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生
“我老感覺,他有時候隨性的樣子,有那個跳脫衣舞的女人影子,誰叫那女人是第一個抱他的?!?/br> 劉同貴見呂虹雙手插在沙里,一副全身起雞皮疙瘩的樣子,就知她的感覺和他當時在指揮室一樣,全身冒冷汗,跟自己被猥褻了一般。 “她......她竟然搞......他的小雞雞.......他那么小......”呂虹咬牙切齒,恨不得自己當時就在現場,沖進去一腳把那脫衣舞女踩進沙里,給她立一座墳。 “不過,呂竹大部分還是像你的?!眲⑼F安慰她,“聰明,機靈,該避風頭時比同齡人動作都快,還有那一點較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吧?!比缓笏哪抗庠竭^呂虹,落在廣闊沙漠。 “凈化后差不多一年,地球公轉一周的時間,這片沙漠才把他生出來?!?/br> 而再次從無到有,需要多長時間?可能又是一年,也有可能是無止境。 而等候的人,就要這么一直坐下去嗎? 呂虹沒有說話,神情落寞,她蜷縮著身體,抱住自己的膝蓋,一天之間,她的面容枯萎,蠟黃焦敗。 劉同貴年齡比她大,還得胃癌,但她現在樣子和自己也相差無幾了。 “要是他醒過來,還是跟那女人結婚,你怎么辦?” 好半天,呂虹才回答:“只要他能活著?!?/br> 劉同貴想說什么,又止住。 歡騰的沙溪又來了。 呂虹猛地抬頭,望向四周。 “你聽見了嗎?” 正值午夜,劉同貴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聽見什么?” 呂虹便知道,那聲音,只有她聽得到。 流沙摩挲過她的腳,蜿蜒纏繞,她大氣都不敢出。 調皮的拍打是通知她睜大眼,注意看,忽然一股“沙浪”拍擊而起,再退開時,一具小身體緩緩呈現在她眼前。 四下里,安靜得詭異,只有那小身體胖胖的四肢在沙面滑動的聲音。 “還等什么,抱啊?!眲⑼F的聲音適時提醒了她,眼前不是幻覺。 她如夢初醒,這才將嬰孩撈起,摟入懷中。 “小竹.......” 今夜星空格外明亮,似乎擔心她的視力,給予溫柔的輔光。 光落入嬰孩的雙眼,與她的干澀的眼睛輝映。 多么乖巧的小孩啊,仍然是她記憶中的模樣,不哭不鬧,困惑地看著她,從她臉上辨認著東西,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呂虹,呂虹!” 劉同貴的聲音有些急了,她一動不動摟著孩子,什么動靜都沒有,那孩子也沒動靜,更遑論像當年那么響徹天空的洪亮哭喊,他難免往壞的地方想。 呂虹摟著小孩坐了很久,久到劉同貴已有足夠的時間叫來支援,就守在下面,但只要呂虹不出來,再多的支援也只是心理安慰。 細細的聲音終于傳出,那是女人在哼搖籃曲。 “呂虹,你要干什么?”劉同貴看見她從坐姿改變成跪姿,挺直了背脊,不好的預感爬上心頭,從前關鍵時刻,被她擺一道的噩夢仍然記憶深刻。 她將小孩高高舉起,讓劉同貴看見那健康的孩子揮動四肢,咿咿呀呀富態的樣子,就像是讓他見最后一面,與之告別。 “呂虹,不可以!我說實話!我現在告訴你實話——當他還是你的亞當,他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要再次以某種生命實體的方式出現,是沒有理由作為我們這顆星球的人類的模樣出現的?!?/br> “我們太普通也太落后了,在茫茫星辰里,我們毫不起眼。如果硬要有一個出現的理由,只能是因為你了,他為你而來?!?/br> 她好像沒聽見,高高舉起的手臂漸漸放低,將嬰兒放入沙里。 “被神眷顧,何等的幸運,而這位神愿意摒棄你和他之間的差距,化作你的同類,來到你的身邊,我想可能我閱盡千卷書,走遍整個地球,終生也見不到比你更幸運的人了——你為什么要放棄這種機會?” 劉同貴已喊得力竭聲嘶,之前打算拿來和呂虹好好談條件的那些發現,全都一股腦兒倒出來,嬰兒周圍的沙開始流動,呂虹沒有挽回的動作,就眼睜睜看著流沙開始淹沒嬰兒。 “那年暑假!他來我們的科技館工作——我想讓他進研究院,我給他講了獻身科研的各種好,小紅,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嗎?” —— “你和她是好朋友,為什么你們的差距這么大?”輪廓已經長開的青年聽了他半天洗腦,反問道,“為什么她會住那么舊的房子?好像她也不喜歡和你們來往,一個人離周圍遠遠的?!?/br> “小竹,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你可以不用走呂虹的老路,你可以過得比她更好?!?/br> “可我就想知道為什么?!?/br> 劉同貴笑了笑,自是無法言明,他的mama是年齡已超過專業提升的黃金時期,想利用他來換取利益又不夠狠心,所以才高不成低不就。 “要是沒有你,她連現在的舊房子都不會有,她早就放棄了?!?/br> “放棄什么?” “她自己?!?/br> —— “呂虹,呂虹,你是為了他靠的岸,要是沒有了呂竹,你就——你就——”到了后面,劉同貴的聲音只剩沙啞的哀求。 “……什么都沒有了?!?/br> 呂虹低著頭,正對嬰兒咿咿呀呀的笑臉,劉同貴看不清她現在什么狀態,這才更令人絕望。 “他是我們最大的希望.......我們希望他健康成長,從來沒有真正干涉過他......讓他在你身邊,也是為了給他一個正常的童年.......你不知道我們花了多少力氣保護他......他是我們所有的希望,你不能這么自私!” 胖胖的手指與女人的手指交叉,隨著身體的下降,小手指從她指縫中滑過。 呂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哭成一個淚人,盡管她以為,今天的眼淚,在看見雕像時,已經流干了。 “他叫我.......救他......他叫我......救他.......” 那通被掛斷的電話,呂竹最后讓她聽見的,是一聲凄厲的“mama救我”。 但她掛斷了電話,也掐滅了他最后一絲希望,截斷了他的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