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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原來我是太子白月光在線閱讀 - 第62節

第62節

    扈昭儀眼前一黑,“啪”地一下又跌坐了回去,只能一手撐著嚴嬤嬤,再說不出話來。

    玄玉韞接過話,繼續對扈大將軍道:“扈大將軍先前不是也質問孤,說孤所說的事,乃是子虛烏有嗎?”

    “除了周左監審誣告者的證詞,孤這兒還有與《溪蠻叢笑》相互印證的百姓之言;有趙監御史所載從永憙六年至今的軍費開支;更有證人證言,帶著老趙監御史的奏本,直陳扈大將軍指示扈家大管事暗害了老趙監御史?!?/br>
    “扈大將軍,你,想看嗎?”玄玉韞聲音冷冷。

    扈大將軍驚駭地瞪大了眼睛,又強自把心中的驚怒交加壓下去:“僅憑殿下一張嘴,便要定臣下之罪嗎?今朝廣開言路,士林銳眼都看著呢!殿下就不怕史書工筆嗎?!”

    老趙監御史的奏本他親眼燒的,軍費開支他早就核驗過,一條條都對的上賬。哪怕趙監御史手中另有暗本賬冊,他死盯著監御史府呢,還能讓他送出來不成???至于那證人證言,一句屈打成招,還怕臟水破不到玄玉韞身上?

    再說了,哪怕玄玉韞都有這些證據,只要今日玄玉韞不能將他下詔獄,他手上焉能沒有幾個大臣的把柄——比如這堂上的太尉——金蟬脫殼還不是易如反掌?

    “扈大將軍是料定孤手上無證了?!毙耥y轉過頭去,面朝正位:“兒臣懇請父皇,宣苗郡來使程拂入殿?!?/br>
    擊磬聲沒有立刻響起。

    扈大將軍趁機嘲弄地道:“程拂是什么人物?臣任苗郡郡守兼鎮南大將軍,在苗郡理事十數年,竟從未聽過?!?/br>
    “扈大將軍貴人多忘事,自然記不起老趙監御史身邊小小的家仆?!毙耥y并不焦急:“不過,趙都尉許是知道的。畢竟他還常去程拂的酒樓,不是嗎?”

    趙都尉正是趙三。

    擊磬聲如平底驚雷,在扈大將軍腦中炸響:“被老趙監御史鞭笞革職的程大掌柜!”

    “傳程拂入殿?!睂m侍尖細的聲音一聲聲傳到宮外,沒過多久,程拂手中捧著盒子,身后跟著四個金甲衛,恭順地踏入了養心殿。

    程拂手中捧著一個桐木盒,四個金甲衛則抬著一個四方的大檀木箱子。

    “罪人程拂,帶著老趙監御史的奏本,面呈皇上!”程拂跪了下來,將手中的桐木盒高高地舉過自己的頭頂:“老趙監御史感時日無多,將奏本的拓本交于臣。臣隱忍五年,終于得以面奏天顏!”

    金甲衛也將檀木箱子放下,其中一人打開了這個檀木箱——里頭正是整整齊齊的一壘賬冊。

    冷汗唰地一下從扈大將軍的額頭上流淌下來——他返回應天城時,松煙因為倉促趕路病倒在了客棧,所以沒法隨隊回應天城。扈大將軍多疑,換了三個大夫,說法如出一轍,這才放下心來。

    可扈大將軍萬萬沒想到,松煙竟是一個為了令他放松警惕的幌子!

    御史大夫率先打開了程拂手中的奏本,他的臉色倏地沉了下來,“啪”地一下合上奏本,撩起衣袍就跪了下來:“若如老趙監御史所書,實乃國之大蠹??!臣懇請陛下明鑒詳查!”

    丞相一驚,緘默地接過奏本,又傳閱給太尉和謝太傅。

    閱畢,所有站著的朝臣都跪了下來:“望陛下明鑒詳查!”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還真當為惡者能富貴延年嗎???”在這眾口齊聲中,玄玉韞厲聲道:“拿下!”

    兩個金甲衛迅速地制住了扈大將軍的雙手,扈大將軍膝蓋一軟,如果不是有金甲衛的轄制,竟眼看著就要委頓在地!

    他以為玄玉韞孱弱,以為玄漢帝病重更當視他為左膀右臂,而三公九卿看重他的聲名,他輔政該當是眾望所歸。

    可如今這局面,就連一直站在他這一邊的太尉,都只能齊聲應和。扈大將軍如何能不明白——從他踏入應天城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踏入了玄玉韞設好的死局!

    不,不止是玄玉韞,這恐怕,也是玄漢帝替他設好的死局。

    但是,如果這個死局從他踏入應天城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玄玉韞又何必要多此一舉,把他帶來養心殿?玄漢帝又何必要多此一舉,還要在他面前表演斥責玄玉韞的戲碼?

    扈大將軍如醍醐灌頂。他渾身一震,立刻嚷道:“臣自問清白,太子殿下所陳諸事,臣聽從廷尉署詳查發落。但是——”

    扈大將軍抬頭,已是淚流滿面:“但是太子殿下啊,您發落臣,又何必要選在今日呢?陛下病重,頭一件要緊的事,難道不是祈求陛下安康嗎?您就算殺了臣,奪臣的軍權,又有何意義?。??”

    一直低眉垂眸,臉上毫無表情的高望,倏地抬起了頭,目光銳利地看著扈大將軍。高望比任何人都要先體會到扈大將軍話語中的誅心之意。

    如果此事玄漢帝沒有與玄玉韞相商,那玄玉韞此舉,往大了說,不就是趁機奪權嗎???

    天家父子,是何其脆弱的父子??!

    謝珠藏下意識地看向那重重的簾幕,還有那簾幕之后,若隱若現的龍椅——她也明白了扈大將軍話里藏的那把尖刀,而這正是她最憂心忡忡的地方。

    她今日之所以披吉服大妝而來,正是為了彌合玄漢帝和玄玉韞父子之間的隔閡。她必須要讓玄漢帝清楚地知道,玄玉韞做的事、做出的選擇,不是在奪權,而是在一心一意地為他著想。

    哪怕玄玉韞的選擇,與其他人背道而馳。

    但是,拒天師一事可解,可玄玉韞緊抓這個時機,將扈大將軍一舉拿下——這件事,謝珠藏卻無法解釋。

    這是必須要玄玉韞,自己來解的結。

    玄玉韞也五體投地地叩首,聲音鎮定:“扈大將軍,你手上哪有什么權呢?所有的權,都只在父皇一人手中?!?/br>
    扈大將軍一噎,登時也撕開偽善,冷笑道:“太子好口才,難道這樣一句話,就能撇開你不顧念皇上,急著要將臣拉下水的本意了嗎?太子殿下,若是懷慜太子在此,必會以皇上為先?!?/br>
    玄玉韞眼神一厲,正色道:“父皇憂心家國,孤領父皇之命,就不會讓父皇失望。國之蠹蟲,處之而后快。哪怕因此受如扈大將軍這等無端指責,孤雖百死其尤未悔。孤與阿兄行事手段不同,但其心,是一樣的?!?/br>
    玄玉韞又伸手撩起自己的袖管,對高望道:“高公公,孤曾寄言華太醫,今日直陳國事后,太醫署盡管在孤身上用古時的偏方?!?/br>
    高望深深地看了玄玉韞一眼,對著玄玉韞跪了下去:“殿下!”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毙耥y沉聲道:“古時偏方,以至親之血rou為引,可救頑疾。華太醫若遵照孤的旨意,該正侯在偏殿。高公公,請他來吧?!?/br>
    “殿下!”眾朝臣跪伏在地,齊齊喚了一聲。

    “孤意已決?!毙耥y的聲音很平靜,卻又如擂鼓一般擲地有聲。

    扈大將軍震驚地看著玄玉韞的背影,此時此刻,就連他也說不出話來。他哪里能想到,眼前這個少年,竟懷揣著如此大的決心!

    他們都知道,這時節,草藥難醫。當真從人身上生生地剜下一塊血rou來,是死是活,恐怕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玄玉韞跨坐在駿馬上睨視他的模樣,再一次浮現在扈大將軍的眼前——扈大將軍剎那間好像蒼老了十歲,頹然地低下了頭。他終于知道他敗了,敗得徹徹底底。

    可謝珠藏眼中的淚,卻唰地一下就流了下來。但她死死地咬著牙,沒有出聲。

    玄玉韞心中如有所感,他的目光移到穿堂,好像要透過那重重的白,窺探到他心上人的影子。然而,他又極快地挪開了視線,目不斜視地道:“高公公,宣孤旨意,召華太醫上殿?!?/br>
    玄玉韞話音剛落,那如水般的簾幕忽地動了起來。

    “胡鬧?!?/br>
    一聲無奈的低叱,隨風穿過穿堂,落到了正殿。這兩個字,如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面,頓時激起千層浪——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作者有話要說:  【注:《溪蠻叢笑》前文提過,歷史上也確有其書,朱輔著。文中內容為化用?!?/br>
    第74章 父與子

    那把龍椅再一次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但這一次, 沒有遮遮掩掩的帷幕,也沒有隨侍兩邊遮擋視線的宮侍。

    “陛——陛下!”扈昭儀委屈極了,她想撲到龍輦面前, 哭訴她的擔驚受怕。想讓玄漢帝像以往一樣, 毫無保留地包容她,心疼她。

    可扈昭儀才抬起頭跟玄漢帝對視一眼,就驚恐地往后一仰——玄漢帝目光炯炯, 毫無重病之態!

    扈昭儀就好像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鵪鶉, 大口大口地喘氣,好不容易緩過氣來, 立刻就哭著為扈大將軍辯駁:“陛下!哥哥沒有做過那些事,哥哥是冤枉的啊陛下!”

    玄漢帝看著扈昭儀的眼神,漸漸地冷了下來, 里頭藏著說不出道不明的失望和冷漠。

    “陛下圣體復康,大福?!敝x珠藏心中大松了一口氣。

    “好孩子, 快起來吧?!毙h帝和藹可親地看著謝珠藏,高福立刻把謝珠藏扶了起來。

    “你先在這兒等等?!毙h帝叮囑道:“你那韞哥哥, 朕這好兒子……”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嘆了口氣。

    但謝珠藏卻徹底地放下心來, 畢竟, 玄漢帝的語氣明顯是親近的語調, 毫無責怪之意。謝珠藏匆匆地看了眼跟在玄漢帝身后頹然無聲的三皇子, 立刻朗聲應了下來。

    明黃的衣袍掠過扈昭儀的眼眸,扈昭儀猛地驚醒過來, 連滾帶爬地跪倒地上,哀聲道:“陛下!您為何要這樣對臣妾啊陛下!”

    高福哪還不知道扈昭儀已經淪為了人人可以痛打的落水狗,他為了在謝珠藏面前留個好印象, 當即就叫人捂了扈昭儀的嘴巴。

    龍輦微頓,過了一會兒,又重新往正殿而去。

    龍輦上的玄漢帝,卻始終沒有回頭。

    扈昭儀眼睜睜地看著那一抹明黃色消失在她的眼前,她終于忍不住委頓在地,眼淚無聲地從她的眼角落下來。

    可她卻一點一點地裂開嘴,嘶聲裂肺地大笑起來——十數年圣眷濃,十數年深恩重。到頭來,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何其可悲,她何其可笑??!

    謝珠藏無聲嘆息,對高福道:“高福公公,好生送扈昭儀去偏殿吧?!?/br>
    *

    正殿地大臣們,早在玄漢帝來的這一路,就已經將此事琢磨清楚了。饒是還摸不準來龍去脈,卻也已了然于胸一件事:扈大將軍,必死無疑。

    隨著玄漢帝下龍輦,步伐穩健地走入正殿,養心殿兩側門大開,衛士魚貫而入,接替了宮侍捆押著扈大將軍。

    “你太讓朕失望了?!毙h帝冷眼看著扈大將軍,聲音沉沉地道:“朕待你不薄,何故如此負朕!你以為太醫署的人都跟你一樣,是國之大蠹嗎???”

    扈大將軍深深地匍匐在地上,不再反駁:“臣罪無可恕,只求陛下寬恕舍妹。阿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玄漢帝沒有接話,一揮手:“拖下去?!?/br>
    衛士直接把扈大將軍拖了下去。

    “阿兄!阿兄!”扈昭儀歇斯底里的聲音在穿堂響起,又被人迅速捂住了嘴。

    扈大將軍尋聲看去,嘴唇顫抖,卻說不出話來。他的發冠被粗魯地撞掉,黑白摻雜的頭發披散下來,看起來竟比場中年紀最大的丞相還要年邁幾分。

    入應天城時,扈大將軍何其威風凜凜,可出這宮殿,轉瞬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世事風云,不過轉瞬而已。

    這轉瞬,讓跪在地上的老臣都有些心底發寒。

    太尉主管軍事,扈大將軍論理屬于他的麾下。太尉當即就脫下官帽,深深地磕頭請罪道:“臣有失察之罪,請陛下責罰?!?/br>
    玄漢帝坐了下來,居高臨下地掃了眼跪著的人,眼中的厭惡和隱忍一閃而過:“今日只了此國之蠹蟲。你們這些人,孤心里清楚。要刨根問底,勢必要挖藕帶出泥來。臨近冬祀,事還要人辦,就只盯著扈趙二家就罷了?!?/br>
    “太尉年事已高,回鄉去歇著吧。丞相,令廷尉加急審理此案。御史大夫,你御史臺的奏章,是不是也該篩一篩了?”

    丞相和御史大夫松了一口氣,均跪謝天恩。太尉將官帽留在了地上,一時連爬都爬不起來。還是丞相和御史大夫左右攙扶著,太尉才能顫顫巍巍地走出這養心殿。

    謝太傅沒有被提及,便也沒有動。玄漢帝看看謝太傅又看了眼跪著的玄玉韞,嘆聲道:“謝太傅,教子之道,朕不如你啊?!?/br>
    “陛下折了老臣的壽。殿下所為,皆為陛下、為家國,是仰賴效仿陛下,老臣焉敢居功?”謝太傅低頭回道。

    “他可不是效仿朕。朕尚得隱忍六年不得發?!毙h帝看著玄玉韞,神色復雜,最終也只嘆一聲:“好些年了,朕稍想查驗,士林就會說,朕是要用莫須有的罪名,動有功之臣了?!?/br>
    “他扈家的聲名,可真是好的無可指摘啊?!毙h帝嘲弄地笑了一聲,這笑聲里,透著森然的冷意。

    如果不是扈玉嬌和謝珠藏在賞梅宴上起的沖突,這偽善的面具,恐怕還揭不開今日這一角。

    “文人士子,多有偏頗?!敝x太傅謹慎地道:“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今日一過,朝野只會高贊圣明無過陛下,純孝仁善無過太子殿下,這才感天動地,天佑陛下,天佑我玄漢?!?/br>
    “好!”玄漢帝終于得到謝太傅這句話。謝太傅是文人士子之首,他的話至關重要。今日之事,天下本知玄漢帝病重,他卻以無恙之身現身。眾說紛紜,難保不會有人指摘他陰謀設局,毀他身后史書萬年名。

    “有勞太傅?!毙h帝微笑道,這才命人把謝太傅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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