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突然的離開(三)
這里的女子都不愛用電吹風,其實也用不著。 干燥的毛巾反而是更方便實用。 無論室內還是室外,用毛巾裹著一陣揉搓以后,都是很快就干了,又何必多此一舉。 往往看是差不多了,我就會替她收走毛巾。就挨著她后面擠坐在鏡子前面。 然后,用手攏起那頭發,散在她的肩背之后,或是面前。 就會拿一把木梳,替她輕輕梳理。 木梳的齒孔疏密適度,不會掛著發絲。加上她的頭發本身就是順滑潤澤的,就是輕輕一劃到底。 雖然這活我以前幾乎沒有怎么干過,但事到臨頭倒也不會有什么生疏,也不會笨手笨腳弄痛她。 說起是為她效力,要在這細枝末節的地方展現對她的愛意。其實我比她是更享受這工程的。 不能說我有著戀發癖這等怪異的嗜好,更多時候我們都是極有默契地把這當成是情感交流的一種方式。 還彼此心有靈犀地約定了這一行動的代號。同時也幾乎是約定俗成地把這執行時間,都細化到了她每次的出浴片刻之后。 我一直驚嘆于她的長發,濃黑得要發出亮光,卻又是絲絲的柔順。仿佛是把整個生命的熱情都傾注到了其間。 我是常常會嫉妒不已的。因為怕那長勢喜人的頭發會分走更多的生命力和愛意,只給我剩下一些微末的枝節葉梢。 半真半假地把這當成新增加的憂慮和威脅,報告給她聽。 她就是咯咯地笑個不停,連聲地罵我傻瓜。 “piggy,我的頭發就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嗎?” 但事實上對我迷醉于她的長發也是得意不已的。 我就忙不迭地點頭說是。 其實我心里頭還有一個比較香艷的版本。 一定是在久遠以前,那些統統失去了記憶的邂逅里面,我就是那只可憐的小羊羔。她那華麗的長發,就是她用來不停輕輕敲打在我身上的皮鞭。 她的頭發更像是那美好世界的索引。 撫摸那頭發,不僅僅是手,而且整個身心都是格外的舒爽。 也還有了一種踏實的感覺,很快就會把再怎么煩躁不安的心都撫慰下來。 那些幸福的時光里,不消說出什么甜言蜜語。 只需靜靜看著鏡中的我們,房間里就是安詳的情意,一點一點流淌。 那一對璧人,相依相偎。讓我想起公園湖里交頸的鴛鴦,又像雙雙對對的天鵝。 所有承諾里面的溫暖醉人,都比不過眼下這一個美好的現在。 joy在那時總是嬌羞的,讓我想起掀起蓋頭那一瞬間的新娘子。然而最銷魂的不是她的漂亮,而是彼此眼里深深的期許。 抬頭凝望對方,一種允諾,不僅僅在我們的心底,也就在這房間里潛滋暗長。 我們的世界里,漫山遍野都是美好。 無數個這樣的時刻,我都暗暗認定,joy就是我一生的伴侶。 哪怕是遠在遙不可知的未來,我們的每分每秒也會是現在這樣的靜好。 抬頭再看鏡子,我突然就雙眼潤濕,巨大的悲傷在心頭蕩漾。 房間都不像平日里的光明溫暖。而鏡中的人形單影只,低沉而兀自神傷,隱隱約約的灰白慘淡。 家里面的老人知道我這失魂落魄的模樣,又會罵我的。 那不是正常的風華正茂,光彩四射。而是絕望之下的精神外泄,松松垮垮。 因為沒有精神的厭厭倦倦,就是會有脂肪和懶rou來上身的,神光消沉又昏暗。 連帶著我的臉龐蒼白而圓潤,像是泡了水的大餅,一圈浮腫清晰可見。 那雙眸子,早已沒有昔日的神采飛揚。 鏡子里的我眼中空空如也,就是一具行尸走rou。 她是連同我的靈魂和思想都全部帶走了,唯一剩下的只是驚惶不安,還有茫然不知所措。 任我怎么的翻來覆去和輾轉反側,都是不能恢復內心的寧靜而怡然自處。 就像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不管是住在酒店的客房里,還是漫無目的躑躅在大街小巷,或者就是在購物中心一通亂逛,心都再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要是她在這里就好了。 就是慵懶地躺在床上,坐在床沿或者是梳妝臺前,淺淺隨意站著,都是那么好。 然后即便是不出聲,默默地在眼神里把溫柔的柔柔地倘洋。世界的一切就會鮮活地流動起來,栩栩如生。 她像是仙界的靈丹妙藥啊,能夠醫治人世間最是孤苦無依的頂級疑難雜癥。 也是這天地飄飄所系的一縷靈氣,吹過哪里就是全世界的春意盎然。 要重新適應沒有joy的孤單是一項痛苦又漫長的折磨。 眾多艱難之處之中,就是關于她的回憶無從逃避。 在酒店和那四周,每一寸土地都固執地刻滿了她和我曾經的歡快時光。而今都像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除了把我禁錮在這思念的牢獄里,還時不時地強迫著我左思右想,難以忘情。 實在睡不著的時候,我就會叫上june送我到機場。 對滿目的人潮來往我視若無睹,眼睛就只顧搜尋一個熟悉的身影。 直到失望彌漫全身上下,落魄透頂。才拖著不情愿的腳步回去酒店。 常常這樣像是完成心目中神圣的任務一般。 仿佛如此就可以求得心里的輕松,那些一絲不茍就可以把莫須有的線索呈現出來。 我只是一廂情愿地認為,如果和她的相遇相戀是上天注定的話,那么能否再次和她重逢也得靠老天爺。 這樣是不是就可以把逼迫她離開歸咎于上天的旨意呢? 反正如此自己心里面的沉重是象征性地減少了一分。盡管在現實世界里真是沒有發生什么。 我去過多次,也是像無頭蒼蠅一般。只圖把時間消耗得更輕而易舉一些。 其實無論joy還在不在我身邊,我們還也沒有在一起,怎樣都算得上是時間消耗和那生命的流逝。 區別之處在于,以前是正向和積極性的,叫人輕易不可以覺察到流逝。而今它就換了一個方向,向著悲傷的海洋奔流匯集。 june對這他始終認為是絲毫無益的行動嗤之以鼻。一開始出于尊敬我而難得的沒有說什么。 但多經歷幾次以后,就會以同情的口吻說到, “frank,我們一般管joy這樣的朋友叫做悲傷的朋友?;蛘呤亲屓诵乃榈呐笥??!?/br> 他會撇撇嘴,表示苦澀的味道。 之前joy在的時候,從來沒有見識過這樣那樣,乃至任何一樣的苦澀滋味。 因為她天性嗜糖,往生活里唯一添加的調味劑是糖。 而我的生活里,唯一現實的滋味是來源于各式各樣的食物。 我恪守著簡樸熱忱的宗旨,熱愛食物乃至于生活的本味。 從不愛慕濃厚或者奇特的味道刺激,也幾乎不喝除了啤酒以外的任何飲料。 而之外關于生活的調味品就只有精神層面的電影、閱讀和音樂了。 june實在看不下去我這些無謂的折騰以后,還自作聰明地為我介紹了一款雞尾酒。 “這款酒也是叫做悲傷的朋友。我想是很適合你現在的心情的?!?/br> 他說得有些循循善誘。 真是奇怪的念頭,憑什么就認定了我一定要借酒澆愁來度過這些艱難的時光??? 他本身應該是較少喝酒的。身為職業的出租車駕駛員,最好是滴酒不沾。 但我因為自己并非滴酒不沾,所以也還沒有了那道德什么的評價資格。 只是還真有些哭笑不得,對他這樣的自以為是。 難道我應該感謝他沒有為我搞來什么違禁品嗎? “不過,我們也總把它當成是一杯檸檬汽水而已。這清苦味把口腔里的以前的口味都覆蓋掉以后,只留下淡淡如同憂傷的氣息?!?/br> 他唯恐我的心情還不夠迷亂,又還擔心我不能理解那酒的意境滋味,非得添油加醋一番。 以后我在酒吧里會常點叫這個名字的雞尾酒。也一直是很有節制地淺酌,有時候就是沾沾嘴唇,舌頭嘗嘗味道而已。 實際上就是朗姆酒加苦杏酒,一小片檸檬。是那種本地特有的小檸檬。 實事求是說沒有半點的幫助。對于要徹底忘記joy,或者要找到比她更優秀的人都是一樣的全無效果。 “為什么不看看你周圍那么多的女孩子們呢。就是酒店里也有不比她遜色的啊?!?/br> 他苦笑著搖搖頭,當然不是在抱怨我。 我呆坐在后排,只是覺得全身無力,大腦一片空洞。 也記不清這是回酒店還是去機場的路上。嘴唇下意識地囁嚅著,卻不知道想說出什么聲音。 也許我還沒有從joy的不告而別之中恢復過來。 它所帶來那巨大的震驚,幾乎是把我的世界擊碎坍塌。瘡痍滿目,信念之樹被連根拔起。 還說什么愛與希望,我的天空飄飄蕩蕩就是只有烏云密布的苦澀。 很多時候我只想躲起來靜靜舔自己的傷口,怕眾人看見我濃郁的憂傷。 但我就容易陷入癡癡的回憶,只覺得處處都是joy的影子。她的氣息無處不在,睜開眼睛卻是看不到。 連酒店的前臺也少了很多歡笑。 她們看我的眼神都是同情和怯生生的。怕觸怒我,或者是遠遠看見我就停下手里的事打量著我。 她們不會真正懂得我的憂傷,更談不上安撫或者是化解一二。 當然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在她們之中再尋一個依靠或者泊位,還姑且不論??恐芷诘幕蜷L或短。 嚴格說來,這酒店甚至是這前臺,都已經是我的傷心之地。 為什么會這樣的了,明明之前就是我的幸運國土啊。 因為有joy在的每一寸地域,甚至是她倩影停留過的方寸空間,都是駐扎著她經久不能散去的芳華。 前臺的女孩子之中,多數都是我所熟識而相處融洽的。 不說vivian,還有幾個女孩子和joy都算得上是閨蜜。在joy搬到酒店和我同住以前,她們甚至是室友兼同事來的。 我們因為joy而走得更近一些,然而這關系也此更加微妙,包括vivian。 我想以我那談不上什么的魅力,還不至于讓她們對joy心生妒忌。 可能只是心里面一種簡單淡淡的衡量。 就是心底深處,她們不免會把我以及我和joy的關系,與周圍類似的人和情況進行一番對比。 而比較下來,我也不過就是泛泛之輩而已。 所以就是一直當我們如此這般的存在,看成是沒有什么光環的普普通通又是平平常常,從而敬而遠之和互不干擾。 但vivian就要復雜一些。 不管是她自己的經歷,還是對我和joy。 盡管到目前為止她都是旁觀者,但那眼神和心思都好像看得出來有些若有所思的陰翳。 我根本就不會想到她還會對我有什么意思。 每次和她交談的話語里,我只是感覺到一種熱切的關心。即便是偶爾一兩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語句,我沒有多想過什么。 盡管我記得最初是對她有過欲望的,就是單純短暫的關于欲望的念想而已。卻是在遇到joy后立馬就煙消云散了。 因為我很認真的喜歡一心一意。不管是自己對別人,還是希望別人如何回饋于我。 不要說同時卷入幾段感情的關系,就是擁有joy時心里想著另外一個女孩,都覺得會有內疚而需要坦白。 即使拋開這自責的情緒不論,就這牽涉其她人的關系自身而言也是一種負累,尤其是如果還要一再復雜錯綜的交叉關聯。 因為自己就是一個心事單純的人,嚴格說來就是過于淺薄不能容納更多。 我的耐心和氣量,甚至心性稟賦,竟是不能承載那些幾角的愛戀。 給予或者接受一個人的同時,我是沒有多余的情感再來演繹著的。哪怕是叫我虛與委蛇,也是心力不濟難于持久。 所以有時我會覺得能夠那樣周旋于眾美中間,左擁右抱或者左右逢源的,真是具有別樣的天賦和才能。 盡管我不會羨慕他,比如之前那位混血的海員小哥。 我只是單純地認為,有資格享受到這樣齊人之福的人,總是自有他的獨到之處,卻也不會去深究那里面的好處與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