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江若茵靜靜聽著周珩離開的腳步聲,這才算是平復了一刻動蕩的心。 她還什么都沒有做過,為何事情跟她記憶中的已然有了偏差。 齊王府的動作來的這么快,那之后的事情呢?北疆的那一場惡戰還會不會來,那些陰溝子里的污糟事,又都會不會重新上演。還是說那些所謂的事情,不過只是黃粱一夢,是上天對她不要所嫁非人的忠告。 她真的能救得下這江山么。 江若茵一把握住春荷的手,死死的用了力氣,抓得春荷有些痛了,才像是驚魂未定似的開口,“你去跟著周家的人,挑個落單的小廝問問,怎么突然這么急?!?/br> 對于月程雪的質問,江若茵只是搖搖頭,叫她什么都別問,她自有定數。 雨過天未晴,云還微微的壓著頭,想來過一會兒還要再下一場。月程雪帶著江若茵趁著這會兒無雨回了江家,踏著地上的積水,激起了一道漣漪,叫身旁的小孩子看見了,都去“啪啪”的踩著水坑玩兒,弄臟了遠處一位官家小姐的裙擺。 街上便又喧鬧起來了。 江若茵在房中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春荷回來了。 她驅散了房里其他的嚇人,給春荷備了一杯熱茶暖暖身子,等著她細細的給她說明。 “原是前幾日謝二郎到咱家來謝禮的事情被別人瞧去了,傳到了齊王府去。謝二郎連著來了兩天,往日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候。再加上去年謝侯爺原來給謝二郎定的婚事,額……禹州柳家的姑娘,一個遠房表親,去年他家大哥兒中了舉,便舉家進京順便打算談婚事的,結果命不好一家人死在路上的流寇手中了,這親事也就吹了。王府那邊以為謝家突然有了志氣,想攀上咱家的親事了,才突然來往的這么密切,于是小王爺怕叫人捷足先登了,就跟齊王爺提了?!?/br> 江若茵拍了一把春荷的手,“什么突然有了志氣,你這話也是好亂講的。永寧侯府的榮光,那是世代在戰場上撕殺出來的,人家無論求什么樣的婚事,那都不叫沒有志氣?!?/br> 春荷縮了一下手,也不放下茶碗,“姑娘打我做什么,這話原是周家小廝說的,又不是我說的?!?/br> “我打不著他,自然打你?!?/br> —— 顧明霜手里拿著好幾個簪子,在江若茵的頭上比對著,又總覺得不夠好看,還差人再去換幾個過來。 江若青那邊拿著帕子掩著面,她身子弱,向來不帶過多的金銀物價,只帶玉質的,說是養人。顧明霜沒法兩個一起打扮,只能可一個玩兒。 弄的江若茵不耐煩了,只好隨便挑一個,“就這個,這個好看。別再挑了母親,我脖子都呆硬了?!?/br> 顧明霜臉一垮,狠狠的在她的臉上掐了一把,“雖說是為了給太子相看人選,跟咱家沒什么關系,那也是有不少王公貴族要去的,你就不能爭爭氣,好好打扮打扮?還是你想在周珩那一顆樹上吊死不成?” “我跟周珩的事兒京中傳的沸沸揚揚的,還有哪家公子敢跟王府搶人啊?!苯粢痣m然本不是這么想的,但這會兒就想母親貧一貧。 他們等下就要進宮去給皇后娘娘賀喜,顧明霜挑個首飾挑個沒完沒了,旁邊的江若蘭都等急了。 “就是的母親,小五有小王爺呢?!?/br> 顧明霜本來跟自己親生女兒斗嘴,挺好的,江若蘭非要插這么一嘴,把她那些好心情都散了大半,“齊王府又不是什么好地方,齊王那個人心思重的很,能少來往還是少來往的好。當然如果茵兒執意要嫁,還是要想好這其中的利弊才是?!?/br> 當年盛元帝跟齊王還只是太子跟皇子的時候,就成天在朝堂上掐的死去活來,齊王手中有兵權,盛元帝忌憚他,才在成功即位后留了周珩做質子。也許是親子在京,齊王一直都沒有任何動作,甚至后來抱病回京,連太醫都診治過了,藥石無醫,沒幾年的活頭了。 偏偏就是這樣的一個齊王,下了好大的一盤棋,就是致死也要將盛元帝從那位子拉下來。 他從未放下過對帝位的渴望。 他只是裝的好,騙得所有人以為他要回京安享晚年了。 江若茵輕輕拉住顧明霜的手,阻止了她接下來的動作,“母親,我有話對你說……” 她眼神飄過江若青,后者便立刻起身拉著江若蘭的手,“走,我們出去等,母親跟小五也快了?!?/br> 江若蘭在外頭等到不耐煩,顧明霜才跟江若茵出來,上了備好的轎子,往宮里行去。 畢竟是皇后的生辰宴,雖然名義上是私宴,但這般能結交皇家的時候,還是有不少人動了嫁女入宮的心思,席面上觥籌交錯,一杯又一杯過去,甚至還有到他們家這兒來套話的,有沒有聽得風聲,皇后到底看上了哪一家的姑娘。 酒過半晌,皇后總算放下酒杯開了口,可那一句問的卻是顧明霜,“茵兒是我眼皮子底下看著長大的,如今也有快十五歲了,也不知道這婚事定下了沒有???” 顧明霜被這夾生話問的一陣牙磣,動作間筷子漏了一粒兒花生,咕嚕嚕的滾到對面齊王的腳下去了。 得,更牙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的那個親事就是有人想給說,但是還沒來得及說人就沒了,沒見過面,不認得,也沒定下來,他不喜歡人家(充滿求生欲)。之所以設定這個人物和朝堂格局有關,總之就是個為劇情而生慘死的炮灰。 喜歡評論收藏二連吧求求了,么么噠。 第8章 沙子 顧明霜放下筷子,舉了酒杯敬皇后娘娘,“我這小丫頭,頑劣的很,放出去我也不放心,不如在家里再養兩年,等性子沉穩些了再議婚事,也省的叫夫家恥笑?!?/br> 說完她用余光看了一眼齊王,同皇后喝了酒。 皇后輕呷了一口,對著齊王說:“我也替你問過了,人家現在沒這心思,我可沒辦法了?!?/br> “五姑娘為人機靈,才貌雙絕,顧夫人是自謙了?!饼R王這般說,但也沒繼續提這件事兒。 就當這筷子撂了,書翻頁了,席面上隨便兩句話給岔過去了。 顧明霜在桌子下面拉了拉江若茵,叫她把耳朵湊過來,“我這次替你圓過去了,但我瞧著齊王未必會罷休。你要是打定主意了不嫁,回頭我跟你姨母說明白了,免得叫齊王提到陛下面前,不好收場?!?/br> 出門前江若茵特地只跟她們母女兩人說了話,跟她說周珩前幾日說要到皇上那邊去求賜婚,被她給駁了回去,不知道這次宮宴上會不會提。 江若茵攪弄著碗里的冰糖雪梨,往對面悄悄瞄了一眼,低頭對母親說:“跟皇后姨母說一聲吧,我現在確實是不想嫁,等我想嫁了再說?!?/br> 局兒上多是大人們之間的話題,相看的差不多了,皇后便叫孩子們到花園里去玩兒去了。 今日這席面上也有不少新科狀元,世家公子,宮內的女兒們也年紀都大了,指不定就有誰被公主瞧上眼的。 江若茵陪著江若青繞了兩圈,覺得沒什么意思,就送江若青到園子里去小憩,路上就這么好巧不巧的碰上了周珩。 他是來專門尋她的,找了好幾圈兒,才終于把人堵在這兒了。 江若茵的臉登時就冷了下來,帶著江若青就要繞過去,周珩便不依不饒的攔。 江若茵煩了,語氣就不怎么好,“我jiejie身體不好你是知道的,你攔在這兒做什么?!?/br> “我有話跟你說?!?/br> 江若茵叫了江若青的貼身侍女過來,“夏至,帶你家姑娘去前面花園里歇著。春荷,到角門哪兒去看著去?!?/br> 等人都走了,江若茵才低著頭,不看周珩,盯著地上的石子,心煩意亂的一個一個數過去,“你要說什么就說吧?!?/br> “為什么你要拒絕……” “這個問題,我之前不是已經回答過你了么?沒有為什么,就是不想嫁?!苯粢鹈腿惶ь^。 她其實不想見周珩。 她現在只要看到周珩,眼前都是那幾年在齊王府的日子,耳邊總會響起侯府抄家的那天女眷們的哭喊和尖叫,還有肅王死訊傳回京的時候,滿城的悲傷。那些所有她參與過的事情都壓的她喘不過氣,自從見過周珩的那天起,過去的記憶席卷而來,每每出現在她的夢境里,噩夢連連。 那都是她親手參與過的血債,但眼前這個向來知禮節、懂詩詞、最會風花雪月,多少女子都喜歡的夢中情郎從來都不曾為自己做過的事情有過半點的懺悔。他只會說他沒有辦法,他只會說那都是他們王府本來應該有的。因為他們想要帝位,就把所有擋在他們路上的忠良之臣都鏟除掉。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錯了,從來沒覺得那些人命都是枉死,他甚至會在功成的那天問她:“你肯原諒我了?” 笑面惡人,大概指的就是周珩了。 “可是你不想嫁,總要給我一個理由。若是覺得不想離開家里,我可以等,過幾年也成親也好。還是我做錯了什么?你跟我說,我都能改的?!敝茜駴]想到江若茵竟然這么堅定,說什么都不愿意點這個頭。 父親說,江家是相府人家,又與皇后有親戚,再加上他倆從小一起長大,多年的羈絆,是最好不過的親事了。而且能攀上齊王府做秦家,那江家與皇室的淵源就更深厚了,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可江若茵卻是說明了不想嫁,周珩根本想不到為什么。 江若茵忽而輕笑一聲,眼睛飄向別的地方,“是我讓你誤會了。我本就是個玩物喪志的,無心高嫁拼個前程。王府事務紛雜,盤根錯節,不是我這樣的人能消受的了的。從前是我頑劣,成天只想著玩兒,不知道這些道理。前幾日跟二jiejie吵了一架,女子嫁人,還是要多想想的好?!?/br> 周珩不解她的意思,只覺得江若茵變了,他往前一步,錯愕的說:“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你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搪塞我……” 江若茵自嘲的笑了笑,他倒是真對自己很了解,但這份了解里又多少是處心積慮呢,“你錯了,我一直是這樣的?!?/br> “不是的,一定是我做錯什么,讓你生氣了?” 江若茵的眼眶里氤氳著濕氣,只好當即背過身去,仰著頭,看花園里新開的桃花,長的正好,“好啊,你非要我給你個理由是吧?那我想想啊,正月十五元宵詩會,尚書郎的女兒給你念了首情詩,你不僅笑著聽了,還給夸人家詩做的好。你既然喜歡,又何必再來找我?!?/br> 這理由是她隨便找來的,有沒有那么一首情詩她也不記得了,反正看上小王爺的人多的是,都礙著她的面子不敢當面剖白,只會講些酸溜溜的詩,她只是要這件事來提醒他。 “周珩,我要的愛情里容不得一點沙子?!?/br> 她就站在原地,身后的周珩踟躇了片刻,最終還是放下手,帶著小廝離開了,空留一句“抱歉”,飄散在這花園里,融進三月永遠散不去的水汽。 靴底踩過地上的石子,“咯吱”地分開了兩人這一世的人生。 小廝問周珩,“少爺?就走了?!?/br> “不走做什么,她那么聰明,與我說這話想必是什么都已經知道了?!敝茜竦穆曇粲行┻煅?,但他是小王爺,斷不能為了這些兒女情長而煩憂。 “那這要不要回去告訴老爺?”小廝問。 周珩橫了一眼過來,目光兇狠,“我父親是什么人,你是要她跟江家都去死不成?我不能忤逆父親,但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因我而死,你要是敢說出去半個字,我叫你也活不成。說到底還是我負了她,我對她的接近本就是處心積慮的,至于那份多出來的愛情,就當我自討苦吃罷?!?/br>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花瓣飄飄轉轉的落在了江若茵的鼻尖上,她摘下來含在嘴里,就著花瓣胡亂吹了段不成調子的曲子。 廊下有人言:“五meimei這曲子吹的,枝頭上的喜鵲都給嚇跑了?!?/br> 江若茵突然反應過來往廊下看,方才周珩走了她就跳到房檐上,看著花兒,吹著風,還沒等梳理好自己心頭的一團亂麻,竟然就叫別人給發現了。 “你什么時候在的?” “我觀五meimei輕功了得,想來是你那位來自江湖的嫂嫂,教了不少東西?!敝x迎書從房檐下走出來,也飛身上來,落的離她遠了些,倒是很有分寸。 江若茵嘴角一抽,周珩前腳走她就飛身上了房,他看了全程,那不就是前面的也都聽見了,“你最好把嘴巴給我閉嚴了,讓別人聽見了我第一個來打你?!?/br> 謝迎書擺擺手,“我什么都沒聽見,五meimei可莫要推在我身上?!?/br>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桃花吹了又落,點綴著少女憋紅了的雙眼,和眉目間擠滿的傷情。 謝迎書盯著他半晌,意識到自己唐突了才吭了聲,“能問么?” “想問哪一件?!苯粢鹫f。 “你對他那樣說,你就不怕齊王府報復你?你家是高官外戚,走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br> 江若茵倒是笑著把話題問了回來,“那你呢?侯府手握兵權,邊境防線,一舉一動都牽動著陛下的心。你送我那樣一件禮物,就不怕我到陛下哪兒去告你么?” 作者有話要說: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出自崔護的《題都城南莊》,借用一下同時同地人不同的意味。 喜歡的收藏評論二連,求求你們啦,么么噠~ 第9章 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