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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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納悶地問,“不是說過了嗎,我們以不變應萬變。各處院子里堆了幾百個箱籠,就算有賊人意圖做手腳,他不可能一個一個打開查驗,做手腳很困難。別折騰什么新章程了,護衛都撤了吧?!?/br> 徐長史自信地道,“臣屬想到了比‘以不變應萬變’更好的辦法。遼東王出了事,賊人料想咱們害怕了,一定會加派人手層層守護,賊人便會循著人最多的地方尋找壽禮所在。所以臣屬布下了十處疑陣。呵呵,真正裝著壽禮的箱籠,守護的人手反而不多——” 池縈之:?。?! 池縈之:“停?。?!” 被自家世子少見的凝重神色驚到的徐長史停下解釋了一半的話,詫異地問:“怎么了?可是還有什么不妥之處?!?/br> 池縈之停下了腳步,伸手按了按隱約作痛的太陽xue。 “徐長史,你什么時候進的隴西王府?” 徐長史不解地回憶了片刻,“六年多了。跟著世子爺也有四年了?!?/br> “六年多……”池縈之算了一下,“曲師父是八年前離開的。那就是說你沒見過曲師父了。難怪?!?/br> 她抬頭望了一會兒星辰稀疏的京城冬日夜空,解釋道,“這世上除了你我這樣的尋常人,還有極少數量的入世歷練的武者。八品以上的高手,可以在三五里之外聽到飛花落葉,細微耳語?!?/br> 她最后道,“如果京城真的有一個意圖對我們不利的幕后黑手的話……那我們剛才的對話,可能已經被人聽去了?!?/br> 徐長史臉色大變。 “那……那……”他顫聲道,“那我們如何應對?” 池縈之把手里寫滿了章程的紙張折了四折,放入了袖中。 “防火防盜,防不住賊惦記?!?/br> 她繼續沿著長廊往前走,示意呆立的徐長史跟上,不甚在意地說,“如果真有人惦記咱們,防是防不住的。算了,你還是把三層護衛都派上吧。壽禮真出了事,不求他們能擋得住世家蓄養的上品高手,至少把消息及時傳過來,咱們好提前有個準備?!?/br> 徐長史沮喪地跟在后頭,“是?!?/br> 他跟了幾步,突然發現去的方向不是前院的飯廳,而是休憩的后院,整個人頓時被愧疚之情淹沒了。 “臣屬做錯了事,連累了世子爺憂心……”他哽咽著說, “但晚飯還是要吃的。臣屬親自把晚飯送去世子爺后院……” “不不不。別誤會?!背乜M之嘆了口氣,苦惱地摸了摸自己豐潤了點的臉頰, “沒怎么憂心,是真的吃不下?!?/br> …… 臘月二十九,除夕將至,圣上萬壽節的準備事宜各方面安排妥當。 京城東西、南北兩條御街兩邊的松柏長青樹上張燈結彩,掛起了十里紅綃帳。 明德門外提前扎好的三層燈樓亮起了燈,長明燈晝夜不息。 東西兩邊的兩座燈樓下,上百盞八方走馬燈同時亮了起來,吸引了京城百姓好奇觀賞,從早到晚里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 明日就是萬壽節的正日子,又出了遼東王的事,守心齋里的氣氛明顯緊張起來。 韓歸海不言不語地待足了整天,沉默地跑圈,沉默地吃飯,沉默地發呆,一個字都沒有說。 就連平時廢話最多的樓思危,今天也啞巴了。 用過了一頓無比沉悶的午飯后,陪客沈梅廷受不了了,拉著唯一還顯得正常的池縈之說話。 “池表弟啊,你的賀禮還好吧??醋o的人手還足吧?” 池縈之咬著蜜棗八寶糕說,“一切都好?!?/br> 沈梅廷放心了,想起今天份的梅花瓣還沒點,提筆蘸了朱砂,走到明堂正中的粉墻邊,在消寒圖的最后一瓣空白花瓣上涂抹滿朱紅。 “行了!各位在守心齋的最后一天,我的差使也可以了結了?!彼炝藗€懶腰,喃喃道,“這些天過得可真不容易……” 他一句話沒說完,從早上卯時至今始終一言不發的韓歸海卻說話了。 “我要解手?!表n歸??恐炱嶂颖氐?。 沈梅廷回了個‘這人莫名其妙’的眼神,“要解手,那韓世子……就去唄?飛瀑閣在隔壁轉角?!?/br> 韓歸海在原地等了半天,自以為暗示得足夠明顯,屋子里另外兩人應該能心領神會,沒想到等了半天,毫無反應。 他的眼睛幾乎冒火,伸手一指坐在窗邊桌前吃點心的池縈之,又一指墻角邊蹲著撥弄泥盒子里蟲卵的樓思危, “你們兩個,陪我去解手!” 樓思危:“???我不內急?!?/br> 池縈之:“……我吃著呢?!?/br> 沉默了一個早晨的韓歸海爆發了。 他氣勢洶洶地過去,一手一個,扯著兩人徑直出了守心齋,快步往飛瀑閣方向走。 看守的禁衛避嫌不靠近飛瀑閣,屋里的沈梅廷看不到外頭,三人走過了僻靜的轉角,韓歸??纯辞昂鬅o人,停下了腳步,抱胸睨視身側的二人, “明日我們進殿獻禮,他沈梅廷的差使算是了結了。但我們呢?!?/br> 他壓著聲線驀然暴喝,“你們兩個胸無大志得過且過的,你們想過沒有!明日以后,我們會如何!” 池縈之被他突然的變臉嚇了一跳,嘴里含著咀嚼的一口蜜棗糕嗆到了喉管里,捂著嘴咳嗽起來。 樓思危詫異而迷惑地道,“明日之后我們如何?我不知道韓世子如何打算,我和池小叔都打算著……在京城過完了年,返程回家唄?!?/br> “哈哈哈哈?!表n歸海仰頭大笑起來,雖然是大笑,笑聲卻刻意壓抑著,顯出了幾分狂躁的意味。 他驀然收了笑容,陰沉地道,“汝陽王第一個出了事,被扣在京城索要百萬銀庫的下落,拿不出錢便不放人回封地;遼東王第二個出了事,念經鸚鵡暴斃,氣倒了陛下,只怕要下獄問罪;奉召入京的兩個藩王都倒了,下面該輪到咱們三家世子了,你們兩個居然還想著能平平安安回家?!?/br> 樓思危聽他說話的語氣很不舒服,反駁道, “汝陽王和遼東王出事了,但咱們沒出事啊。咱們三家的賀禮都不是活物,又不會像那只鸚鵡似的會死,明早入朝覲見陛下,把禮單往大殿里一遞,完事兒。咱們能出什么事?” 韓歸海冷笑,“賀禮現在沒問題,不代表明早起來賀禮沒問題。朝廷剛出兵討伐了謀逆的蜀王,傳說中的百萬藏銀又沒著落,朝廷缺錢哪!樓世子,咱們三家之中,就屬你們淮南郡封地最為富庶……我猜,下個出事的,該是你了?!?/br> 樓思危勃然大怒,“你放屁!沒事你瞎咒什么人!我看下個出事的是你廣陵王府才對!” 池縈之終于把嘴里的蜜棗糕咽下去了,趕緊上前兩步,把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動手斗毆的兩個人分開, “要打架出宮去打,你們在太子爺眼皮子底下打什么架!嫌熱鬧不夠大,還要送把柄到人手上嗎?” 出去‘解手’的三人分兩撥回了守心齋,韓歸海和樓思危平日里就互看不順眼,今天更是撕破了臉,在沈梅廷沒注意的時候,各自低聲咬牙切齒地咒對方出事。 誰也沒想到,就在大年三十到來的前夜,廣陵王府沒出事,淮南王府也沒出事。 隴西王府卻出了意外。 …… 大半夜的,響起了震天的拍門聲。 “世子爺!快些起來!” 池縈之半夜匆忙披衣起身,小重開了房門,徐長史站在門外,只說了一句話,“賀禮出事了?!?/br> “到底怎么了?”池縈之納悶地跟著徐長史快步疾走,趕去放置箱籠的偏院?!霸蹅兊馁R禮那么大那么重一尊,能出什么事?!?/br> 徐長史臉色鐵青,“世子爺自己看吧?!?/br> 隴西王府準備的賀壽禮物,是一尊半尺高的飛天五彩白玉馬。 雕刻駿馬的材質是一塊通透瑩白的上等羊脂玉,玉石中部夾雜了些碧色和朱砂紅,正好雕刻成一雙展翅而飛的五彩雙翼,腳下踩在一朵祥云之上,搭配著五色寶石馬鞍和黃金馬嚼頭,貴重大方,飛馬的寓意也吉祥,大小尺寸正適合放在書桌上賞玩。 隴西王和幕僚商議了許久,花費了不少人力物力,最后才選下這件禮物。 就連裝箱運送也格外留意,層層加穩加固,路上雖然出了幾次意外,損毀了不少禮物,但給陛下的賀壽禮沒有出半點岔子。 但如今,放置貨物的側院里,黑壓壓跪了滿地的親衛,五大三粗的漢子們個個滿面惶恐之色。 極罕見貴重的飛天五彩白玉馬,此刻安靜地擺放在院子正中的石桌上,依舊擺出昂首騰空破云的姿態,依舊搭配著寶石馬鞍和黃金馬嚼頭。 但寓意最吉祥的飛天五彩雙翼,被人從根部折斷了。 燈籠和火把將狹窄的小院映照得亮如白晝。 池縈之湊近過去,在兩邊的斷裂口輕輕摸了摸。 斷裂口非常光滑,摸起來毫無粗糙感覺。不像是被人徒手掰斷的,倒像是用利器斬斷的。 “來的是個高手?!?/br> 親自把守著院子的侍衛長回憶事件經過,“兄弟們加起來足有三四十人。那賊人在三四十雙眼皮子底下混進來,竟然無人發覺。直到裝賀禮的木箱子被劈開,發出了聲音,我們沖進去屋子,才發現了從屋頂躍出去的一道背影。那時,賀禮的雙翼……已經斷在地上了?!?/br> 池縈之聽明白了,點點頭,“來無影去無蹤,確實是個高手,防不勝防?!?/br> 她伸手一指侍衛長懷里捧著的祥云底座,“雙翼被賊人折斷了,那這底座又是怎么回事?” 侍衛長快哭了。 “兄弟們沖出去追蹤賊人不果,空手而回。沒想到就在這時、就在這時……又來了第二波賊人!” 他捧著祥云底座,悲痛地回稟,“那賊人穿著灰衣,斗篷遮住了頭臉,大喝一聲,‘沒了翅膀的馬,哪里還能叫飛天馬!要這底座何用!’伸手往馬蹄處一切,就把兩個馬后蹄和底座切開了……” “等等,你說‘伸手一切’?用手切得像是刀砍過似的?” 池縈之震驚了,摸著馬蹄處無比光滑的斷口,“第二波賊人,也是個高手?” “至少八品高手!兄弟們沖出去追蹤第二波賊人,又沒追到……京城里意圖對我們不利的惡人實在太多了!” 院子里的護衛兄弟們同仇敵愾地紛紛點頭。 池縈之陷入了沉思。 不過她的思路方向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沒了翅膀的馬,哪里還能叫飛天馬?!诙ㄙ\人的話說得其實挺有道理啊……”她喃喃地說。 她回頭看了看一墻之隔的羽先生的住處,吩咐說,“動靜小點,別驚動了鄰居?!?/br> 遣散了滿院子的親衛,只留下徐長史和親衛長兩個,替她拿著火把照明。 在兩人不安的目光里,池縈之把斷了翅膀、沒了底座的半尺白玉馬從地上抱起來,掂了掂分量。 “少了兩個大翅膀和一個祥云底座,確實比原先分量輕多了。湊近了看,馬本身還是雕得很漂亮的?!?/br> 徐長史咧了咧嘴,笑得比哭還難看。 “什么時候了,世子爺還有心思玩笑?!?/br> 侍衛長真的在抹眼淚了。 “兩個翅膀都斷了,底座也沒了,飛不了天又站不穩,咱們的賀禮是徹底不成樣子了?!?/br> 池縈之把精致的白玉馬雙手捧著,借著火把光芒前后左右地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