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殿下,您知道了?” 出乎陸霽預料的是,趙德竟痛快承認了。 他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白胖的面皮上是如釋重負的輕松。因為身上揣著秘密,趙德心頭總是沉甸甸的,有時夜里也不能安眠。 陛下既已得知了“遺書”一事,他便覺得,自己也沒有再隱瞞下去的理由。 在陸霽的視線中,趙德將右手伸入懷中,掏出張紙來。 許是時常翻看的緣故,紙的邊角微翹,顏色亦泛著焦黃。 陸霽展開細看。 他一目十行地看過,渾身的氣息越來越冰冷。待看到最后一句時,他雙眸中已是一片寒意。 氣質冷沉似鐵。 — 雪晴宮。 明黃帷幔低垂,熏籠里瑞獸吐香,裊裊煙霧悠悠升起,氤氳出一片朦朧的暖意。 床榻上,虞姮長睫微動,慢慢醒轉過來。 視線往下,男人的大手正箍著她的細腰,讓人難以動彈。 她努力掙了一下,腰上的力道卻越收越緊。 “姮兒醒了?怎么不多睡會?”男人帶有幾分饜足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 一晌歡愉,陸玄璟神清氣爽,猶如一只吃飽的大貓。 他狹長的眸緊盯著面前女子紅潤的唇,偏頭吻了上去。 虞姮很乖巧地受了,柔弱地似根藤蔓。她瑩潤的手臂自然地攀放在男人的脖頸間,星眸微瞇。 “今兒怎么這般乖巧,倒不像是你了?!标懶Z低頭看她,心情很好。 虞姮微微一笑,并不回他,輕推了他胸腹一把,穿鞋下榻。 鎏金銅鏡中映照出一張美人臉來。 歲月似對她格外優容,雖已年近三十,但虞姮看上去仍如二八少女。 美人鬢發如云,姣顏似畫。 她拿起把牛骨梳,輕柔地梳著,雙目盯著鏡中之人,提醒身后的男人,“陛下可還記得,今兒是葳蘿jiejie的忌日?!?/br> 宋皇后,名喚葳蘿。 話剛出口,殿里的氣氛便陡然冷了下來。 陸玄璟看她一眼,“你倒是記得清楚。" 虞姮嘴角的笑淡了下來。 怎么會忘了呢,她可是自己的密友,兩人一度情同姐妹,這般的情分,要想忘記,著實難了。 即使宮內諸人都逐漸淡忘了這位皇后,她也會將她印在心底,日夜感懷。 說到底,她能進宮為妃,還是因為她的緣故。 虞姮美眸泛起幾絲冰冷。 陸玄璟見她面上又帶上了鋒芒,心頭一痛,挽住她的臂膀:“別多想。事情都過去了?!?/br> 虞姮“嗯”了聲,將頭枕在男人肩上,背對著他,面無表情。 陸玄璟一下一下輕撫她背,聽她說道:“再過一月便是曦兒的忌辰了。臣妾想去看看他?!?/br> 陸玄璟動作一頓。 見她雙眸中微有淚意,輕嘆道:“我和你一起去?!?/br> 羲兒是他和虞姮早夭的幼子。 虞姮懷胎十月,臨產時,卻下紅不止。腹中男胎剛一出來,便沒了氣息。即使如此,陸玄璟仍給他取了名,名喚陸曦,寓意金烏出升、光芒萬丈。 他曾無比企盼這個孩子的到來,不料孩子命數不長,徒留雙親無限感傷。 縱使剛強勇悍,可思及早歿的幼子,陸玄璟的情緒亦低沉了下去。 接連提及兩個已亡之人,雪晴宮里的氣氛凝滯許多,男人想要繼續溫存的心思倏然消逝。寬慰了她一番后,陸玄璟穿上冕服,出了房門。 虞姮倚在桌邊,見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心上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旁的忍冬瞧見了,微嘆口氣,道:“娘娘何必說那樣的話,平白傷了和陛下的情分?!?/br> 她覺著,陛下待娘娘的情,不似作偽。 自娘娘進宮后,陛下就沒在別的宮里宿過了。每日下朝,便第一時間趕往雪晴宮。為此,她們還特意支了張寬廣的書案,方便陛下處理政事。 她有時抬頭去瞥,會發現男人的視線時不時會落在娘娘身上。 眼神透著些溫柔。 能獨得陛下全心全意的愛,是天下多少女子羨慕的好事,何至于棄若敝履,把他往外推? 雖在貴妃身邊伺候了十余年,忍冬卻覺得自己始終沒有看懂她。 她望著如玉觀音般皎潔清麗的女子,兀自嘆了聲。 現在娘娘還容色尚存,可再過幾年,容貌衰頹了,難保陛下不會變心。 當初陛下為了娘娘,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多少也有幾分年輕時的莽撞因素在。臣子上諫違逆了他的心意,陛下一時頭腦昏熱,便做出了種種令人瞠目之事。 如今陛下已近不惑,性子比十年前沉穩許多。再讓他和年輕時那樣,毫無底線地維護娘娘,怕是難了。 想到這兒,忍冬的視線在虞姮的腹部上一點而過。 宮里誕下子嗣的妃嬪并不算多,麗妃和德妃生的慶王和端王雖無嗣位可能,卻也能保全他們母妃的體面。 昨晚李氏說的話雖不中聽,但話中的道理確實沒錯的。指望男人的寵愛過一生,不如盼望著自己的子女能成器。 在她看來,血rou親情遠比虛無縹緲的男女之情可靠得多??上У氖?,娘娘當年生產時,壞了身子,再難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