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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歲的施巖只知道在網吧教柳易塵玩PP炫舞和飛躍火線。 十六歲的施巖卻已經開始清楚,柳易塵整個人都長在了他的取向上。 他開始反復回憶起十七歲的柳易塵。 那個人坐在破舊網吧里看電視劇的時候,眼睛里還閃著光,干凈得令人發指。 然后就忘不掉了。 他不知道那天柳易塵站在街口干什么,也不知道柳易塵怎么會成了演員。 但總之,施巖惦記上這人了。 他不喜歡男的,也不喜歡女的,他就是看上柳易塵了。 施巖從那時候開始,在手機里記了日期—— 他從來就沒有記錯過和柳易塵相遇的日子,剛才那個回答會錯,也是因為那并非真的相遇。 施巖性子急,一確定自己想要什么,就和他媽出了個柜。 他媽說,等你讀大學了,遇到了更多的人,才能明白這喜歡到底是回憶濾鏡,還是一見鐘情。 施巖熬到了大學,又熬到了大學畢業。 大概是柳易塵那張臉出現在眼前的機會太多的關系,施巖愣是沒能在身邊找到一個比柳易塵還好看的人。 于是,大學一畢業,他就屁顛屁顛回了國,追起了人。 在追人這件事上,施巖覺得自己挺慫的。 他不敢和柳易塵說自己是當年那個小屁孩。 一來,太蠢了。 現在回憶起那個炫耀自己PP炫舞很厲害的樣子,施巖覺得尬到腳趾能在地上刨個京杭大運河。 他甚至有些慶幸那天忘了告訴柳易塵自己叫什么。 二來,回國后第一次見面,柳易塵看見他的時候表情沒有任何波瀾,施巖估摸著柳易塵恐怕早忘了這事。 那就顯得念念不忘的自己更蠢了。 但更重要的是,那個十七歲的柳易塵,似乎心事重重,又似乎并不快樂。 這讓施巖覺得,柳易塵大概不希望任何人的記憶里出現十七歲的他,包括他自己的。 或許,柳易塵自己都想忘記那段記憶。 所以,施巖選擇了什么都不說。 既然柳易塵想忘記,那他就也讓自己忘記,再重新認識一次柳易塵好了。 于是,回國見到柳易塵的第一句,施巖在飛機上斟酌了很久。 見面后,最終說出口的卻是最客套的一句:“柳老師,久仰,以后請多指教?!?/br> 現在,柳易塵問他當初為什么不說。 施巖磕磕絆絆,不知道該說這三個理由中的哪一個,腦子里只剩下高中英語老師說的,猶豫不決就選C—— “我覺得……你可能不是很想提起這件事?!?/br> 他選了第三個。 柳易塵愣了愣,一邊擺弄手上的木料,一邊低聲道:“不是這樣的,總之先干活吧?!?/br> 他是不想提起這件事,但之前沒告訴施巖自己記得,又是另一個原因。 但現在還在錄制,很多東西一時半會說不清。 話說完,柳易塵把自己的麥開了。 “……不是什么樣的?” 施巖原本還想問,既然沒什么好記的,為什么能寫出四千三百一十九這個答案,但麥已經開了,這些話顯然不適合被錄進去。 大概是因為那天自己太蠢了吧。 或者是自己太煩了吧。 施巖給柳易塵記住那天找了個理由,卻沒機會再問,只能繼續埋頭干活。 等晚上回了帳篷,他一定得找個機會問問清楚。 施巖垂著頭鋸木頭的時候,柳易塵側過頭,用目光描摹施巖的影子。 他早該發現的。 趕海的時候,他說漏嘴自己在海邊長大,施巖問都沒問就替自己掩飾了過去。 那時候他就應該想到,施巖記得在海城的那次相遇。 柳易塵也一直記得那天。 那時候他十七,終于逃離了那個家,一片茫然,手足無措。 他甚至想過死。 就在那個午后,施巖出現了。 柳易塵已經不記得那時候的自己有多久沒聽見過夸獎的話了。 養父死后,養母帶著他改嫁。 搬進他的第二個家后,柳易塵每天聽見的只有“敗家玩意”、“你怎么還不去死”、“要不是老子,你以為自己能活到現在?” 他就是在那樣的絕望下,聽見施巖把他從頭夸到了腳。 那年的施巖,的確蠢得過分。 但恰恰是那個樣子的施巖,讓柳易塵知道了,原來被愛著長大的人,是這樣的。 一個人竟然可以活得干凈,透明,閃閃發光,沒心沒肺。 只要有愛。 柳易塵悄悄放棄了去死的計劃。 他還想再多一活一陣子,活到下一年,再下一年,或許能再被愛、再被夸獎一次的時候。 從頭到尾,沒有人知道他曾經想過死,也沒有人知道他因為一個小屁孩又活了過來。 四千三百一十九,不僅僅是他和施巖相遇的長度。 也是他重獲新生的長度。 柳易塵會記住這個長度,是因為重獲新生的每一天都彌足珍貴—— 他同樣把這個日子記在了日歷里。 日子每多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是一段新的人生。 那天,那家黑網吧里,施巖說,他們還會再見的,他還會再來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