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聽了，才命車夫催動了馬匹。

    街上的行人好像突然就多了，街道兩邊的早點攤子、小食店鋪紛紛開張，居戶的炊煙彌漫在空中，方臨洲這才覺得腹中饑餓。他天黑起身馬上就去了皇宮，沒來得及吃早飯。他習慣地從車窗向外看，想買些吃食。入眼一個食攤，老板才支起鍋，邊往下面添柴邊吆喝著：面片兒hellip;hellip;rdquo;讓他想起了近山鎮的小食攤hellip;hellip;

    方臨洲一下子坐直，閉上了眼睛。腹部隱隱作痛，他不自主地微皺了眉頭。他在腦中思索幾件要gān的事，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從今后，他要找的人已經找到了，他再也不會向街上張望了hellip;hellip;

    拂曉之時，秦惟、洪老三還有老宮女已經吃了早飯。

    秦惟還是一身女裝，只是頭上的頭巾早上被老宮女細心地重新扎過，擋住了他大半額頭。他提著個包裹走到院子里，仔細觀察獨輪車和上面臭烘烘的半人多高的木頭大桶，沒發現什么破綻，點頭道：洪叔已經在東南城門試過幾次了吧？rdquo;

    洪老三點頭：我借了給城外孫家莊送糞的名頭，已經在那城門過了四次，都是一個時辰，有的兵士可以認出我。就如公子叮囑的，我過的時候，都穿了那鞋子，步子不瘸。rdquo;

    秦惟覺得腿瘸會吸引人的注意力，讓人容易指認出洪老三，就給洪老三檢查了腿，發現洪老三腿瘸是因為受傷后兩腿不一邊長。秦惟給他的腳板壓了模子，用木頭做了墊，老宮女專門納了鞋底，洪老三穿上了特制的鞋子，雖然不能走太長的路，但是能掩飾住腿瘸。想到方先生見過洪老三，必然關注腿瘸的人，秦惟慶幸自己已經將這個特點抹去了。

    秦惟說：好，那我們出發吧，就去東南門！rdquo;

    洪老三問：如果那個人認出了你，知道你沒死，順著河下來的可就是東南城門了，你不用換個城門？rdquo;

    秦惟搖頭：別的地方太遠，我想城門一開就出去，何況，這個城門你走熟了。rdquo;

    老宮女的雙手在肚子前面緊握，焦急地說：公子hellip;hellip;要小心哪hellip;hellip;rdquo;

    秦惟點頭說：放心。rdquo;

    洪老三將一個包裹圍系在了腰間，去墻角端過來一個大瓦盆，將里面土huáng色的濃稠漿湯倒入了大桶里，然后給大桶蓋了木頭蓋子。雖然那些東西是剩菜剩飯加上泥土和染料弄成的，可是看著還是讓人反胃。他又去屋中拿出了一根兩尺來長的細木棍，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大桶邊的車板上。車板上有兩個小淺槽，這根細棍子的頭尾正好陷在其中。

    老宮女去打開了門，往外看了看，回頭向他們示意。洪老三雙手推起了獨輪車，先出了門，秦惟半低了頭，跟上了他。

    天還沒亮，路上空dàngdàng的。洪老三已經將路線摸熟，這一片地方靠近水關，離城墻不遠，兩個人很快就接近了東南城門。在一個街巷的死角處，洪老三停下了獨輪車，向周圍又看了看，從身上解下包裹，拿出鞋子換了。

    他再次觀察四方，見無人，就到大桶邊雙手一抱，將大桶的上部四分之一提了起來mdash;mdash;原來這桶早就鋸開了，上面一截用糯米黏合油木板子封釘了底部，可以盛入漿汁，下面則是空的。兩截桶的接fèng處用箍桶的三寸鐵圈遮掩住了。

    秦惟攀著桶沿爬了進去，大桶的底部開了三個dòng，一個透氣，兩個木楔釘在了獨輪車上，穩住了木桶。大桶內部糊了一層厚泥，以免敲擊時發出空音。

    等秦惟抱著包裹在桶中抱膝坐好，洪老三把上面一截小心地蓋上，又檢查了遍接fèng處上下桶板紋路的連貫，然后低聲說句：走了！rdquo;抬起獨輪車，走出了巷子，向幾十步外的城門走去。

    城門剛開啟不久，只有幾個出城的人。洪老三推車走到人們后面，兵士們對那幾個人反復盤查，有個兵士向洪老三招呼：又一車？rdquo;

    洪老三淳樸地笑：他們說霜降前得加夠了，然后就歇了。rdquo;

    那些人出了城門，洪老三推車到了城門dòng，有兵士捂鼻子：快走快走！rdquo;

    另一個說：剛剛才下的令，什么不都得看看？rdquo;

    要看你看！rdquo;

    一個兵士看著蓋子和大桶外面可疑的huáng褐色物體遲疑，對洪老三說道：打開看看！rdquo;

    洪老三將獨輪車停在車尾的兩根腳架上，一手打開蓋子：軍爺hellip;hellip;rdquo;里面是huáng了吧唧的漿水，洪老三拿起缸邊的那支小棍，向糞水rdquo;里cha了進去，露在糞水上的棍子越來少，他一失手，棍子竟然沒入了糞水中hellip;hellip;

    洪老三懊惱地看糞水，臭氣彌漫開來，人們紛紛捂鼻。

    秦惟其實也被熏得快暈了！食品發酵后的臭味威力無窮mdash;mdash;秦惟在加拿大時住的城市，為了環保，建了食品回收再利用的廠子，收集所有家居中的剩余食品，與糙木發酵后做成土壤。人的糞便隨下水道入海，這個廠子沒有糞便，可是比糞便還臭。建成后，不是廠子周圍，而是整個城市都被籠罩在了臭氣中！最后幾十萬市民簽名，要求政府關閉工廠，遷往市外農村！可是那樣費用會大增，環保措施就無法持續了hellip;hellip;

    兵士們見棍子沒入了糞桶，再無疑問，此時也希望這糞車趕快離開！有人發出作嘔聲，罵道：快走！見他多少次了！給鄉下送糞的，窮得只能手推！有什么好看的？！我剛吃完飯！rdquo;

    洪老三忙蓋了蓋子，推起車，陪笑著：對不住，這在他們鄉下可是寶呢hellip;hellip;rdquo;他慢慢地推車過了城門，步履穩定，不瘸不拐。

    那支細棍子是秦惟在屋子里憋著無事做的，棍子是用沾水就化的紙糊的，秦惟調和了顏色，畫得bī真。棍子的頭尾和中間有小面團，棍子入了水漿自然化了，看著像是越探越深，洪老三一放手，小棍中的面團就帶著紙棍沉到底部，好似兩尺的小棍全身沒入了大缸中。

    兵士們沒再多看洪老三：這種運糞的本來就要撿沒人的時間出入，否則會攪擾其他人的日?；顒?，遭人嫌棄。運糞可是有錢可賺的！人們每天都得吃喝拉撒，如果沒有這些人，那些大戶人家可怎么生活？高級運糞的甚至趕馬車出入，一天能跑兩趟。像這種用手推糞桶的還不是最下等，有些人是用肩挑，走一路撒一路臭水點子，真是hellip;hellip;

    洪老三推著車往南走去，就在這時，方臨洲的馬車到了東南城門。

    方臨洲不知道秦惟沒有他想得那么復雜。秦惟就是比較懶，喜歡用最簡單的方式、最快速地解決問題。如果他沒有發現方臨洲，他就真的會男扮女裝出城了，糞桶是他最不得以的一個手段：不是因為臟mdash;mdash;那些漿水就是發酵的食物和顏料，屬臭豆腐之類的東西，他是個醫生，什么沒見識過？忍著味道就是了。他受不了的是他得蜷縮在里面！很不舒服！

    秦惟也不知道他們能順利地出來，不是因為方臨洲沒想到mdash;mdash;方臨洲選對了城門，而是運氣偏心：秦惟既然讓洪老三裝成了個運糞的，就只能選清晨或者傍晚臨關門時出城。秦惟不敢在城里等著，自然選了一大早。而方臨洲因為要去見太子結果來遲了幾分鐘，就這一點，成就了秦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