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扭頭對岳夫子說：官府最好抓到那個人，不能讓他逍遙法外！rdquo;

    岳夫子沒答話，見衛啟始終閉著眼睛，都沒應他一句，心中不慡mdash;mdash;畢竟，是他帶著衛啟來京，才給衛家平反了，衛啟也太不尊重自己這個老師和恩人了！他冷淡了語氣說：衛伯爺，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是衛家的后代，忠至伯，這爵位是衛家多少條命換的，你好自為之吧！rdquo;說完，他向汪氏行禮，往外走，汪氏急忙送他。

    出了臥室，汪氏才低聲問：岳官人覺得我兒的身體如何？他在邊城可是健康？rdquo;

    岳夫子回想著：我沒見他得過什么大病，是那個許遠總病歪歪的。小石頭hellip;hellip;衛伯爺很皮實，冬日下雪在外面打雪仗，衣服都濕了，也沒著涼。rdquo;

    汪氏放了心，岳夫子鼻子出氣道：他這是心??！rdquo;明擺著！想去宮里求qíng未遂，就和長輩們鬧上了！

    汪氏再次切齒：這個孽障！怎么就聽不進話去！rdquo;

    岳夫子說道：衛伯爺的境遇與夫人不同，他沒有受過苦，所以對衛家的苦難不曾感同身受hellip;hellip;rdquo;

    說到此，岳夫子心中一動，知道問題出在了哪里：許遠那時多少次來接衛啟下學，從來都是面帶微笑，而那時的衛啟，小石頭，見到他叔叔，也高興得跳著腳走，多留片刻都曾哇哇大哭，可見衛啟對許遠是真心愛戴。許遠在那十年給予衛啟的歡樂，從此以后無人能比！mdash;mdash;這太糟了！岳夫子心中不平：這十年中，許遠一味縱容衛啟，自己在學中jīng心教導，一個紅臉一個白臉，日后如果衛啟真的長大成人，在世間行事，應該會感激自己對他的培養，可在這個似懂非懂的年紀，岳夫子完全可以肯定，這個孩子只會念許遠的好！

    岳夫子搖頭：那許遠不簡單??！能把衛伯爺哄騙成這樣！rdquo;

    汪氏氣憤地說：那個許家的賊人！rdquo;

    岳夫子說道：夫人可以緩和一下，慢慢來。我知道許遠對衛伯爺一直很和氣。rdquo;

    他沒敢把話說得太直接：你是母親，你難道不能比許遠更溫柔？他發現了汪氏的一個戰略錯誤：許遠反正活不長了，汪氏如果一開始來個感謝恩人，說幾句好話，給衛啟留下個慈悲溫柔，襟懷寬廣的印象，許遠一死，衛啟不就會對母親格外敬重順從了嗎？可汪氏這個xing格，岳夫子苦笑了一下。

    汪氏聽了岳夫子的話，非但不覺得是啟發，反而火氣更爆mdash;mdash;說我不和氣？我不和氣是因為什么？！如果不是許家，我怎么會落到今天？！她一生氣，臉上就扭曲成一團，岳夫子看了都心驚，忙說道：夫人，我尚有事hellip;hellip;rdquo;

    汪氏行禮：多謝官人。rdquo;但是語氣生硬，沒有暖意。

    岳夫子不多說，告辭離開了，心道日后別多見汪氏，女子變得如此bào戾，真讓人不舒服！

    知道兒子身體很好，汪氏就放心了。她走回臥室，看著兒子閉眼的樣子，方才岳夫子引發的邪火還沒有散去，她怎么也說不出什么溫和的話，只覺得兒子在和她置氣！

    十年，她起初絕望地日夜哭泣，可是后來，她終于成了個qiáng悍的婦人，滿懷仇恨，言語粗bào，能夠保護自己，認為溫柔待人就是表示自己軟弱可欺！她覺得不能慣著孩子！不然日后她還總得哄著他不成？！

    她語氣冷淡地對兒子說：你也聽了岳夫子的話了，他是你的恩師，天地師尊親，你別說你不明白！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天地看不見摸不著的，誰都說不了什么，可是你的恩師，你的長輩，你的親人，師尊親！你聽了誰的話？！你掉進了那個姓許的圈套里，還不想出來了？！你傻不傻？快醒醒吧！rdquo;

    衛啟的耳朵里像是有個知了在鳴叫，他感到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即使閉著眼睛，外面也在旋轉。他渾身的骨頭都疼，膝蓋尤其痛hellip;hellip;他沒有難過，甚至有種欣喜mdash;mdash;當初叔叔就是這種感覺，所以叔叔在夜里嘆氣，自己起來給叔叔倒茶，叔叔總說謝謝小石頭rdquo;，那不是客氣，是真心的感謝！因為自己現在多想讓叔叔來陪陪自己，自己也想對叔叔說聲謝謝hellip;hellip;如果他能像叔叔那樣病死就好了mdash;mdash;同樣的病死去，是不是就去了同樣的地方？hellip;hellip;

    汪氏見自己說破嘴皮，兒子就是不理，心中怒氣疊加。她覺得兒子真的不可理喻，連如此簡單的道理都不聽！這樣的孩子餓幾天，也許腦子就能明白點！

    結果一連兩天，衛啟高燒不退，不想吃飯，嘴唇都gān得脫皮，還不愿喝水，一心求死。汪氏雖然擔心，可因為岳夫子的話，又覺得該沒大礙。果然，兩日后，衛啟的燒退了。汪氏松了口氣，來看兒子，見兒子睡著，她摸了下兒子的頭，的確不燒了，甚至有些涼。

    汪氏剛要走，衛啟喃喃地動了下嘴唇，汪氏俯身，聽見衛啟呼吸般說：叔叔hellip;hellip;rdquo;

    汪氏氣急，哭著打了衛啟一巴掌，又忍不住罵起來：你就記得那個賊子！你還認不認你的母親？！我生了你！那個叔叔是個什么東西？！rdquo;

    衛啟在最難受的時候，夢見自己又成了一個孩子，他玩著叔叔的袖子邊，那上面繡著朵朵的花，在他的手指下會開放。他扳著叔叔的手指，叔叔的手指修長如玉hellip;hellip;他被叔叔抱著，臉貼在叔叔的胸前，聽著叔叔的心跳，叔叔哼著歌，美好悠揚，后來他再也沒聽見過hellip;hellip;衛啟狂跳的心平靜下來，在夢里張開手臂，想抱緊些hellip;hellip;

    臉上一痛和一陣哭罵聲把衛啟弄醒了，衛啟知道這是誰，但他沒有睜開眼睛，他想趕快睡過去，再回夢里。

    汪氏被婆子們拉著出去，一路痛哭。她心中有太多的恨怨，根本無法理解兒子怎么能對衛家是血仇如此漫不經心，而去想著為仇家留下孩子！對許家那個騙子念念不忘！兒子是她的血ròu，怎么能不和她親？！

    汪氏氣恨難消，一天都沒去看兒子，婆子們來說還是給衛伯爺灌不下去湯水，汪氏只是讓她們自己想辦法。

    次日早上，又來給衛啟喂藥的婆子發現衛啟的臉色灰白，呼吸幾乎沒有了，忙去告訴汪氏。那次跪祠堂衛啟曾經昏過去，后來又醒過來，汪氏認為衛啟是個少年人，年輕火力壯，應該沒事。只是這次，她讓人去請了郎中。

    郎中來了，汪氏聽說，也去了兒子的臥室。郎中向她行禮后，汪氏坐在了g邊的椅子上，準備等郎中診完，問一下郎中兒子不喝藥可怎么辦。

    郎中在g邊號了脈，搖頭嘆氣，說道：準備后事吧。rdquo;

    這話如晴天霹靂一般，汪氏難以置信地問：郎中什么意思？什么后事？這孩子一向很健康！rdquo;

    郎中說道：他該是受了累，不曾休息，陽虛血虧，又得寒氣直入心包。如今，病入膏肓，五臟疲軟，已不進飲食，心脈衰弱，隨時可能走hellip;hellip;rdquo;

    汪氏一下站了起來，可是站立不穩，搖搖yù墜，被婆子們扶住了，汪氏顫抖著聲音：郎中hellip;hellip;他現在都不發燒了hellip;hellip;你不是錯了吧？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