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綏,你以為自己很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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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溫度有些涼,向綏尚處于睡夢中,卻也感到冷意,臉孔無意識往溫暖的懷里拱了拱。 傅洵舍不得讓她受凍,雖然已經用厚實的西裝外套裹住她身體,但還是愈發加快腳步。 驅車去了他名下的一處私人醫院,醫生檢查過后拿了瓶點滴給向綏輸。 尖細的針頭刺進血管,向綏也沒醒,仍睡得沉沉的。 傅洵摸上她紅撲撲的臉蛋,果不其然觸感guntang,下意識皺眉。 掏出手機給助理發去信息。 –「查查誰給她下的藥?!?/br> 助理不用問就知道這個“她”說的一定是向綏,老板的身邊,除了出現過這一位年輕女性,再沒別人了。 –「收到?!?/br> 將手機倒扣在桌面,傅洵拉了個椅子到病床邊,坐下來陪護。 這時候忽然想起向綏睡前好像說過一句“有人接”,想著通知那人一聲,很快犯了難。 六年未見,他并不確定向綏的身邊沒有其他陌生人出現,包括……男朋友,未婚夫,甚至是丈夫。 分別的這段時間,傅洵對于向綏的生活一無所知,顯然這才符合常理,他不是什么變態狂,需要事無巨細掌控誰的動態。 思來想去,只能確定一個人還在她身邊,黎家獨女,黎書禾。 “你好,哪位?”那邊略顯嘈雜。 “黎小姐,是我?!?/br> 那邊遲疑片刻,“傅……洵?你回國了?!?/br> 她默聲,不知道該講些什么,或許她是在疑惑傅洵為什么聯系她。 “向綏在我這,我認為她應該聯系過你?!?/br> 黎書禾在電話那頭彎了彎眉眼,從旁人嘴中得到對她們友誼的認可是一件令人雀躍的事。 緊張擔憂的心情緩解不少,但她仍舊堅持把向綏接走,因為她并不能確定向綏對于此事的意見。 像是知道黎書禾的顧慮,傅洵捏著手機偏頭,瞥了眼熟睡中的女人,緩緩說道:“她剛輸完液,現在睡著了。她在昏睡前,跟我在一起?!?/br> 沒頭沒尾,黎書禾卻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向綏信任的人。 “那傅先生,明天見?!?/br> 電話掛斷后,傅洵打開微信聯系人頁面,才翻兩列,忽然覺得自己有點蠢,淡淡笑了笑,轉而點開短信,給剛才的號碼發去現在的住址。 做完這些,一時空閑下來,他不由背靠墻面,舉著手機的手臂自然垂落到側邊。 視線落在床上睡顏安詳的女人的臉孔。 他開始長久地凝視。 傅洵認為,向綏的心臟有叁層構造。 最外面裹了一圈冒涼氣的霜冰,中間是綿軟的甜糕,切開軟乎乎的糕團,便能露出最里層硬邦邦的堅硬鋼鐵,質地十分頑固,不知用什么物質才能使它熔化。 他原先最深只接觸過第二層,第叁層鐵核兒塊頭很小,小到幾乎使人忽略不計,但他現在才意識到這最里層才是最堅固、最難以攻破的,哪怕別人全力以赴也無法擊破。 她樹起最柔軟的城墻,把他隔擋在心室外。 他卻無可奈何,無計可施。 向綏本身就具有命運的神秘性,捉摸不定,不可掌控,是自由的風箏。 他想看她的風箏線纏繞在電線桿上的樣子。 那一定很凌亂,同時也美麗。 曾經那細而韌的風箏線唾手可得,他伸手一拉,風箏自向他而來,如今么。 不過癡心妄想而已。 可重來一次,結局未必不是現在這樣。 但他隱隱覺得,這不過是六年前的結局,不是一輩子的句點,經過今天之事他更加確信,有時候枯木未必不能再春。 他們還沒有劇終。 * 次日。 向綏睜開眼,第一念頭:太丟人了。 睡著之前的最后一刻,她在干什么來著? 她在哭。 像個軟弱的懦夫。 明明這幾年都壓抑得很好,為什么一見到那個人就全然崩塌了? 她坐起身靠在床頭,一時氣悶。 “醒了?” 傅洵穿著灰色的家居服,聽到動靜推門進來,手里還舉著水杯。 率先入眼的是一片灰色。 向綏剛睡醒,大腦還處于宕機狀態,條件反射瞥向男人兩腿之間的陰影。 果然,網友誠不欺我,灰褲子確實挺…… 似乎是發現自己太明目張膽,她又迅速收回視線,若無其事看了眼床頭柜上擺放的手表——已經到晌午了。 “已經查實,昨夜是意外,帶你去房間的那名工作人員不知道我在房間,在普通房卡打不開門鎖時也沒有第一時間詢問上級,而是選擇使用一卡通開門,導致后面一系列事情發生。這屬于他們工作上的失誤,酒店方面應該會親自聯系你給予補償?!?/br> “至于下藥的事……” “我自己會查?!毕蚪椊由纤脑挷?,淡聲應道。 傅洵溫淡地頷首,沒再多言,順手將茶杯遞給她。 “喝點溫水?!?/br> 向綏伸手接過,握住把手,“謝謝傅總,不過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這人最討厭溫水,熱的涼的都好入口,獨獨溫的,太寡淡,喝在嘴里總覺得不是個味?!?/br> 這話太不講道理,絲毫沒想著給人留情面,傅洵卻依然面不改色,姿態安閑。 “是我考慮不周。你現在不宜飲用涼水,我去換成熱的?!?/br> “不必了?!彼椭趯厮伙嫸M,又把杯子塞進男人手心。 “現在有件很重要的事——麻煩明天之前給我送一份你的體檢報告,畢竟我無法確保這幾年你會像我一樣潔身自好?!?/br> 她毫不客氣地甩過來一句冷冰冰的話,沒給人反應的時間。傅洵還沒從溫情的假象里徹底蘇醒,就被這突如其來的話榔頭砸了一懵。 他上下排牙相磕,從清脆的碰撞聲中擠出幾分沉著,一如多年前那般閑適模樣。 “向總,你誤會了一件事,昨天我帶你去了醫院,昨晚我們并沒有……”他停頓一秒鐘,“zuoai?!?/br> 淡淡的尷尬感縈繞心頭,向綏不自在的看向床尾腳尖的位置。 “…哦?!?/br> 怎么這么可愛。傅洵嘴角微揚。 陽光似乎被沉悶的烏云遮住了,屋內光線頓時昏暗許多,只比昨夜酒店的房間好些,向綏不理解傅洵為什么不把窗簾拉開。 ……又不是偷情。 傅洵像昨晚一樣在床邊坐下,要說不同,今日比昨日與她的距離要稍遠些。 可差別也不是很大,因為此刻房間里又陷入寂靜,像很多次他們相處時那樣。 兩人黑赳赳對坐著,不太像樣,但是沒有人去開燈或是拉窗簾,許是都怕攪斷了他們中間一絲半縷的關系。黑暗一點點增加,一點點淹上身來,像蜜糖一樣慢,漸漸融到一種新的元素里,比空氣濃厚,是六年前半凍結的時間。1 他們呼吸頻率漸趨一致,緩慢,綿長。 烏云移挪,太陽重現,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映進房間,又恢復了可視物的光線。 向綏掀開被子,腳掌落在棉拖鞋上。 “我餓了,傅總,有飯嗎?” 真是一點都不帶客氣的。 “沒有?!?/br> 向綏一噎,沒想到他會回答得這么干脆。 “那…你……”她隱隱希冀著傅洵能像以前一樣為她洗手作羹湯。 傅洵好整以暇地揚眉,一言不發,向綏卻能從中讀出他沒說出口的含義。 從前那段時間,她是“豪門千金”,他是“貧民窟做題家”,“下等人”伺候“上等人”,合情合理。 而今,兩人同是年輕有為的青年企業家,地位的相對對等意味著向綏再也不可能像從前一樣用權勢碾壓傅洵。 傅洵不會受制于她,自然也沒有義務為她親自下廚。 時過境遷,物是人已非,她都明白的。 可心里涌現的酸楚與悵惘是怎么回事? 心情不爽,向綏起身推門而出,逡巡四周,將房子布局盡收眼底。 很經典的黑色系簡約商務風格,應該也是很久沒人居住的原因,幾乎沒什么生活氣息。 連她現在腳踩的拖鞋也像是全新的。 “這么大的房子就住你一個人,真是夠孤獨的……” 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東西在蹭她的腳踝,向綏觸癢,眉心一跳,垂眸,未落的話音生生轉了個彎兒。 居然是一只虎斑貓,看毛色似乎并非純種,反倒有點像土貓?;咄霖?,在漂亮國較為常見。 她停頓了一秒,“你不是不喜歡貓?” 怎么還養。 他不緊不慢跟上來,聞言嗤笑一聲,“向綏,你以為自己很了解我?” 她不說話了。 門鈴適時響起,傅洵還沒動作,向綏已經先一步打開房門。 是黎書禾。 她看著來開門的向綏,有些好笑,“昨天我讓你去個安全的地方等我,你就來這了?” 向綏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罕見地露出女兒姿態,不咸不淡捶了她一拳。 “意外?!?/br> “哦——”尾音七拐八拐地拉長,拖出幾分揶揄意味。 向綏瞪她一眼,轉頭對里面的人說:“感謝傅總收留,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定滿足?!?/br> “什么都可以嗎?”傅洵緊緊盯著她清冷的眸子。 “……”她垂眸,斂下眼中情緒。 “當然,只要符合社會價值觀?!?/br> 傅洵點頭,身體往后傾斜,手倒撐在四角餐桌上。 “以后再談。后會有期?!?/br> 他只是靠在那溫和地笑,卻連送都不送自己。向綏的矯情心思又上來了,換完鞋就拉著黎書禾走了。 關好車門,黎書禾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忍不住問:“昨晚到底怎么回事,誰算計你?” 向綏倒是平靜如水,微微搖頭,“手下人剛向我匯報,藥是雅格集團總裁劉文祥下的,不過目標不是我,應該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我比較倒霉,剛巧喝到那一杯?!?/br> 原來是那個家伙。 饒是黎書禾溫柔的杏眸也覆上一層薄冰,罵了聲“惡心”。 “只罵這么一句可不夠?!毕蚪椦凵竦?,抬頭望天。 “劉總年齡老大不小了,也沒個子孫后代替他考慮后路?!彼耘f保持著平和。 “不如我作個好人,送他去監獄與向世惟團聚吧,兩人臭味相投,想來也能有所照應?!?/br> 黎書禾從包里掏出車鑰匙插進鎖孔,輕輕扭轉,汽車引擎開始振動。 她知道向綏的雷霆手段,雅格集團,很快將不復存在。 汽車停在黎家老宅的車庫,黎書禾回來拿文件。 兩人并肩行走。 “熟人見面,有什么想法?”她忽然問。 “我能有什么想法?”向綏一臉莫名,并且很快糾正,“不算熟人?!?/br> 黎書禾看著她,嘆口氣,沒管文件,一言不發跑到上了鎖的雜物間,翻箱倒柜起來。箱蓋被掀動,發出陳舊的吱嘎悶響,小浮塵飄飄揚揚無風亂飛,隨著目標物品被尋出,東倒西歪地降落地面,宛如記憶的灰燼終于塵埃落定。 “這里都是我以前堆放的雜物,房間上了鎖,也沒叫人打掃,有點臟?!?/br> 向綏沒太在意,她比較關心黎書禾正在翻找的東西。 “這個,我高中時期的日記本?!?/br> “嗯?”向綏看向她,等候解釋。 黎書禾信手拂了拂書皮,因為壓在箱底的緣故,本子完好無損,沒一絲灰塵污跡,不過她還是假模假樣吹了吹封面,或許是什么慣常的儀式感。 向綏在她的示意下湊過去瞧,只見日記本被打開翻動幾下,最終停留至某一頁: 「她說開始對傅洵感到好奇了。這點我毫不意外,從針鋒相對逐漸互相吸引,對于他們而言,結果或許是必然。 看著他們,我突然想起一句話:開始對一個人感到好奇,這是感興趣的征兆,極有可能在了解過后喜歡上對方。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這句話我最終沒有說?!?/br> 向綏還處于沉浸其中的狀態,她試圖回憶文字所描述的過去,不過很可惜,白茫茫一片空。 她看著這段文字有一種恍惚之感,仿佛在斜陽中睡了一覺,醒過來只覺得口干。 這種口渴的狀態一直持續至回到住宅。 她是這樣渴,似光腳漫步沙漠,腳底guntang,焦熱的烈陽炙烤軀體,所剩不多的水分受熱蒸發升空,喉嚨幾欲冒煙。 向綏連續倒了兩杯水,悉數飲下,她甚至青天白日洗了個澡。 這種感覺讓她想起學生時期的某一日,她破天荒跟傅洵在教室里zuoai,那天回到家后,也是這樣口渴。那時候她怎么緩解的來著? 先是給傅洵打了一通視頻通話,然后……對,手yin。 她趕忙慌里慌張地躺在床上,想通過累積情欲來掩蓋心慌的感覺。 可越慌亂,越是不得要領,纖纖玉指胡亂戳插,僅弄得一手瑩濕,卻難攀峰頂。 自慰真是體力活,她悶悶地想。 最近集團事務繁忙,指甲有些長了,也沒顧上修剪,不放心戳刺到了軟rou,吃痛輕嘶。 大腦一時放空,竟莫名生出點委屈的滋味。 她從沒發現自己這么矯情。 ……除了跟某個人決裂的那次。 手機響起清脆的提示音,向綏抽了張紙巾隨意擦拭兩下手指,點亮屏幕。 正欲滑動的指尖頓住。 醒目的紅色數字1之下,是一條新的好友申請。 ——“我是傅洵,方便談談嗎?” – 1出自張愛玲《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