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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云安公主貴在線閱讀 - 采芙蓉

采芙蓉

    云安對鄭夢觀與李珩的交易一無所知,她只是失魂落魄地接受了這場分離,三日期限一到,便又回到了那個冰冷的后宮。她時時想著鄭夢觀應該已經離開了長安,在絕望中汲取一絲絲安慰。

    季夏將盡之時交了大暑節令,本也不是什么特殊的節慶,但韋珍惠遣人贈帖,偏在這日邀云安赴消夏之宴。云安自然清楚,人已非昨日,消夏宴也只怕是鴻門宴。

    然則,韋妃一直行事低調,就是有孕也瞞到了五個月,而如今后宮名位皆久懸,她卻忽然張揚起來,這難免反常。難道她是篤信自己勝券在握,終于耐不住要宣示地位了?

    比起心機城府,云安自嘆不如,她只能想到這些,便格外警醒著赴宴去了。韋妃如今住在承香殿,與甘露殿隔太液池相望,也靠近皇帝獨居的寢宮,含涼殿。

    云安自來從未在后宮游逛過,這一回才發現各殿之間的格局。也不知李珩是否刻意,她與韋妃如此東西對峙,便是她們自己不多想,到了旁人眼中,也必成了分庭抗禮之勢了。

    心中長思短緒紛擾,不經意間已踏進了承香殿,侍婢引路,將云安帶到了后殿。殿宇懸廊之間是處花園,筑山疊石,理水植荷,花木簇擁起一個陰涼的水榭,宴席就擺在那里。

    “小妹來了。怎么也不叫人撐傘?一路過來可要熱著了?!?/br>
    韋妃的話語依舊動聽,也還扶著沉重的身子起來迎接,只不過,目光輕飄,神情刻意,成了場面的虛禮。而云安從前不愿親近,現在就離得更遠,略略行禮便轉入了空席。

    韋妃不過一笑,緩緩回席,挺了挺臃腫的腰身,眼角眉梢都透出一種莫名的自得:“那開席吧,我今日備了上好的伏茶?!?/br>
    “人未到齊就開席么?”

    水榭左右備著三個客席,云安擇了最末最遠的一席,而另兩個還空著。她想,后宮除了韋珍惠,皇帝還有馮王二妃,韋妃若要周全體面,又怎會設席而不等人?

    韋妃仍是淡笑,向青綿遞去眼色,示意她為云安奉茶,“大暑伏日最要飲些清涼祛暑的茶湯,散一散燥氣,平一平肝火。否則,你我姐妹間怎能好好賞荷消夏呢?”

    云安早知此來不會簡單,這兩句話一聽便就有了底:那兩個客席不過是虛席,有其名即可,不必真去請人,而韋珍惠也不過是借宴席之名,要與她正面對峙了。

    想到這里,云安也回給韋妃一個灑然的笑,:“你要早這樣多好!這才是宮里的女人該有的樣子。先前還做出那般委曲求全,賢德大度的樣子,我都替你累得慌!”

    韋妃擺下如此場面,也不怕云安一點就透,只是云安心直口快,不加周旋就扯到從前,到底讓韋妃有些不舒服。她畢竟不是從無善意的狠毒之人,只是后來身不由己。

    眼見韋妃的臉色稍沉,云安輕蔑一笑,倒也不屑咄咄相逼,提了口氣另道:“什么賞荷消夏,有話你且直說!免得勞乏了你這貴重的身子,回頭還要賴在我的頭上?!?/br>
    韋妃沉了沉氣,轉卻以端量的目光掃向云安,神態恢復了平和:“陛下可有多日不曾去過甘露殿了吧?小妹難道不想知道陛下在忙些什么?”

    近來李珩去后宮只會探望韋妃,這是人盡皆知的,云安不覺得韋妃會如此淺薄,但也有些莫名其妙,便道:“若你是在炫耀,那大可不必,因為你想要的我從來都看不上。若你又想著怎么算計人,那卻何必多此一舉?”

    韋妃卻只當沒聽見,緊接著云安的話音說道:“陛下在決策戰事,北庭的戰事!日前已授父親為行軍大總管,領北庭軍三十萬征討烏梁——他們,已經出發了?!?/br>
    這個消息相較先前的快意對峙,真若驚雷一般,教韋妃一下便拿住了云安的軟肋。云安不在乎韋令義,卻斷不會不在意另一個息息相關的人——“他們”,不就是在強調鄭夢觀么?

    可是,云安從未聽鄭夢觀提過戰事,那日告別,她也說服了鄭夢觀離開。難道一切都是幻象,除了她,任何人都在幻象之外?

    “你果然一無所知,果然被保護得太好?!表f妃望著云安驚惶的面孔,既冷笑愜意,又透著幾分憐惜,“你大概也不知道,陛下早已召見過鄭夢觀,他還用他的性命,與陛下達成了一個約定?!?/br>
    “是什么??!”云安猛地拍案而起,兩眼瞪得通紅欲裂,既恍然悔悟,又痛恨至極,“你們!你們這些人就不怕遭報應嗎??!”

    韋妃自然不意外云安的反應,繼續平穩地說著:“他不自量,竟想用性命換你余生自由。也不知陛下會不會真的如他所愿,但陛下放你出宮三日,必是心生憐憫,給你們一個告別的機會。所以,他此去征戰必死無疑,不是戰死,也會自戕!”

    云安不能想象那日的相處竟是鄭夢觀用命換來的,她所謂的永別,不過是生離啊。然而,就如韋妃所言,李珩的心意難定,鄭夢觀只怕是枉費了性命。

    他真傻。

    云安目色怔怔,神思變得一片荒蕪,連哭都哭不出來,仿佛行將下世的人,雖余氣在胸,卻無力吸吐,魂魄已經散了。

    “看,這荷花開得多好啊?!?/br>
    韋妃似乎已經達到了目的,可她忽作悠然之態,叫青綿扶著,走向了池邊。滿池應季的荷花開得正盛,粉綠嫣紅別樣美麗。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br>
    韋妃緩緩吟了一首應景的詩,卻不只為應景。她將臉轉向云安,帶著淺笑,幽幽道:“芙蓉花在水邊,同心的愛人卻遠赴生死之道,你就甘心像這詩中的女子一樣,憂傷以終老?”

    就算真的一敗涂地,云安也絕不愿讓韋珍惠看笑話。她摒著口氣,倔強地抬起了頭:“我憂傷終老,你就能喜樂一世了?你這孩子快七個月了,陛下可許你皇后之位了?”

    皇后之位自然依舊空懸,韋珍惠不就是在為此費心么?

    “那么,我助你出宮,助你與鄭夢觀團聚,可好?”

    原來,這才是所謂消夏宴的真正目的。云安想聽聽她到底還有多少手段,但也依舊清醒著,并不輕信:“你會真心助我?還是要落井下石,再將我置于險地?”

    “云安,你要明白,你我之間本無深仇,只要你離開?!表f珍惠忽而誠懇起來,仿佛毫無私心,單為云安計謀深遠,“陛下待你情重,已不會主動放你自由,你不想鄭夢觀枉死,那便只能聽我的?!?/br>
    云安已不想嘲諷韋妃的虛偽,但也不得不承認,她要的是出宮,韋妃要的是皇后之位,她們是可以各取所需的?!澳隳苋绾??天子就在宮中,你做什么能逃過他的眼睛?”

    韋珍惠倒真不是誆騙,果斷回道:“若天下無事,政務清閑,那或許沒有機會,可如今的戰事是陛下多年的夙愿,他斷不會掉以輕心。尤其是每三日一次的政事堂對策,那兩三個時辰,內朝森嚴,唯有軍報可以傳遞,誰也不會在意后宮少了個人。況且,陛下已多日不曾去看你,于你的行動大有益處?!?/br>
    “然后呢?我又怎樣穿過重重宮門?羽林衛、監門衛,哪一個是能驚動得起的?”韋妃想得周全,云安亦未必大意,“但有不測,你可以脫身,我卻是萬劫不復!就算我僥幸出去了,我的父母又如何安排?難道竟不會受我牽連?”

    眼看云安似已心動,韋妃拿出了更大的誠意:

    “重重宮禁自有我保你過關,裴家尊親,也有我來替他們求情,至少能保住性命!后宮女子出逃算是丑事,就算陛下知道也不會許人傳揚,而前朝一向反對立你為后,陛下又豈會授人以柄?如此,陛下再生氣,也沒有理由處刑,裴家就是安全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極其透徹,要的就是云安自己的抉擇。左右是件冒險的事,但不知鄭夢觀何時就會自戕,云安便沒有時間再去猶豫——兩害相權取其輕。

    “但愿你還有些良心,但愿你會為你的孩子積德?!?/br>
    ……

    云安離去后,韋妃仍未叫人撤下宴席,只入神似的凝望滿池芙蓉,似乎頗為感慨。青綿小心陪護著,恐韋妃獨自傷神,動了胎氣,便有心忖度,與她開解:

    “我們何必什么都告訴她呢?點到即止也就罷了。她既是個明白人,也該知道審時度勢?!?/br>
    “就因為她是個再明白不過的人,所以任何隱瞞都不行,只有坦誠,才能讓她下決心?!表f妃略略舒展了下肩頸,抬眼望向廣闊的藍天,“從前我們有時間等,現在卻不能放縱了?!?/br>
    “等到陛下的嫡長子一降生,中宮之位怎會落到別人頭上?太子妃大可不必過于緊張?!?/br>
    韋妃緩緩地搖了搖頭,神情里反添了幾分自嘲:“青綿,我們也該審時度勢。這孩子固然是我的優勢,可陛下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倘若鄭夢觀真的死了,云安縱然恨透了陛下,陛下也不會舍得放她出宮,相反的,還會更加憐惜她,彌補她?!?/br>
    韋珍惠算是個知己知彼的好軍師,走一步須穩一步。與朝臣揣摩天子圣意不同,她是以多年夫妻的立場去看待李珩,也許未必盡善盡美,但所思所慮必不是白費。

    “倘若云安因此成恨,為報復為報仇,真的要與我相爭,那可真是個勁敵了。你只想,陛下明知鄭夢觀就在長安,還放她出宮三日,不就是由著他們私會么?如此舊情未斷的女人,陛下還是慣著,能得到這份深情,我太自愧不如了?!?/br>
    青綿不由地嘆氣:“那就祈禱她能順利離開吧。不過,奴婢還有個擔心,這鄭夢觀與陛下交易之事原是秘密,她不知道才耐得住,她一走,陛下肯定會疑心她知道了什么。我們還答應她要保全裴家,若引得陛下懷疑我們,豈非得不償失?”

    “既是秘密,那我們怎會知曉?我一向靜心養胎,不問雜事,陛下也都清楚?!表f珍惠卻絲毫不擔心這個:

    “那個城門郎薛元樸是鄭家的女婿,娶的就是鄭夢觀的庶姊,黃氏之女。黃氏死后,云安并未仇恨庶姊,于這對夫婦有恩,這薛元樸便早是有心報恩的?!?/br>
    原來,韋珍惠的算計并不僅在內宮。慫恿云安離開是件攸關生死的大事,她必須先保自己萬全,選一個合適的人擔待罪責。于是,深知云安洛陽往事的她想到鄭家有個庶女嫁到了長安,且就是黃氏之女,與云安大有關聯。

    她雖無法親自出宮安排,卻有個愛女心切的母親范氏甘愿奔走,母女間稍通消息,便請到了薛元樸這個替罪人。薛元樸夫妻本就有愧,不忍云安與鄭夢觀分離,而驚悉鄭夢觀要為云安赴死,便都不必再去勸說,一口答應了與韋妃合作。

    想到這些,韋珍惠不自禁地泛起淺笑,繼續說道:“他又恰好是職掌宮門啟閉的城門郎,助云安出宮,他才是關鍵之人,而陛下若要追查,一定是與鄭夢觀親近之人嫌疑最大?!?/br>
    “那這薛元樸可信么?萬一陛下怒而殺之,他就不會牽扯我們來保命?”青綿大致明白,卻還有些細枝末節想不通。

    “我才說過,你又忘了?我們根本不知陛下與鄭夢觀的交易,他又有什么證據攀扯我們?薛家與韋家從無交集,他見過母親派去的人,也只是空口無憑,陛下不會輕信的?!?/br>
    韋珍惠似乎又即將完成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天時地利人和都占盡了。她忽然想,這或許才是她注定的宿命,而從前的賢德純善,委曲求全,皆非本命。她要重新看待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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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妃究竟是怎么知道這個秘密的呢?下章解密。感謝在20200415 12:25:51~20200420 14:05: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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