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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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令女官皺著眉頭,從尚儀手中將紙接了過去。 謝珠藏的字寫得潦草,卻足以讓宮令女官看得清清楚楚:“您想讓尚儀先把要教的宮規寫在紙面上,并親自演練禮儀,由您、扈昭儀、趙婕妤、老奴和……高望公公,五方確認,并共同落款?” 槐嬤嬤一驚,難以置信地看著謝珠藏。 宮令女官繼續道:“懲罰亦然,教與罰,都需按照五方確認的條款來執行?” 尚儀一下就急了,這讓她們怎么做手腳! “最后通過與否,想由老奴、扈昭儀、趙婕妤、槐嬤嬤和……高望公公,著人來定?”宮令女官若有所思地繼續念。 尚儀聽到這兒,忍不住道:“那尚儀局的意見呢?” 宮令女官卻抖了抖手上的紙,她完全沒有想過要過問尚儀的意見,而是直接朝謝珠藏頷首道:“就按謝姑娘說得來?!?/br> 宮令女官神色肅穆,眸中不再見嘲諷,而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包括最后一條。若您通過此次禮儀的訓練,老奴會全力輔佐姑娘,學習六局二十四司的宮務?!?/br> 尚儀瞪大了眼睛:“等等……”這可跟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宮令女官可從來沒說過,她想輔佐謝珠藏學習宮中庶務。 然而,宮令女官打斷了尚儀的話:“姑娘意下如何?” 謝珠藏也很驚訝,她沒有想到這件事進行得如此的順利。她只是說讓扈昭儀和趙婕妤教她,卻沒想過宮令女官會主動說要輔佐她學習。 她看向宮令女官那張古板的臉,心中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絲猶疑。但她仍站起來,尊重地朝宮令女官頷首道:“有勞?!?/br> 尚儀的臉色一黑,低頭掩飾了自己眼中的陰戾。 宮令女官朝謝珠藏行禮,珍而重之地將紙張疊好放進自己的懷里:“叨擾謝姑娘了?!?/br> 槐嬤嬤立刻道:“蘇jiejie,我送送你?!?/br> 宮令女官應下,她朝謝珠藏再行禮,然后跟著槐嬤嬤走了出去。 謝珠藏目送著她們離開,低聲問一旁的阿梨:“宮令女官……是什么來歷呀?” 阿梨連忙從自己的腦子里扒拉了會兒,有些不確定地道:“婢子只知道女官姓蘇,好像是昭敬皇后的族中姊妹??墒蔷唧w的身世,婢子就不知道了?!?/br> “蘇家啊?!敝x珠藏喃喃道。 昭敬皇后出自蘇家。但自從懷慜太子和昭敬皇后相繼離世后,蘇家元氣大傷,也沉寂下來。 如果宮令女官誠心誠意地輔佐她…… 謝珠藏暗暗地握緊了拳頭。 * 尚儀也在暗夜中握緊了拳頭。她看著走在前頭談笑風生的槐嬤嬤和宮令女官,神色晦暗不明。 司籍向來對尚儀唯命是從,忍不住焦慮地低聲問她:“尚儀,我們怎么辦呀?” 她們二人匆匆而來,自然是扈昭儀所命。但是,今夜這結果,可不是扈昭儀想要的。尤其是宮令女官懷里的紙張,司籍毫不懷疑,尚儀恨不得把它扒拉來吞了。 尚儀低低地冷笑了一聲,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掂了掂,放在司籍的手中。尚儀朝落在宮令女官身后的熊嬤嬤努了努嘴。 司籍訝然地看著尚儀:“她?” 尚儀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司籍抿了抿唇,找了個機會,把荷包遞給了熊嬤嬤。 熊嬤嬤接過荷包,扭頭看了尚儀一眼。 飄搖的燈火照在尚儀的臉上,她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意,可這笑容在燈火下,半明,半暗。 夜色沉沉,飄忽蕩過的烏云,遮蔽了原本清亮的月色,連星輝也變得暗淡。 熊嬤嬤悄無聲息地,將荷包攏進了袖中。 第32章 反刁難 天剛蒙蒙亮, 謝珠藏就被阿梨從被窩里叫醒:“姑娘,熊嬤嬤和司籍來了?!?/br> 謝珠藏揉著眼睛,迷迷瞪瞪地從床上爬起來:“這么早呀?” “姑娘起得太晚了些?!毙軏邒邍绤柕穆曇魪耐忾g傳來, 謝珠藏一個激靈, 清醒過來。 司籍則好聲好氣地勸道:“謝姑娘畢竟不用晨昏定省呢?!睂m中沒有皇后,謝珠藏又還沒跟玄玉韞大婚,自然不用每日晨昏定省。 “難道中宮無主, 姑娘就可懶怠不理了嗎???”熊嬤嬤半步不讓, 等她被迎進內室,她行完大禮, 更是硬邦邦地對謝珠藏道:“謝姑娘,莫怪老奴苛刻。人無禮而不立,老奴也是為姑娘好?!?/br> 謝珠藏冷瞥了熊嬤嬤一眼, 聲音冷冽:“懶???陛下……免、免了我,晨昏定、定省。原來, 在、在熊嬤嬤眼里,陛下有、有錯?” 司籍立刻苦口婆心地道:“熊嬤嬤斷不敢有這個意思。只是, 今日要學‘輕步緩行’, 恐怕要從早學到晚, 是要耗費大量時間的。老奴們身負教導姑姑之職, 才不得不勸姑娘早起?!?/br> 司籍用力強調了一遍“教導姑姑”這四個字。 現在, 熊嬤嬤和司籍是謝珠藏的教導姑姑, 嚴師出高徒,熊嬤嬤占理。為聲名計, 謝珠藏都不能跟她起正面的沖突。 謝珠藏了然地朝司籍點了點頭。 熊嬤嬤冷眼瞧著,突然呵斥道:“梳什么垂鬟分肖髻!一縷頭發飄飄蕩蕩,成何體統!換成圓髻?!?/br> 正在給謝珠藏梳頭的阿梨嚇得手一抖, 梳子差點掉出手。謝珠藏眼疾手快地握穩了阿梨的手,安撫地對她道:“沒事,梳、梳圓髻吧?!?/br> 熊嬤嬤滿意地頷首:“謝姑娘還是明事理。圓髻方便姑娘頭上頂著書冊,學輕行緩步?!?/br> 阿梨給謝珠藏盤好圓髻,回頭看了眼熊嬤嬤身邊放著的書,脫口而出道:“這么厚???” 熊嬤嬤掃了阿梨一眼:“先前女官可是同姑娘說好了的,尚儀也當著眾人的面,演練了何為標準的宮禮。尚儀輕步緩行時,頭上可就頂著這本書。姑娘自己定下的規矩,不會要自己破吧?” 謝珠藏沒有說話,她指了指那本書。 阿梨去搬書——她一抱起這本書,就心下一沉。這本書很沉手,要是謝珠藏真的頂著這本書練一天,她的脖子非廢了不可。 阿梨咬了咬牙,低聲對謝珠藏道:“姑娘,這本書太沉了。比尚儀頂著的那本,要沉許多?!?/br> 司籍馬上道:“謝姑娘若是覺著累,也不妨事的,且去同扈昭儀說一聲。扈昭儀心疼姑娘,定會好好替姑娘解釋?!?/br> 謝珠藏眸色微暗,手指輕輕地點著這本書的封面。 封面上寫著《禮典》二字——這書可不是一般的宮規,而是司籍司里記載所有宮中禮儀的典籍,這恐怕是她們能找到的最沉最厚的書了。 要不是面上不好看,謝珠藏毫不懷疑,她們恨不能把書里頭做成鏤空,往里頭塞石頭。 只恨她還是考慮得太少,只在跟她們約法三章時,寫只頂“一本書”,卻沒有詳細地規定這本書的分量。 可這一世,她可不再是那個縮在角落里,怯怯不敢開口的謝珠藏了。 謝珠藏短促地笑了一聲,回過頭來,將書遞給熊嬤嬤:“請嬤嬤,教我?!?/br> 司籍大喜,熊嬤嬤也立刻道:“謝姑娘將發髻攏緊,壓平,然后站起來……” 謝珠藏沒有動,她看著熊嬤嬤,臉上有恰到好處的笑意:“請嬤嬤,教我?!?/br> 司籍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在這一瞬,她忽然心領神會地明白了謝珠藏的意思。 “謝姑娘這是何意?”熊嬤嬤也明白了,可她依舊板著臉,嚴厲地問道。 “師者,以身作則?!敝x珠藏看著熊嬤嬤,緩緩地道:“是不是?” 換而言之,她頂這本書一個時辰,熊嬤嬤就也得頂著這本書一個時辰。 司籍縮了縮脖子,待在角落里,不敢說話。開玩笑,這么厚的一本書,她們這樣的老胳膊老腿,別說頂一個時辰了,就是頂半柱香,那也夠嗆啊。 而且她們還不像謝珠藏,今兒累了,馬上就有女醫來揉胳膊揉腿。她們還得去貴人跟前伺候,半點也不得閑的! 熊嬤嬤緊緊地抿著唇,盯著謝珠藏。 謝珠藏端坐在銅鏡前,回看著熊嬤嬤。她目光如刀,脊背挺直,半寸不讓。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犯我,她一步,也不想讓。 “請嬤嬤,教我?”謝珠藏聲音冷冷,手指在書封的“禮”字上,重重地一點。 這一聲,像擂鼓,讓熊嬤嬤心中一跳。 熊嬤嬤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這一步,令她氣勢如洪水泄閘。熊嬤嬤低眉,掩飾自己面上的猙獰,微微彎腰,壓下心中的不服:“喏?!?/br> 謝珠藏施施然站了起來,翻手壓在《禮典》上,聲音淡淡:“妥?!?/br> * “熊嬤嬤請、請喝茶。按您演、演示的,我肩膀的幅、幅度總是……不太對。許是身量相、相差太、太大的緣故?!?/br> 謝珠藏從熊嬤嬤手中接過《禮典》,轉而看向了司籍。司籍在謝珠藏的目光下打了個寒顫。 司籍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她是真的已汗如雨下。就連熊嬤嬤,現在坐下來喝茶,手還有點抖,顯然是頂得頭暈了。 她可不像熊嬤嬤,熊嬤嬤身壯,她可真是有點挨不住了。 司籍看著那本《禮典》,恨不能給自己抽兩個嘴巴子——讓她自作聰明,挑了這么厚的一本書! 司籍訕笑著看著謝珠藏:“眼瞧著就到了午膳時候,謝姑娘還是歇一歇吧。這宮規禮儀,也講究循序漸進。謝姑娘今兒也大有長進,今兒就練到這里,如何?” 司籍也是萬萬沒想到,謝珠藏那細皮嫩rou的,怎么就這么能扛。明明早就累得直喘氣,她也明里暗里勸了好幾次,就等著謝珠藏挨不住放棄。 可謝珠藏居然一聲苦累也不叫。只要熊嬤嬤走一遍給她看,謝珠藏必然標標準準地走一遍。 最可氣的是,謝珠藏還精益求精。熊嬤嬤走一遍還不夠,非說熊嬤嬤身量跟她差太多,要讓司籍跟著也走一遍,這樣她才好心里有數,腳下不慌。 謝珠藏是腳下不慌,司籍現在是兩股戰戰,恨不得立時就軟倒在地??! 謝珠藏笑了笑:“這就……結束了?” 司籍心中警鈴大作,忙不迭地點頭:“姑娘,循序漸進,循序漸進。熊嬤嬤,我們明兒再來?!?/br> 熊嬤嬤話都不想說了。 如果說她們面對的是普通的宮婢或宮妃也就算了,熊嬤嬤才懶得給她們做樣子。若是練不好,戒尺一打,也得服服帖帖。 可謝珠藏是誰啊,謝珠藏是先帝親封的皇子妃,曾經被昭敬皇后如珠似寶地捧在手心。玄漢帝憂心她的身子,特意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哪怕謝珠藏以后就是個空架子,可這個架子,也由不得她們面上的欺辱。玄漢國講究風評,熊嬤嬤和司籍只想著讓謝珠藏主動低頭,可從沒想過,真要把這本《禮典》壓在她的頭上,讓謝珠藏一病不起。 謝珠藏已經看明白了這一點。 她面上十分恭敬地把熊嬤嬤和司籍送出前星門,直到看不見她們的身影,阿梨才松了一口氣:“姑娘真厲害!” 謝珠藏臉上的笑意很淡:“不,這才只、只是……剛開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