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謝延既不喜她,便只會認為,她腦子里進了水。 再者,有的事情,縱是恩愛夫妻,也要分人。 顧夫人容顏柔美動人,身材纖弱,做捧心模樣,便活脫脫是西子之態,美不勝收。 阿綾卻明艷無比,綽約多姿。 她這般行徑,就如以玉環之身行飛燕之態,是個什么模樣,稍一想便覺好笑。 不知謝延當時是個什么心情,大約心底亦只?!俺C揉造作”,還要忍著不能發火,真是難為他了。 顧綾躊躇不定:“姑姑,我做的不對嗎?” 顧皇后心里好笑,卻未過多干涉她的行為,只溫和道:“阿綾做什么都是對的?!?/br> 陽光照在她雍容美麗的臉上,一雙美眸,帶著斟酌的意味兒。 她曾見過謝延的生母,天姿國色四個字用在那女人身上都是玷污,明艷與輕柔俱在,真真神仙容顏,我見猶憐。 謝延容顏像極了生母,他自己生得像是天仙,若單單靠美色引誘他,斷斷引不起他一絲一毫的波瀾。 不如就讓阿綾去胡鬧。 劍走偏鋒,說不定有意料之外的結果。 至少,別人再怎么美麗丑陋,都從不曾讓阿延生出半分情緒波動。阿綾卻輕而易舉就讓他動了氣。 世上的感情總是從情緒波動開始的,若是連怒火都撩撥不動,何況愛意呢? 有了怒意,才有情緒。 顧綾不傻,撇了撇嘴:“姑姑別敷衍我?!?/br> 顧皇后但笑不語。 顧綾又發了幾句牢sao,自己亦覺得無趣,在她身邊坐下,隨口問:“姑姑在看什么?” “昨兒陛下親口賜了沈家女給阿慎做側妃,這娶側妃之前,正妃總要先進門?!鳖櫥屎舐朴频?,“方才陛下命人吩咐本宮,給他挑個正妃?!?/br> 她翻開那本冊子,隨意看了看:“滿京城的世家貴女都在這里頭,本宮正給他挑呢;” 又側目看向顧綾,“阿綾有主意嗎?” 顧綾正襟危坐,道:“滎陽鄭氏是百年的世家大族,聽聞鄭妃娘娘嫡親兄長家有個年齡相仿的嫡出女兒,若將她賜給三殿下為妻,表哥表妹親上加親,豈不是正合適?!?/br> “鄭家……”顧皇后微微蹙眉,“他們家有女兒?我怎么不知道?” 按照鄭妃的說法,鄭家這一代陽盛陰衰,嫡支沒有半個女兒。僅有的女孩兒,全是旁支出身。 顧綾原也不知道。 前世,謝慎冊封沈清姒做皇后。不久,又冊封一位貴妃,恰恰就是鄭家女,名喚鄭瑩珠。 她被關在清玉宮那些年,除卻沈清姒,唯有這位鄭姑娘去看過她。 鄭姑娘之陰狠毒辣,絲毫不輸給沈清姒,她曾親手折斷玉清宮侍女的手掌骨。 前世之仇,今世當報。仇人與仇人爭斗不休,才算是真正復仇。 “我聽旁人說的,那姑娘叫鄭瑩珠,姑姑也不知道嗎?”顧綾似乎是隨口提起,“鄭妃娘娘沒提過?” 顧皇后冷笑,將冊子擲在地上,咬牙怒道:“鄭家心大了!” 養個嫡女卻不為人所知,打的什么算盤,以為旁人瞧不出來呢! 這是生怕她和阿綾防備鄭家女兒,生怕她擔憂鄭家女入宮威脅阿綾的地位,故意欺瞞她! 只怕是還想著等謝慎娶了阿綾,借助顧家權勢登基為帝后,便出其不意送女入宮,摘了顧家辛辛苦苦養成的大桃子。 真是好算計! 顧皇后喊來身旁的侍女,冷肅著聲音道:“去鄭家打聽打聽這位鄭姑娘,若是真的,就讓她給謝慎做正妃!” 顧綾嘴角微翹,低頭喝了口茶。 她早就盤算好了,鄭瑩珠給謝慎做正妃,沈清姒給謝慎做側妃,三個人爛鍋配爛蓋,以免害了無辜女子。 如今心想事成,理當慶賀一二。 她又喝了口茶。 顧皇后揉揉眉心,道:“謝慎伙同鄭家欺君罔上,本宮不能計較,真是憋屈?!?/br> 她懷著怒火,思考半天,忽而笑了,“只能再賜給他一個側妃,讓謝慎紅袖添香,左右逢源!” 顧皇后一生順風順水,從沒有人敢欺騙她,此刻得知被人愚弄十余年,其中憤怒不言而喻。 她將這怒火,全燒在謝慎身上。 本朝皇子唯有兩個側妃之位。 顧皇后一舉全給他占了,徹底斷絕他聯姻之路。正妻又是嫡親表妹,從此,謝慎的忠實盟友,只剩下一個鄭家。 “姑姑看上哪家姑娘?” 顧綾有些擔憂。她雖想擺脫謝慎,卻不愿讓另外一個姑娘跳入火坑。沈清姒與鄭瑩珠都是心狠手辣之輩,普通女孩兒嫁進去,命都要丟掉。 同為女子,她實不愿讓別的姑娘過的痛苦。 “不是哪家姑娘?!鳖櫥屎蟮?,“本宮怎么會把好好的姑娘送給他糟蹋。謝慎身邊有個侍女,身份是卑微,可細細往祖上算,是弘農楊氏的后人。楊氏與鄭氏乃世交,楊家女嫁給謝慎,亦全了兩家情誼?!?/br> 顧綾咋舌:“是那個叫楊文嘉的婢女?她是楊家人?可弘農楊氏的后人怎會淪落到做宮女?” 她還真不知道,謝慎那個心機深沉的貼身侍女,竟然出身如此顯赫。 本朝宮女都是貧苦人家的出身,像楊氏這等世家大族,再怎么沒落,也不至于賣女入宮吧。 顧皇后戳戳她的腦袋,“你竟不曾注意,她是官奴,父親殺了人被判斬首后,入宮做奴隸的?!?/br> 顧綾遲疑:“官奴的話,合適嗎?” 若是窮的過不下去,但有楊氏血統在,楊文嘉的出身便足夠高貴。 可官奴不同,官奴是罪人之后,縱然祖上出身再怎么尊貴,也已經是奴隸之身。 將奴隸賜給皇子做側妃,是不是不太好? 顧皇后神色陰沉,“本宮自有辦法叫他同意!” 顧綾便沒再多嘴多舌,看著顧皇后美麗華貴的臉頰,默默低頭不語。 五月初十,又是一個休沐日。 宮中連發幾道圣旨。 第一道前往滎陽鄭家,冊封鄭家嫡女鄭瑩珠為三皇子正妃。這道圣旨,讓整個鄭家都驚慌不已。 鄭瑩珠養在深閨,除卻家人之外,便是親朋好友都不知她的存在??苫屎髤s將她賜婚給謝慎。 這、這……顧皇后果真手眼通天,事事皆知! 第二道前往太傅沈家,冊封沈太傅嫡長女沈清姒為三皇子側妃,加封三品淑人。 至于之前那道賜婚給二皇子的圣旨,所有人都一致當作不曾發生,忘得干干凈凈。 第三道則前往弘農楊氏,冊封楊家旁支嫡女楊文嘉為三皇子側妃,亦加封三品淑人。 這道圣旨教整個楊家都摸不著頭腦,他們楊家何時有個叫“楊文嘉”的嫡女,還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楊家飛快查找了族譜,才在角落里找到這個名字,是早八百年犯事的一個旁支之女,如今在宮中做宮女。 如今世族沒落,出了一個皇子側妃,楊家如獲至寶,連忙入宮求見顧皇后,為楊文嘉脫掉奴籍,改了族譜算做族長的女兒,回家待嫁。 這三道旨意,驚了整個京城。 皇家婚儀繁瑣,如謝衡娶靖遠侯嫡女的婚事,從選人到賜婚,中間經歷無數禮節,足足過了三個月,才算塵埃落定。 如今謝慎的婚事如此倉促儉薄,不由得令人側目,更何況,三個妃子的人選,都如此粗鄙…… 顧皇后這是在明明白白表示,謝慎與沈家女的jian情讓她不高興,深深得罪了她。 朝臣們都是人精,曾經追隨謝慎的人,此時此刻都慢慢生出別的心思來。 而謝衡一黨,近日走路都帶了風。 ====== 安泰殿中安靜極了,香料燃燒著,煙霧迷漫,陣陣花香中,顧皇后垂首,將書冊又翻過去一頁。 顧綾坐在她跟前,托腮問道:“鄭妃和謝慎怎么會同意讓楊文嘉做側妃的?” 一個婢女,縱然一哭二鬧三上吊,也不該同意的。 “他們原是不同意的,甚至還想找本宮鬧?!鳖櫥屎筝p輕一笑,撥弄著護甲上鑲嵌的寶石,慢條斯理道:“可鄭瑩珠三個字一出來,你猜猜看,他們還敢違逆本宮的旨意嗎?” 莫說違逆顧皇后,只怕心虛都來不及。 顧綾深深嘆口氣:“我以為,謝慎能扛住姑姑的脅迫,會死纏爛打不放?!?/br> 畢竟他臉皮那樣厚,連與沈清姒偷情,都能顛倒黑白,將污水潑給沈清姒。如今只不過一個鄭瑩珠,一推二五六,裝作不知便可。 沒想到他會輕而易舉放棄,真真令人吃驚。 “他敢?!鳖櫥屎蠛咝σ宦?,“他知道,本宮不會聽他狡辯,自然不會做無用功?!?/br> 死纏爛打這件事,要看對象。 若是對阿綾這樣心軟善良,不諳世事的年輕少女,總能纏得她苦惱不已。 可若是顧皇后這等鐵血手腕的人,對她死纏爛打,無異于老虎嘴上拔胡須,獅子頭上撒野。顧皇后威儀赫赫,一旦認真起來,縱使皇帝都要畏懼三分,謝慎自然不敢放肆。 她不愿聽他的辯解,謝慎便一個字不多說。這才叫識時務者為俊杰。 顧綾嘆了口氣,敬佩不已。 顧皇后莞爾,揉揉她的腦袋,與她說起旁的事情。 姑侄兩人絮絮閑談著。 侍女踏著優雅的步伐,不緊不慢走進來,屈膝行禮:“娘娘,三殿下在咱們宮門外跪著,要見大姑娘?!?/br> “讓他走?!鳖櫥屎罄涞?,“阿綾不見他?!?/br> 顧綾按住顧皇后的手,沖她搖頭,低聲道:“姑姑,我去見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