гsん⒏cм 回生(二)
沙漠歸于死寂,靜得如同從沒有生命出現過,四周也暗了下來。 也像給人整懵了。 “我要的是呂竹,一根頭發絲都不能變” 劉同貴頹然無力地斜倚在天臺門邊,耳邊是呂虹的瘋言瘋語。 “他叫我救他,不是救別人,是他那個小孩看我的眼神,不是他我要是救了別人小竹他該多絕望” 女人臉埋在手心,哭個不停。 “小紅,你確定這兒——能聽得懂你的要求?” 她從手心抬起頭,目光恨恨地,“你都說了,這兒是建造給我的,我要什么就該給我什么!” 又來了,劉同貴就知道,呂虹毫無大局觀的毛病,一定會找準時機發作,他也是有幸,數次見證發作。 兩人又吵起來。 “至少自私讓我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你呢?你的大義給了你什么?讓你抵達安寧了?” 呂虹起身,目光決然。 一直坐在門邊,離外面她所熟悉的世界只有幾步之遙,固然安全,可也是心存僥幸。 神是不會眷顧不虔誠的人。 換做是她,也不會這么便宜了自己。 對講機里的聲音不斷呼喚,攪得她心緒不寧,咬咬牙,一把扯下通訊設備,將最后陪伴她的同類的聲音扔在身后。 她要深入他的領域,他的世界。 沙漠就像一副巨大的身體,在夜晚喪失體溫,又像一個熱衷捉迷藏的頑童,在人快找到他時,迅速滑走,消失無蹤。 呂虹不知走了多久,兩眼四看,只有星空照射下的一片紅黑反光色。яǒυs?υɡё.cǒм(roushuge.) 走到后面,她走不動路了,也沒看到沙漠曾經的邊界出現。 沙漠的邊界似乎是“薛定諤的邊界”,在特定條件下,才會出現,那個作為決定條件的觀察者,似乎并不是她。 她望向頭頂星空的北斗七星,無論她怎么走,無論往左往右,以手比作量角器,星圖在指縫之中沒有絲毫變化,她根本就是在原地踏步,這片沙漠是鏡花水月的幻覺空間。 “是你嗎——”她用盡全身力氣地喊 “你這個口是心非的萬年老變態——這些年陰魂不散,不就是想要我來陪你嗎?——我來了——我再也不走了——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陪你?!?/br> 力竭的她一屁股坐下,體內興奮藥已窮盡余威,身體軟軟地倒進沙里,天旋地轉,耳鳴眼花。 呼吸接不上,大腦卻異?;钴S,她感覺自己依偎的是那巨大的胸膛,于是對于她來說奢侈的安全感彌漫身體,沒有了饑渴,也感覺不到絕望,痛苦,只有松弛和融為一體的幸福。 災難的那一年,周圍就是地獄,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她卻得到了庇護,那堵寬厚的胸膛和肩膀,支撐她站得高高的,看云海,看藍天,看彩虹,看凡人難以觸及的美麗,也看丑惡,看她的同類在下面掙扎。 年輕氣盛,自我感受猶為重要,識別不了世間的珍貴,而到后來的時間里,就再也沒有遇見過這般全心全意的愛了,因而憤憤度日,沒有一天快樂過。 “他快訂婚那時候我的心里沒有祝福,我承認生出惡毒想法,想讓他去死,明明我過得那么不好,他憑什么幸福這就是人類的嫉妒心,見不得親近的人過得比自己好,你完全不必理會的?!?/br> “你死了,他也死了,誰來陪伴我呢?” “不過也好,這次,能帶我走了?!?/br> 最后她耳邊的,也不知是誰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像是谷雁卉——她心目中最自在最瀟灑的女人,也是她的偶像,最想成為的人,在為她超度。 一點都不害怕。 天上一日,人間千年,鬼言叁年,人間叁日。 她總以為自己當年是幸運的,沒有像那個警衛隊長李偲半身不遂,也沒有像威廉被釘在十字架上,親人都不知道他的尸體在哪,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更沒像災難中的無數人那樣,湮滅了存在痕跡。 然而,她現在才明白,并非她幸運,而是她的考驗,更曠日持久,這么多年的不快樂,就是對她的考驗。 而她覺得度日如年的那些時間,在他那里,不過彈指一瞬間吧? 也許他在另一個修養的空間剛剛合上眼,她的悔悟就送到了。 還不算太笨。 對得起他施予的庇護和雨露。 也許根本沒有叫綠竹紅竹的人,是她的寂寞,制造出來的人。 現在,最后的結局即將來到。 她不再關心結果。 迷惘過,自私過,但最后還是付出了所有,該給的,不該給的,都給了,即便是幻覺,她也給了。 問心無愧。 她現在就躺在他身體化作的物質之中,嘴唇干裂,雙眼下陷,即將蒸發成一具干尸,但那又如何呢? 她終于觸到他的心臟,明白了他的用意。 神之心。 “賜我以血鑄我骨rou使我以此六根來于世我極力掙與圖始終為它害墮于黯無盡日的因果”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 “因愛故生憂無憂亦無怖?!?/br> 早晨,也可能是黃昏,一縷天光灑在額頭。 女人蜷縮在沙堆里,很冷的樣子,皺巴巴的衣服灌滿了沙,看上去和沙融為一體。 在她身邊,一個人以更開放的嬰兒睡姿,面對著她,金黃的皮膚閃閃發光,宛如新生,雄健如希臘神祗阿波羅的軀體將虛弱不堪的女人半包圍,圈在懷里,懸殊差距如同神跡降臨,詮釋著亙古不變的主題:光明驅散黑暗,洗清污穢,扶助貧弱,善待真誠。 兩天一夜過去,劉同貴體力不支,在天臺門前陷入半昏迷狀態。 朦朧中,他仿佛聽到呂虹又在大喊大叫什么。 按理說,沒吃東西沒喝一滴水,呆在沙漠,普通人早就意識模糊了,她的續航能力可以進入吉尼斯世界紀錄。 但他不知道,天臺門內爬行的呂虹,已經處于脫水邊緣。 心有靈犀般地,他就在這時睜開眼,屏障另一端,呂虹面朝下趴著,身后還有一大團東西,看上去是來時帶來的人力拖車。 他張開焦渴無力的嘴,什么聲音都沒發出,他也快不行了。 搞研究的,不怕生命短暫,怕的是毫無成就。 可到頭來,他目睹的卻是一個業余的人,通過狹隘的特性和毫無專業性可言的手段,俘虜了遙遠星辰。 他的一生,遵循各種規則,也窺見了最高規則,本該無憾,可與人對比,才知規則之下的自己,早已失之千里。 好羨慕啊 出氣多進氣少的研究院院長,輕輕按下了通訊設備的對外轉接鍵。 “……救……之前,務……務必要她答應……日后……保住……城市?!?/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