狐族連命都不要,聞言趕緊接話:“你勢單力薄,一個人前去未免太過危險,不如先與我一同找到寧寧他們,大家再共做商議?!?/br> 喬顏正色看著他:“可你不是與他們失去聯絡,這么久了也找不到人么?” 許曳被噎住了。 偏生她還有話說,每個字都講得義正言辭、不容反駁:“我娘為了支撐水鏡陣法,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我必須盡快行動。更何況魔族之地兇險萬分,這是靈狐族的事,我不能讓你們冒險,一個人去就夠了?!?/br> 可你真的真的不能去??!要是在那里見到了與你親人相似的鏡鬼—— 許曳不敢往下想,急得一個頭兩個大,被人生的車輪輾來輾去,差點就委屈地落下眼淚來。 “你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br> 喬顏頓了頓,以為他是在為自己擔心:“此番下水,我只是去對面探查情況,試著找一找灼日弓的去向。娘親還在家里等我,我不會自討苦吃,不自量力地與他們發生沖突?!?/br> ——可家里那位已經不是你娘親了,她才不會等著你回去! 許曳還想死皮賴臉地繼續勸她,若是行不通,那便直接來硬的,動手將喬顏擊昏,事后再隨便找個什么理由搪塞。 他已經想好了所有的計劃和步驟,沒想到剛張開嘴唇,話音還沒從嗓子里跳出來,就見得喬顏身形一動。 “我會盡快回來的!” 她動作敏捷,束起的長發被風高高吹起,在混沌夜色里抬起頭時,眼底劃過一抹亮色:“許道長不用擔心我,先去與其他人會合吧!” 她身后就是面平緩如鏡的湖泊。 許曳關于鏡面世界最后的記憶,是少女縱身躍入湖泊時勾勒出的流暢弧線,以及喬顏消失在視線之中的飄搖白衫。 而他頭腦發懵,不顧一切地隨她跳入水中,在一陣突如其來的窒息感后,見到猩紅如血的湖水,以及一個漆黑昏沉的漩渦。 他應該是墜入了那道漩渦。 否則再睜開眼時,不會見到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景象。 蒼穹渾濁不堪,氤氳著黯淡的烏云與薄煙,明明已經入了夜里,天邊卻十分詭異地殘存著猩紅霞光。 迎面而來的是腐朽腥風,魔氣久久不散,幾乎凝聚在每一處角落,讓他感到有些惡心。甫一抬頭,便見到枯敗殆盡的老樹殘枝與四處散落的動物尸骸。 許曳之前還曾納悶過,既然兩族爆發過那樣一場不死不休的大戰,為何秘境里還會鳥語花香、看不出絲毫戰爭的痕跡,原來一切盡是虛妄假象。 久居于鏡中的人,終于來到了真實的世界。 一個充斥著死亡、異變與殘酷真相的世界。 第61章 “陣眼——” 寧寧靠在樹干上, 把一綹散落的黑發在手指上纏成一圈又一圈,盯著腳下的瀑布發呆:“陣眼會是在什么地方呢?” 她想不出答案,有些苦惱地把指尖長發全部散開, 拿腳尖在裴寂跟前點了點:“裴寂,你有什么想法么?” 寧寧不愛叫他“小師弟”,總覺得名字念出來更順口一些,裴寂本人卻十分守規矩,似乎從沒叫過她一次“寧寧”。 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師姐?!?/br> 他還是萬年不變的冷漠臉, 要是生在二十一世紀,或許會被誤以為是rou毒素打多后的面部肌rou僵硬。 而與神色如出一轍, 裴寂的語調同樣很淡:“我們對秘境所知甚少, 我能想到的事情,于你而言都是廢話?!?/br> “怎么會呢!” 她可不能打擊自家小師弟的自信心, 當即上前一步, 站直斜倚在樹上的身子:“你有什么想法盡管說, 我們要一起討論嘛!” 裴寂似乎很小聲地嘆了口氣:“其一, 陣眼所在之處必然十分隱蔽, 不會被旁人輕易想到;其二, 據《陣法通則》所言, 陣眼通常與陣法屬性息息相關, 而水鏡之陣……關鍵在于水泊, 或是鏡面?!?/br> 他面無表情地說, 一邊講一邊看著寧寧的表情從期待變成“哦原來如此”, 最后再到“這個我也知道啦”。 等一段話講完,裴寂居然一反常態地挑了挑眉,仍舊保持著與寧寧四目相對的動作,隱約有那么一絲等著看好戲的意思。 翻譯成通俗易懂的大白話, 就是“看吧看吧,我早就說過了吧,你還偏就不信”。 寧寧斗法失敗,心思被他摸得一清二楚,自知理虧地輕咳一聲:“這哪里是廢話,這叫心有靈犀,咱們想到一塊兒去了,多好啊?!?/br> 承影聽話只聽關鍵字,聞言嘿嘿傻笑一句:“她說你們心有靈犀欸!” 她聽不見承影的嘰嘰喳喳,繼續耐心分析:“如果是與水有關,秘境里那么多河流湖泊,我們總不能一個個去排除——但要論特殊,除了這處沒有鏡鬼出現的瀑布,好像哪里的水泊都一樣?!?/br> 之前喬顏向她解釋過,瀑布之所以不受鏡鬼侵擾,是因為靈狐一族需要賴以生存的水源,因而在布置陣法時,特意在此處加倍增設了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