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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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忱偏過頭去看他,臉色蒼白,一雙烏亮的眼涼涼的,說出來的話也發涼:“皇叔是什么時候瞧出來的?” 江無渡眼角上挑,笑起來時弧線纖細秀長,亮著寒光。 “我五歲那年你出生?!?/br> 他松開掐著江忱的手,緩緩收回袖里去,只有眼神還落在她身上。 “從這之后的十四年里,我們都在一處,我扶著你走出去這輩子的第一步路,握著你的手寫了第一個字?!?/br> 他譏誚一笑:“連你的月事,都是我第一個發現的?!?/br> 江忱嘆一口氣。 褪去血色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來:“也是皇叔第一個教我理政的?!?/br> 她偏過頭去,掩口輕咳一聲,唇色隱匿在夜色里,只看得見青白無血色的上半張臉,她說著話,語氣里帶點憂愁,大約是被風撲了嗓子,隱隱帶出來點喑啞來,“可為什么,我看不透皇叔你呢?!?/br> 箭矢劃過夜空,冷風烈烈。 江忱劇烈地咳嗽著,她垂著頭,沉默地將身上的大氅裹得更緊,整個人漸漸縮成一團,腰微微彎下,一邊笑一邊咳嗽。 江無渡的目光聚焦在宮城的火光上,那里是一片焦灼的戰場,江忱的將軍在為她廝殺,要拯救陷于泥潭的小公主。 他是泥潭。 江無渡只在這情緒里深陷了片刻,便覺察出異常來。 他彎下身子,扣起江忱的下巴,逼得她與自己對視。廊下的燈被風吹得亂擺,燭光亂晃,散亂打在江忱眉眼上,映出一張慘白的臉,只有唇齒間有暗沉沉的血色。 她猶抑制不住地在咳著,斷斷續續咳出一口口血來。 江無渡愣了愣,眼里逼出一片赤紅來。 他把那人打橫抱起,江忱在他懷里瑟縮成瘦骨嶙峋的一團,硌得他心尖作痛。明明那么輕的一個人,掂在懷里小小一團,他卻覺得四肢都沉重萬分。 江忱偏過頭在他胸前咳著,把他胸襟前的衣裳洇出一片血來。 江無渡步履匆匆,從來不緊不慢的人幾乎跌碎了所有沉穩,“太醫令——快去!” 江忱合著眼,感受著五臟六腑疼成一團。 恍惚間有滴冰涼的水落在她臉上,她無意識地眨一眨眼睛。 大約是這隆冬里的,雪水初融。 江忱想要睡去,卻被人掐著臉頰按倒在榻上,冰涼的指尖探入嘴里,直抵她喉間,逼得她嘔出來,江無渡的聲音涼得很,只怕也是涼得太過了,連自己的喉嚨都覺得冰,說出口的時候打著顫。 “江忱,無論你吃了什么東西,都給我吐出來?!?/br> “你死了,我就下地獄去陪你,這輩子都不放過你?!?/br> 約莫是這句話觸動了江忱,她翻江倒海,合著血囫圇吐了個干凈,爾后在江無渡懷里掙扎抽搐著疼成一團。 “疼?!?/br> 太醫令還沒有來,江無渡捉著她的手腕把脈,只摸到一片冰涼。 江忱自始至終只哼哼了那一聲,最后臉色蒼白,鬢發散亂地伏在江無渡膝頭,“我什么也沒有瞞過皇叔,只有這一樣,我堪堪瞞過了你?!?/br> 江無渡知道她什么意思。 提前藏在牙后的毒藥,深夜紛亂的宮城,還有她回宮以后月余的曲意承歡。 他冷笑出聲。 卻有眼淚落下來,又急又快地劃過臉邊。 “江忱?!彼硢≈ぷ訂?,一聲聲的,仿佛在督促這人別睡去一樣。 江忱兀自在他懷里縮成一團,沉沉睡去。 太醫令趕來時,一腳踏過門檻,整個人就跟著藥箱摔進了殿里,抬頭就撞見榻上,新帝懷里攬著個人,正音調低沉喑啞地喚著“江忱”。 風雪吹透宮城,分明是新春才過,萬物初始的時節。 卻只剩下被燒成斷壁殘垣的狼藉滿目。 江忱再醒來時,已是叁日后。 抬眼就是一雙憔悴的眼,已生出紅血絲來,正定定地瞧著她。 隨著她睜眼的那一剎那,那眼里閃出兩點淚光來,一抿即滅。 “你下地獄來陪我了嗎?” 江忱一笑,啞著嗓子問道。 她開口把自己都嚇到了,音色低沉地仿佛吞了一口沙子卡在喉頭,帶著風過殘枝枯葉的凄清,沙啞低沉的仿佛老嫗。 “你怎么還舍得叫我活著?” 江無渡卻只是低著頭看她,半晌,小心翼翼地抬手輕輕碰一碰她的眉眼。 江忱死過這一次,灑脫許多。 任他冰涼的指尖撫過眉骨,露出殘忍的微笑來:“小叔叔,為什么不殺我,我把你毀成了這個樣子,無論你是不是皇帝,我都很該死?!?/br> 江無渡卻只回答說:“謝氏的族老一齊遞了請罪的折子給我,說謝瑯不肖,已把他除名族譜,一任我處置,他父親也遞了辭呈和請罪的折子上來,說有此不肖兒,萬死難辭其咎?!?/br> “只是讓我看在他年紀尚幼的份上,請我饒他一命,又說愿意代他受過,無外乎拿他麾下將士朝我施壓,要我輕放他?!?/br> 江忱默然地點了點頭,連眉毛都沒抬一下。 江無渡眉眼間帶著點怒氣,卻終究不忍心沖眼下的她發火,只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卑微至極的話來:“江忱,你不問問我這些天是怎么過的,好歹也問問他是怎么過的?!?/br> 他那么辛苦地搜腸刮肚,要替江忱找一個在這世間活下去的理由或是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