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節
說到這里,胡人大嬸輕哼一聲,用一種看白癡的眼光看向商賈。 “不就是眼氣我們寧先生有本事,想騙取給他賣命么?我看這陸家也忒不知天高地厚,覺得送個爹人家就得感恩戴德么?又不是樓子里,兒子還能亂認的?!” 這些話,要是被陸濤聽到,怕是又要嘔血三升。 他預想中用柴達動搖寧非的地位,這條離間計策半分作用都沒發揮出來,大德圣人的光環在寧鋸子粗壯金大腿的襯托下,暗淡得幾乎要看不見,還不如他認兒子的動靜大。 對于這件事,陸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據他所知,墨宗弟子最在乎的兩件事,一是重回云浮山學宮,二就是供奉祖師爺岳萬峰。 結果前段時間封愷帶兵收復舊京,距離舊京不遠的云浮山學宮自然也變成了封家的地盤。 全中原人都以為墨宗會風光回山,結果人家在九凌城做工的做工,講學的講學,墨宗醫學坊還廣邀天下濟世門徒交流技藝,搞得不亦樂乎,根本沒正眼看云浮學宮一下。 有好事的人問起,墨宗弟子還一臉懵逼。 “???為啥要回???九凌城不好么?” 他一臉看傻子的眼神。 “云浮學宮有啥?大山里的幾間竹樓,還沒有新食間氣派呢。誰家放著氣派大瓦房不住,非得去守著茅草屋?” 他這樣說,問話的人也笑了。 可不就是這么道理嘛,一間房子而已,有甚好放不下的。 脫胎換骨的墨宗,現在城池都造起來了,誰還糾結那點破草房?! 可事實上,還是有人在意的。 柴達站在院中,先朝著云浮學宮的方向拜了三拜,這才由常隨引著進了陸濤的書房。 “定然是有人在抹黑我的出身!” 他開門見山地道。 “那篡權的小子,他心中清楚我才是墨宗名正言順主人,所以才要千方百計否定我與先祖之間的關聯,否認我矩子之位的正當性!” “定然是他告訴墨宗那群蠢貨,我的胡人不可能是圣人后裔!他不敢讓墨宗弟子看見我,因為我手中有圣人的親筆!” 陸濤被他吵得頭疼,微微皺眉。 “真的?你真的有岳萬峰親筆?怎地你從來都不拿出來?” “這是我祖秘傳信物,需要墨宗的矩子令才能開啟傳承?!?/br> 柴達信誓旦旦地道。 “我祖是天選之人,天選之人的血脈高貴無比,唯此才能開啟墨宗真正的傳承?!?/br> “等我到了墨宗宗祠,矩子令自然會證明我的身份,到時候我將我祖親筆與墨宗寶圖取出,那偽子便再也不能欺騙世人,謀躥權位!” 他說得慷慨悲憤,仿佛自己落到如今這樣狼狽的境地,那都是遠在九凌城那個欺世盜名的小子造的孽,只等一個青天大老爺給沉冤昭雪。 陸濤想了想,伸手拿起案上的一封密函,遞到了柴達的面前。 “既然這樣,那你便去吧?!?/br> “時已說了,歡迎圣人的后人到墨宗做客?!?/br> 看著一臉愕然的柴達,陸濤心中起了積分呢厭煩之心,也沒什么耐心再于此人多費唇舌。 “我遣人送你過去,這是一個大好的機會,你可要抓住啊?!?/br> 第309章 聽到這話的柴達愣住了。 他敢在陸濤面前從來都表現得很有底氣, 倚仗的便是自己能獲得傳承的血統。 墨宗在邊塞表現得越出彩,他這個“正統繼承人”的價值就越高,不然陸濤也不會特地將他從白龍山帶出來, 還安頓他在岐江城中住下,半個字都不提送他回左谷蠡王麾下。 柴達知道對方的意思, 也樂得擺脫越來越不受控的也罕達。 他的目的, 從來都不是回到漠北那個苦寒之地,在中原能夠拿到的尊榮, 遠比回西莫支海做神棍要來得舒適, 中原才是他的祖第。 為了這個目標, 柴達臥薪嘗膽多年,才終于等到了返回中原的機會。墨宗那群匠越出息,柴達想要重掌家業的野心就越發火熱。他總覺得這一切都是他先祖帶來的。先祖是天選之人, 手中掌握著天工巧匠的圖紙,墨宗這群匠人都是沾了先祖的光,不然一群土包子哪可能造得出岸炮?! 焦慮和嫉妒日夜燒灼著柴達的心。每每聽到邊城又出了什么新鮮玩意, 他整個人就會變得不好。好像一個嗜錢如命的吝嗇鬼,眼睜睜地看著有人挖他家的錢財卻又阻攔不得, 燒心燒肺的難受。 他只恨不能馬上帶著信物回到宗祠, 喝止這群無法無天的匠人,要他們把吞了自家的寶貝都吐出來。 但氣歸氣, 他卻從沒想過要單槍匹馬去邊城。 按照柴達的設想,應該是借著左谷蠡王的勢頭一路打到邊城, 然后他以勝利者的身份現身, 然后順理成章接管墨宗。 可誰曾想到,也罕達折在了南江。 將近兩萬的部族勇士,一半沉了三枝河, 一半死于邊軍對于通匯的圍困。幸好他當初心思轉動的快,不然現在也和左谷蠡王一道,喂了南江中的魚鱉蝦蟹。 可是今天,一向待他還算和氣的陸濤,竟然要他獨自前往邊城,這怎么可能?他不是還要倚仗自己獲得火炮和冶鐵術么?!還什么都沒拿到,陸濤怎么可能放心自己涉險? 自視甚高的柴達自然想不到,此時此刻的陸家主,對他這個自稱有傳承的神棍已然沒了耐心。 打從許多年以前,陸家布局西胡王庭的時候,柴達便因為疑似大德圣人的血裔而成為重要棋子之一,一路被陸家扶持著上位,成為西莫支海神殿的實權者。這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他自稱“有傳承,能拿到圣人不傳之秘”的基礎上。 然而這么多年過去了,柴達依舊是只是嘴上念叨,實則拿出來的東西都似是而非。他造出來的火雷粉雖然聲響大,但用于作戰的威力根本不能看,而最被看重的巨樓車,也在邊軍的火炮面前鎩羽而歸,徹底淪入下風。 再往后,柴達就拿不出什么正經玩意了。 他一直堅稱圖紙都在信物中,只有回到墨宗開啟傳承,才能由他親手取出里面的寶貝。但這話陸濤是不信的。 他覺得墨宗的確有傳承,但這傳承卻并不需要圣人血脈才能開啟。墨宗現在的主人,那小子的血脈沒人比他更清楚,根本與岳萬峰沒有一丁點的關系,不也拿到了墨宗的好東西? 于是,開始還對柴達很有期待的陸濤,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徹底放棄了柴達。他向天下亮出柴達的身份,是在榨取最后的價值。如果柴達的出現能夠引發墨宗內亂,那也不枉他花費一場心思培養。 結果,還是失望。 等了大半月,墨宗對“圣人后裔”幾乎無感,反倒是寧非是陸家子這事,在邊城引發了不小的震動。只是這震動并非像陸濤期待的那樣,是割裂了封家與墨宗的關系。據最新傳出來的消息,墨宗只是在擔心他們的矩子會離開,余下的根本完全沒想到。 如此一來,柴達也就沒什么用處了。 他手中已經榨不出什么好寶貝,扔去邊城,若是能攪渾水也不錯。 于是柴達就這樣,半強迫地被陸濤“送”出了岐江城,走水路到青木崖。 在往前就是邊軍的地盤,陸家的船不敢靠近,便把柴達連同他的親衛一并送上岸,然后果斷掉頭折返南郡。 對于這樣的態度,柴達也不以為意。 走也挺好的,畢竟陸濤是那偽矩子的親爹,這里面說不定還有什么彎彎繞繞。 現在陸濤表現得好像很生氣的模樣,可萬一有什么變故讓這父子兩言歸于好,那他夾在中間可就危險了。 這次跟他出來的都是他在西莫支海帶出來的親衛,勇猛可靠,就算沒有大軍在身后壯膽,柴達覺著自己也不慫。 他手中有祖先傳下來的信物,這個能閃爍出五顏六色的神器,是他從小佩戴到大的寶貝,即便在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候,他也沒有舍得把它交出去換吃食。 那種絢爛的,非常人得見的光芒,在無數的寒夜中給了他莫大的勇氣,讓他堅信自己是天選之人的后裔,是深深根植于他腦中的信仰。 是的,火雷圣巫不信仰他侍奉的天神,他覺得西胡人的神虛無縹緲,自己則是真·天神的后裔。 抱著這樣的念頭,前往邊城了旅途似乎變得簡單了許多。 邊城也是個神奇的地方,在柴達拿出了寧矩子的親筆信之后,守衛邊防的兵丁并沒有對他做什么不好的事,反而一路客客氣氣護送著柴達去了定安城。 當然,他的親衛是不允許跟隨的。九凌城是邊鎮的心臟,出入的人都要進行身份核實。柴達身為“圣人后裔”可以做客,但他帶來西胡騎兵就不行了,全部被關在邊鎮。 隨行的什長也很客氣,他告訴柴達,等他從定安城回來,如果還想返回西莫支海,邊軍會把他的親衛也一道送過去。 但柴達對他這話很不以為然。 他去九凌城是為了接手墨宗的,何必還要回西莫支海?若此行他真能平安成事,那些胡人變沒什么用處了。 一路往北,馬車沿著平坦的官道一路飛馳,在穿過邊鎮首府定安城之后,柴達就感覺越走越不對勁了。 他聽說的九凌城坐落在烏知河邊,是個繁華整潔的城池。馬車從出了定安城就一直走小路,眼看著前面就是山峰連綿的坡地,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大城池的地方。 “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他掀開布簾,冷笑一聲。 “不是說歡迎圣人后裔來墨宗,難不成寧非怯戰畏戰,想要私底下謀害我?” “???” 那隨行的什長抓了抓頭。 “咱們矩子哪能那樣?這不就是去墨宗嗎?” “放屁!” 柴達啐他一口,指了指外面已經越來越近的大山。 “你當我什么都不明白么?那九凌城是在河邊,你這一直往山里走,如何是去墨宗的路?” “嗐?!?/br> 那什長失笑,連連搖頭。 “去九凌湖干啥?墨宗的老家不是在牛背山?” 他見柴達不明白,還好心地給他解釋了一下。 “九凌湖是寧先生建起來的城,雖然墨宗不少弟子在那邊上工、過日子,但全邊城的人都知道,九凌湖可不是墨宗的?!?/br> “墨宗的宗門還是在牛背山,之前地動發水給沖了,寧先生才帶著墨宗弟子去了九凌城。不過墨宗塢堡和宗祠還在,現在正在修繕,據說將來要作為墨宗學院的駐地,你這次去就能看得到的?!?/br> “什么?他的城?!” 什長的這句話,可是把柴達氣了個倒仰。 什么叫寧非的城?寧非擁有的不都是墨宗給的嗎? 不不不,不是墨宗給的,是他家先祖給的,姓寧的就是個竊賊! 拿著先祖的東西攫取名利,然后占為己有,還大言不慚地宣稱是自己的,誰給他的臉皮?! 越想越生氣,柴達一路走的氣鼓鼓,到了牛背山塢堡更是急火上頭。 這什么破地方,芝麻大點還破破爛爛,姓寧的是不是算準他要來討說法,故意找了個破城打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