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節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遠本以為吃了這個啞巴虧就算了,結果萬萬沒想到,這還只是個開始。 賀岳家傷了元氣,東山王不但只在嘴上安撫,私底下還暗暗增加了壓榨的力度。 以協防為名,朝廷將直屬光統帝的禁軍安插進塘子口和仙勻城,直逼賀岳家的大本營屏鑠,借此滲透并發展自家水師的野心昭然若揭。 不過賀岳家也不是吃素的,造船技術捂得越發嚴實,仙勻、屏鑠兩地能用于造船的木材一夜之間全數斷供,司馬燁想造船,一桶桐油都不給他留! 呵呵。 賀岳家主冷笑一聲。 以為沒了大半船隊的賀岳一族會就此沒落? 別傻了。 世家之所以能成為世家,一點風浪根本不可能動搖根基,他司馬燁想借機生事還嫩了點! 封家雞賊,封伯晟看著粗俗魯莽,其實內存心機,在鳥不拉屎的雍西關玩擁兵自重,不聲不響就存了不少家底。 一個不吭氣的苦力驟然掄起巴掌,那怕是已然羽翼豐滿,志存高遠,司馬燁以為他的王位能做得穩當? 賀岳家主摸了摸胡子,覺得是時候考慮一下家族的后路了。 司馬燁本就不是一艘好船,原本以為靠著賢妃能搏個外戚的出身,現在看司馬燁和那個隆成帝一樣,不太可能讓下代帝王托生在世家小娘子的腹中。 天下沒有做百年的皇帝,但卻有百年不倒的世家。 雖然封伯晟的兒子把自家親弟打成了聾子,但兩家的合作脈線并未完全斷絕。 賀岳家還控制著仙勻和屏鑠兩大海港,賀岳家也有鹽坊,雖然產量不高,但這條近海航路可助邊軍鹽糧直達白鷺口,還能免去南江口高昂的賦稅和過路錢,封伯晟應該能看明白的。 雖然被人家扇了臉面還要硬貼過去,傳出去有損世家威名。 可天下沒有過不去的仇怨,誰會和利益過不去呢?只要嫁個賀岳家的小娘子過去,化干戈為玉帛,說出去也是以德報怨的美談。 只是這點想法,很快就被殘酷的現實拍打得灰飛煙滅。 三日之后,封家忽然減少了從南江口購置鹽巴的數量。 白鷺口附近海域再次出現了東胡風格的大帆船,一路逆流入烏知河,據說船上滿載著牛羊和粉紅色的鹽巴,三角帆在西風烈烈的烏知河上走得飛起。 大船卸貨之后,又裝載著清油和糧食,從烏知河港揚帆起航,一路東向入??诜祷匕⒛緺柡?。 白鷺口原本荒涼的海岸線,一夜之間出現許多方方正正的水泥框架,幾日之后成型為巨大的鹽池。每日有鹽工開閥引入海水,經過層層沉淀晾曬,提純攪拌,最終成為雪白細膩的優質食鹽。 有鹽,有油,有牛羊,糧食豐產,岸防完備。 至此,西胡王庭對于東胡三部的封鎖被徹底打破。 南石城與九凌湖同時開埠,溝通了烏知河與阿木爾河兩大水系。從這一日起,有巨大的逆帆船在河上往來不斷,成為兩條生生不息的生命線,一點點將磅礴的新生力量注入兩岸的每一寸土地。 而這兩條生命線的中心,便是位于烏知河上游的九凌城。 克雷站在九凌城碼頭上,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終于長長吐了一口氣。 我,回來了! 第233章 站在九凌湖碼頭, 克雷覺得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明明只是離開了幾個月而已,明明之前他刻在碼頭臺階下的印記還在,可就是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這就是九凌城, 身在其中的時候不覺得,可一旦離開一段時間在折返, 便能驚覺其日日更新的變化。 不過, 他還是回來了。小非哥信守諾言,兩城開埠之后, 他就乘著南石部的大船沿江而下, 經過波濤洶涌的大海進入烏知河口, 看著眼前逐漸熟悉的風景,小孩的心跳越發加快。 近了,越來越近了, 他的家! 等真進了碼頭,克雷忽然有些忐忑了。 小少年不動近鄉情怯是什么,可卻開始擔心離開了這么久, 小非哥會不會把他忘掉,不想再回來了。 畢竟, 他找到了爺爺……也找到了阿爸的家, 他是個南石人,原本就是被小非哥撿回來的, 找到了家人就會被送走。 小非哥離開之前的那天晚上,大壞人和他講的那些話一直在他腦中盤旋, 讓他無比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和墨宗的那些叔伯兄弟們并不一樣。 他是個胡人, 是個東胡人,他的舞臺在東胡三部,那是血脈注定給他的宿命。 可是……可是…… 小少年抓了抓頭, 心情略煩躁。 他還是喜歡牛背山,喜歡九凌湖呀! 喜歡小非哥,喜歡謝爺爺,喜歡和他一起上山下河的小伙伴。 這是他人生中交到的第一群朋友,一想到以后要和大家天各一方,小少年的心中就有說不出的難受。 想著想著,船就??窟M了九凌湖碼頭。 邊軍檢查過身份之后,船上的族人招呼克雷下船,小孩慢吞吞走在最后,眼睛卻不停地四下張望。 然后,他看到了等在碼頭的小非哥,還有他的一群小伙伴。 “克雷!克雷!老大!” 二蛋和牛虻子跳著腳朝他揮手,大柱更直接,沖上去就直接用頭去撞他,力道大的像顆小炮彈,差點把克雷撞了個趔趄。 不過小孩一點都不生氣,嘿嘿笑著從站穩身體,然后用頭也去回撞大柱。這是他們小團體秘而不宣的打招呼禮節,代表一生一世好兄弟,絕不背叛。 寧非無法理解野狗小孩們奇特的腦回路,他摸了摸克雷的頭,上下打量了幾月未見的小少年,笑著說道。 “很好,長高了也長壯實了,小非哥差點沒敢認?!?/br> 聽他這樣說,小孩心中就是一緊,剛想說兩句解釋一下,卻被小非哥的下一句話徹底安撫住慌亂的心情。 “回來的正好,后天學房期末考試?!?/br> “不及格也沒關系,剛好十二郎也要補考的,可以做個伴?!?/br> 克雷:…… 咳咳。 不管怎么說,回家的感覺真的很好,尤其和幾個月未見的小伙伴們在一起,克雷感覺自己從來都沒有離開。 “老大你走了這么久,兄弟們還以為再也見不著了呢!” 二蛋蹦著高敲了下克雷的肩膀,驚喜地說道。 “為了能去看你,我、大柱和牛虻子都報名了新開的海員學堂,準備學好了去開大船,過海去南石看你哩!” “結果沒想到,我們剛開了兩三堂課,你就回來了,這大船也太威風了??!” 一番話,說得克雷十分感動。 他沒想到小伙伴還這樣惦記著他,為了他要去學船,這是夠兄弟真情義! “你們的課是不是林卡大叔講的?他可是東胡最厲害的把頭了,以前在海上開船的,跟著他學本領不虧!” “我們回來的時候經過大海,大??衫洗罄洗罅?,一眼都望不到頭,全都是水,多大的船在里面都得搖擺,膽小的慫包根本上不去!” “我們才不是慫包!” 一群小伙伴爭著表態,但也不停地產出疑問。 “矩子也說,漢子要勇于浪,矩子說的那個浪是不是海浪的意思?” “南石城啥樣?咋有那么多牛羊,那好看的鹽巴真的能吃?” “老大你能聽懂他們說話嗎?那邊有沒有小孩欺負你?兄弟們幫你揍他!” 短短幾句,數月的隔閡消散殆盡,大家又嘻嘻哈哈鬧成一團,完全沒有半分生疏。 小伙伴們很熱心地帶著克雷去看了城里的新玩意——一座用水推動的巨大榨油坊,每天都有成車的豆子運進去,化成一桶桶橙黃清澈的豆油被拉出來,送往邊城各處。 最近,一種便宜又好吃的油悄然出現在定安城。 據說最初起源于城中著名的美食街羊角巷子。某天一大早,慣常來碰運氣的食客,一進巷子口就嗅到了一股焦香濃郁的味道,忍不住精神一震。 牛嬸食肆開門了? 食客心中狂喜。 前段日子老板娘忽說老家有事要回去處理,干脆利落地關了店門,一停就是兩個月沒開張。 這兩個月,可把定安城里的老饕折磨壞了。 城里雖然也有其他吃食可以湊活,可誰家能比羊角巷子這家合口味?就算是九香飯莊這種數一數二的大酒樓,不也仿著嬸子的拿手菜做了兩三道,卻總比人家少了幾分滋味。 更要命的是,牛嬸食肆價廉物美,普通百姓想打牙祭也大可進門。rou食葷美,素菜爽利,各有各的好吃,每隔一段時間,還會推出限定的新菜供嘗鮮,天天來都不會厭煩。完全不必擔心口袋里的銀錢不夠。 牛嬸回來,羊角巷子的街坊們也十分高興。 他們一早便習慣了給食肆做配套,主菜不來,配菜也賣不出,羊角巷子的人流眼見著減少。 好在食肆雖然停業,但卻沒有關門不做的跡象。牛嬸不在的這段期間,街坊們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食肆的門庭,不時就會用人過來灑掃清潔,保證店口沒有一點凌亂。 牛嬸回來的那日,全巷子都歡天喜地,食肆開業的消息很快從巷子傳到了定安全城。城中老饕欣喜若狂,奔走相告,互相約飯,準備一道相聚牛角巷子大快朵頤,好慰藉一下寂寞良久的胃袋。 咦? 已經自覺開始排隊的食客們齊齊抽了抽鼻子。 這么香?! 仔細辨認了一下,唔,是油炸丸子的味道。 一想到丸子在guntang的熱油中上下翻動,表皮迅速焦脆金黃,里面吸滿了油香…… 蘇,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不過城里的油脂可是不便宜,這不過年不過節的,牛嬸咋一回來就舍得用大油炸起丸子了? 排隊的食客們都是曉得道理的,牛嬸食肆雖然一直走價廉物美的路線,但每日都會有道“硬菜”支撐,價格也不算便宜,今天這丸子怕就是了。 排在隊尾的人東張西望,都盼著快點輪到自己。 可眼見著排在第一名的那個中年漢子,一人就端了好幾個笸籮的油炸丸子,立刻驚到了后面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