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小的時候甄淖很調皮,總是到處惹麻煩,而每次闖禍后,孫墨齊都會或主動或被動地幫她背鍋。 他不善言辭,被責罵了也只會埋著頭盯著腳尖發呆,將自己偽裝成一顆沒有感情的蘑菇。 他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即便藏身的窗簾被拉開,他也遲遲不肯回頭,后腦勺凌亂的發旋像蘑菇頭頂的斑點。 她戳了戳那個旋,孫墨齊身體一抖,終于回過頭。 他垂著眼,像一條落水的小狗,但他很快又抬起頭,被水汽包裹的眼睛眨動了一下,他看到甄淖微微皺起的眉頭和擔憂的神情,突然拉起她的手,帶著她大步出了病房。 甄淖想他或許是生氣了,牽著她一直走,不停地往下走,一階又一階,他們都沒有說話?,F在開口說不定會蹦出什么傷人的話,而她也需要時間冷靜,思考該怎么向他解釋。 即便生氣他也沒有走很快,照顧著兩人之間的身高差,他沒有帶著她走太遠,而是又將她帶回了病房。 他們對坐著,甄淖深吸一口氣,正想要解釋她并沒有不喜歡他,但沒想到孫墨齊先她一步開了口。 “他威脅你了嗎?” “什么?”甄淖愣住了。 孫墨齊抿了抿嘴唇,眉頭攏起,很顯然他也在思考,越想越覺得那時候聽到的對話很奇怪。 “是不是他逼你那樣做的?我,我沒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感覺你當時似乎有些害怕,我聽到你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是我的錯覺嗎?” 即便他不能分辨她那些話的真假,可他轉過身時看到她那畏怯的神態,一如他剛在八中和她重逢時,她對他那疏離而畏懼的態度。 他直直地看著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想沒有錯,真的喜歡一個人的話,會那樣害怕并乞求對方嗎? “或者你因為什么特別的原因不得不借助在他家,所以才說出那些話的嗎?” 甄淖被他一連串的發問震驚在原地,嘴巴張開,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到底誰說他笨的??! 但是她不能承認。 “不是你想的那樣啦,我和李炙是很好的朋友,他幫了我很多,我沒有被威脅,也沒有害怕他?!?/br> 孫墨齊感覺自己的手在流汗,一時激動說出那些自以為是的猜測,結果被全盤否定,他覺得既尷尬又懊悔。 “哦,哦,是我誤會了,那,那你要回去嗎?”他越說越懊惱,用力敲了一下自己的頭,低聲罵了一句蠢貨,“抱歉,我最近沒有休息好,所以……” 甄淖抓住他的手腕,輕輕地滑進他的手心,安撫一般撓了撓他的手心。 “你沒有誤會。因為我確實有求于他,所以才會找各種理由想要借住在他家?!?/br> “發生什么事了嗎?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嗎?”孫墨齊握住她的手,眼里充滿急切。 “就……遇到了一些小麻煩,你還記得之前送我回家的時候有人跟蹤我們的事吧?我覺得家里住著不安全,而李炙的家恰好和我在同一個小區,所以我才會每天回家后再走樓梯到他家借助?!?/br> 她一如既往避重就輕地解釋了自己的困境,孫墨齊思索片刻,問出了和李炙同樣的疑惑。 “既然這樣,為什么不去報警?或者搬家,我可以幫你!” 甄淖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沒有那么容易,被壞人盯上不是搬家就能解決,報警的話我也沒有直接證據,只會打草驚蛇而已?!?/br> 孫墨齊認真地聽著,眼里滿是對她的擔憂,他知道她有自己的計劃,但還是忍不住提出可以每天晚上送她回家。 甄淖還是搖頭,“你最好不要跟著我,那樣的話目標太明顯了?!?/br> 原本只是想開個玩笑放松氣氛,但孫墨齊居然極認真地看著她,說:“我會很小心的,就遠遠的跟在你身后,等你到家之后再走?!?/br> “嗯,這個之后再說,我也有問題要問你?!?/br> “???什么?”孫墨齊立刻坐直身體,一副乖乖作答的好學生模樣。 “你為什么會出現在李炙的病房里?” 孫墨齊的腰立刻塌了下去,他摸了摸鼻尖,含糊地說道:“我去找你的時候,你們的班長告訴我說你們都生了病,我只是想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在樓上看到了他?!?/br> “碰碰運氣?你在找他嗎?” “呃,我之前和你提起過,他幫過我,所以我只是想順便來看看他?!?/br> 甄淖抱起胳膊,“那就很奇怪了,他到底幫了你什么,值得你惦記這么久?” “那個已經過去很久了,我也記不清了,比起這個,我也還有問題?!?/br> 待在一起久了,孫墨齊竟然也學會了她轉移話題的本事,不給甄淖繼續發問的機會,反客為主地把李炙在病房里說過的那些話復述出來。 “……所以,你在他的家里做了奇怪的事嗎?如果你真的想借住在他家里,又為什么要做讓他困擾的事?” 噢老天,到底誰說他很笨的?! “你聽錯了,根本沒有那樣的事。只是他養的貓半夜在家里跑酷,打翻了廚房里的東西而已……”對不起了可可,回去之后給你開罐罐! 孫墨齊還是有些疑惑,但甄淖言之鑿鑿地向他保證,自己絕對沒有問題。 “你最近也很辛苦,如果你真的想幫我,那就照顧好你自己,別讓我擔心?!?/br> 孫墨齊說:“我沒事,我沒有你想的那么辛苦?!彼淖齑綇埩藦?,似乎有什么話要說。 好一會兒,他傾身抱了抱甄淖。 “還有,還有我希望你可以多依賴我一些?!奔幢闼F在什么都沒有,但他還是希望自己可以成為她遇到困難時第一個想起的人。 即便只是利用,對他來說都無比渴望。 —— 他們會大吵一架嗎?那畫面大概不會很有趣——兩個歇斯底里的情侶,因為彼此的隱瞞產生分歧,爭吵,說互相傷害的話,然后因為本能的壓抑無法說出心里的秘密,最后只能帶著失望分道揚鑣。 不過那和他有什么關系。 李炙一頁頁翻著書,可一個字都看不清,閉上眼就有無數個甄淖在眼前打轉,轉著轉著全都撲到他臉上啃他。 他放下書,打開窗,讓冷風吹去腦中的胡思亂想。 他其實已經足夠“仁慈”,他還有很多“疑問”沒有當著那個她在意的人說出口,比如她那個變態的繼父,比如他們在他的床上、課桌上做的那些性探索。那些都是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說出口的“秘密”,他不想把事情變得太復雜。 他只是想用一種溫和且不容拒絕的方式,讓那個不停給他帶來不確定和麻煩的家伙主動放棄糾纏他。 事實上他想過,以對方的難纏程度,他或許還需要說更多不那么友善的話——這對他來說是個考驗,畢竟他只是一個溫和謙遜的高中生,傷害同學的事,他做起來很困難。 雖然他對那個男生只有很模糊的印象,但從甄淖說出喜歡他那一刻,一切又好像變得清晰起來。 從校門口摸貓那一次再到器材室里的謊話連篇……即便他不能理解“喜歡”是什么,但那并不代表他不能分辨,畢竟他的父母就是恩愛夫妻的典范。 還好他把握住了機會,只一次便解決了兩個陰魂不散的“麻煩”。 樓下突然傳來說話的聲音,李炙下意識低頭,在翠色的樹蔭中看到兩個黑色的圓點。 靠近,再分離。似乎和他猜的差不多。 “快走吧,再晚趕不上晚自習了,出院了會告訴你的!”甄淖的聲音聽起來并沒有多難過,幾乎和平時一樣,嘰嘰喳喳,像只吵嚷的小鳥。 “嗯,你快進去吧,別吹風了?!?/br> 孫墨齊回頭給她攏了攏衣領,她突然踮起腳,吻了吻他的臉頰。 突然,頭頂傳來一陣哐當聲,他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什么也沒有看到,只有從晚霞從連貫的玻璃窗上飄過。 病房內,李炙的手還放在窗框上,因為太過用力,手腕被震得發麻。 這樣也很好。什么都好,只要別來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