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禹司鳳深深吸了一口氣,他不是沒有想過這樣的情形,可是一旦真正發生,他還是感到沉重的壓力。他站在正廳中央,想了想,才道:“長老們先請起,關于離澤宮的事情,我想應當慎重地討論一下?!?/br> 羅長老說道:“雖然均天環的事情沒有了指望,但我這個老家伙可不認為離澤宮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均天環!一千年下來,就連石頭都能被水滴穿,何況離澤宮的初衷呢!” 其余長老紛紛點頭同意。禹司鳳朗聲道:“羅長老說得對!我個人也認為離澤宮不應當僅僅為了均天環而生。我記得從前離澤宮要招攬新弟子,都是去海外強行搜刮有材質的族人,以至于在許多族人眼里,離澤宮便是個地獄般的所在。我想,第一步應當是扭轉族人對離澤宮的看法?!?/br> 眾人聽到他表態,不由喜不自禁,不料他又道:“至于做宮主的事,我想從長計議……一來我還年輕,不能服眾,二來我天性懶散,不喜受到拘束,只怕宮主這個位置做不好。不如從諸位長老中選一個才德服眾的,做離澤宮的新宮主,各位意下如何?” 長老們頓時慌了,羅長老急道:“宮主何出此言!離澤宮新任宮主除了你還有誰能擔任?你要列舉例子,那老夫也能列舉,一來是前任宮主親口指定你做宮主,二來宮中只有你一人身負十二羽的尊貴血統,三來你雖然年輕,但平日里宮中誰敢小覷你?宮主何必妄自菲??!” 他見禹司鳳猶豫不答,便又道:“宮主說自己性子懶散,不喜受到拘束,言下之意便是離澤宮規矩眾多。但我們這些老家伙商量了一個下午,決心破除先前所有的規矩,重建一個嶄新的離澤宮,不再有那么多鐵律。最關鍵的是……宮主休怪老夫失禮,年輕人,不可以逃避自己的責任!尤其是非你莫屬的責任!將一個大攤子丟下,自己離開,宮主心里會好受嗎?” 他最后幾句說得甚是嚴厲,禹司鳳心中慚愧,垂頭道:“羅長老說得是,是我魯莽了?!?/br> 眾長老都笑道:“羅長老不愧是戒律堂的人,總算將宮主說動了!” 禹司鳳溫言道:“諸位長老先坐,承蒙大宮主和諸位長老的厚愛,宮主之位小子厚顏承擔。關于如何建立一個新的離澤宮,我想聽聽諸位長老的意見?!?/br> 早有人將厚厚的一沓紙遞了上來,上面密密麻麻寫的全是諸人的方案。他粗粗翻看了一下,只覺熱血沸騰,原來他的想法竟與諸長老不謀而合,譬如重振修仙門派的聲威;廢除先前的一切律條,重新定了十條戒律;開放入門限制,不再強行拉人進來;現有弟子若想離開離澤宮,不得阻攔等等。 他看得竟有些入神,半天,才笑道:“長老們原來早有改革之心?” 善濟堂的長老答道:“不瞞宮主,昔日離澤宮鐵律之下,委實死了不少弟子,令人心寒。鐵腕老宮主之后,又是兩個蠻干的新宮主。大宮主的心思根本不在建立離澤宮上,副宮主又私下里諸多小動作,一心想著均天環。當日大宮主血洗浮玉島歸來之后,我們便暗地里商量著改革之事,誰想遞上去之后杳無音訊,想來此事并不討兩位宮主歡心,只得暫且擱置。宮主你若有心于此,實在是離澤宮的福分?!?/br> 禹司鳳點了點頭,望向羅長老,想起他一直是個冷面嚴厲的人物,上回還和柳意歡起了大沖突,不由笑問:“羅長老,晚輩失禮,依您的性格,改革一事您應當首當其沖反對才是吧?” 羅長老正色道:“宮主說得是,起先周長老他們幾個商量的時候,老夫是堅決的反對派??墒呛髞砜吹絻晌粚m主的任性妄為,想到離澤宮千年下來的基業,不可單單為了個均天環而敗壞。事實上,老夫經歷了這兩代的宮主,發覺均天環已經成了一種執念,老夫時常想,難道我們辛辛苦苦做人,意義只在于那個神器嗎?滅絕了一切思想靈性,純粹成為私人欲望的犧牲品,老夫想起便會覺得心寒。老宮主那套滅絕人欲的做法,傷到的何止是你與柳意歡!地牢里無數的尸骨,都是鐵律下的產物。老夫不希望下一代的年輕人繼續遭受這種摧殘!” 禹司鳳禁不住有些感動,看著廳中這些或白發蒼蒼,或神情凝重的長老,那一瞬間,他竟有種溫暖的,找到家的感覺。他將那疊紙小心翼翼放進袖子里,起身笑道:“改革的事,我明天會給出最終的計劃。小子不才,愿與諸位長老共建一個新的離澤宮!還麻煩諸位長老指點!” 眾長老齊齊起身,連聲道:“宮主太客氣!” 禹司鳳又道:“時候不早了,諸位先去休息吧。明早在丹牙臺聚集所有弟子,詢問意愿,愿意留的便留下,愿意走的,便離開,全憑個人?!?/br> 羅長老笑道:“宮主不用擔心,下午我們都問過了,弟子們沒有一個愿意離開。不知他們在外遭遇了什么,都對宮主十分敬仰呢!” 禹司鳳靦腆地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從懷里掏出一個布袋,遞過去:“這是均天環的碎片,雖然碎了,但好像效力還在。柳大哥那里還有一份,待他傷好之后自會歸還,我這里還有另外一份,待我將天界的事情處理完畢之后,也一并歸還。長老們看應當怎樣處理吧?!?/br> 眾人齊聲道:“都是為了此物,離澤宮才變成如今的地步。還請宮主將它鎖入金桂宮祠堂之中,供奉起來便是?!?/br> ※※※ 禹司鳳回到副宮主的寢室時,已經是三更時分了。大宮主的尸首已經被弟子們抬到金桂宮的靈堂里,長明燈點燃,隱約有哭聲幽咽,隨風而至。璇璣坐在椅子上,已經睡著了,不過睡得不太沉穩,睫毛微微顫動。 禹司鳳嘆了一聲,走過去將她抱起,璇璣立即醒了,勾住他的脖子,含含糊糊地說道:“你回來了……我可沒睡,等著你呢?!庇硭绝P輕笑一聲,低頭在她鼻子上吻了一下,將她抱上床——床上的被褥帳子全部換成了新的。他拉過被子蓋住她,柔聲道:“我回來了,不過有點事要忙,你先睡吧,別擔心?!?/br> 璇璣確實困得不行,只舍不得放手,勾著他的脖子,軟綿綿地說道:“你看墻上那些面具,像不像無支祁的臉?我盯著看了一晚上,越看越覺得涼颼颼……你說那個元朗到底有沒有把無支祁當作過好兄弟?” 禹司鳳默默搖頭,那些面具大多光滑閃亮,顯然是時常被人撫摸的緣故。他低聲道:“他們倆之間的事,誰也說不清。我看無支祁是個聰明人,如果那元朗當真是個猥瑣小人,他一定也不會與他稱兄道弟。想來那元朗,以前必然也是個人物吧……只是被貪欲蒙蔽了眼睛?!?/br> 話說完,璇璣卻沒聲音了,低頭一看,她早已沉沉睡去。禹司鳳輕輕推開她的手,替她掖好被子,自己點了燈去外間看那份改革計劃,一面用筆在新的玉版紙上羅列下來,加上自己的想法。 這其中有一條,他覺得十分有意思,原先離澤宮是不允許嫁娶的,甚至要戴上面具不與世人接觸。如今這條被廢除,周長老換成了不戴面具,允許嫁娶,更年輕一些的唐長老甚至希望離澤宮將來招收的新弟子不單是金翅鳥,若是凡人慕名而來,抑或者是其他想修仙得道的誠心之妖,都大開方便門。這條建議當然好,但不適宜在眼下的階段實行。 他在玉版紙上用朱砂筆在這條后加上批注:善,然眼下不宜,五年后再做詳細打算。 離澤宮原本有四大長老輔佐宮主,四長老下面是太老閣,共有十名長老掌管宮內五個堂,各堂之中另有司職高低的靈官,由宮中年長弟子擔任。原本五堂之中有戒律和暗行兩個堂專門用來懲罰監督弟子們的言行,一旦犯戒,先由暗行堂指證,然后直接交給戒律堂定罪,故此人人自危,生怕得罪了暗行堂的人,遭到報復。 禹司鳳將暗行堂改名為督察司,取消了暗中監督的職責。另為其他四堂重新命名為善濟司、戒律司、內務司、寅武司,分別執掌不同的職能。曾經的善濟堂幾乎就是擺著好看的,雖說大宮主常說善濟堂是用來接濟落魄的妖類,但實際上幾乎就沒執行過這項職能。他這次不單要善濟司開始接濟落魄的妖類,還要接濟落魄的凡人,司內再加一個藥石房,專門種植藥草,修行醫術——當然,這個計劃難免有他私人的喜好在里面,不過十分有用。 離澤宮里別的不多,金翅鳥一族囤積著無數寶石明珠美玉,這與他們這一族喜歡華美的東西有關,故此錢財方面從來也不是難題。 禹司鳳做完初步預算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他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和肩膀,伸個懶腰,走到床邊去看璇璣。她睡得正香,手指拽著他的外衣,纏在一起,十分眷戀。 他忍不住想抱抱她,親親她紅潤的臉頰,然而時間不夠,他眼下成了宮主,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想睡到什么時候就睡到什么時候,也不能任性地只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他只有輕輕摸了摸她的秀發,留了一張字條給她,自己帶著徹夜不眠趕好的改革計劃,朝金桂宮的靈堂走去。 第四十一章 重振雄風(四) 上丹牙臺之前,禹司鳳將徹夜修改好的改革計劃交給了羅長老,眾人見嶄新的玉版紙上密密麻麻寫得整整齊齊,重要之點都用朱砂筆特別注明,每一條都細致周到,方才真正信服,知道他是為了離澤宮的事情費盡心力。 禹司鳳望著丹牙臺下無數年輕弟子,他們都聽從長老的吩咐,將面具摘了下來,陽光下,每張臉都那么蒼白孱弱,刻板畏縮的表情——每個人都是離澤宮鐵律下的產物,以前的禹司鳳也不例外。 “宮主,要和弟子們說什么嗎?”長老們含笑問他。 禹司鳳點了點頭,向前走了一步,海風將他寬大的袍袖吹得颯颯作響,他吸了一口氣,朗聲道:“我想先問大家一個問題,請如實回答我,沒有任何好顧忌的!以前的離澤宮,你們有恨過嗎?” 臺下傳來一陣噪雜聲,羅長老低聲道:“宮主,這些事還是不要當眾……”話未說完,便被禹司鳳用手勢止住。他說道:“大家什么也不用擔心,盡管說便是!要不我先說一個,我恨過離澤宮,特別是那個要整日戴面具的規矩。有時候,甚至有沖動把面具踩在腳底踩碎它。我想要建一個完全不同的離澤宮,所以第一件事便是廢除戴面具的鐵律。人與人之間,心無法靠近,連臉上也要套著面具,不是很可悲的事情嗎?所以今天要大家都脫下面具,坦然面對,無論心里有什么疑惑和痛恨,都痛快說出來!大家都是離澤宮的人,這里是我們的家,在家里說話,難道也要猶豫嗎?” 他這番話說完,場內一片寂靜,很久,都沒有一點聲音。羅長老怕禹司鳳難堪,正要打岔化解這一場尷尬,忽聽臺下有人怯生生地說道:“我……我恨過。進來之后就像關在大籠子一樣,說是一年可以回家鄉一次,其實都是虛設!我……已經快五年都沒見到親人了!” 有人起頭,后面的人立即打開了話匣子,有抱怨不許出宮的,有抱怨不許嫁娶的,還有抱怨說根本不曉得均天環是什么東西,有什么作用,卻白白成了這玩意的奴隸。說到最后,有一個年約二旬的弟子越眾而出,拱手道:“宮主請恕弟子逾越,弟子愚見,那暗行堂一直令人忌諱,無論出宮還是在宮中,人人自危,將他們捧得極高,誰也不敢得罪他們,生怕有朝一日無辜被戒律堂關入地牢。弟子曾有一個兄弟,只因言語上稍稍得罪了暗行堂的一個人,隔了不到半月便被栽贓與凡人女子有染,戒律堂甚至沒有取證,便將他打入大牢,不出一個月便死了。宮主雖然與我們一樣是年輕人,但我們也十分敬重愛戴,不敢有絲毫不敬,不過倘若改革離澤宮只是一句虛言,還留著那些鐵律,還留著暗行堂,那么哪怕今日宮主要殺了弟子,弟子也斷不會留下來!” 眾人本來還有些畏縮,但見他這般坦然慷慨,絲毫不懼,頓時高聲呼好,一時間丹牙臺人聲鼎沸,吵得遠在樨斗宮最里面的璇璣都醒了過來。 眾人叫嚷了許久,禹司鳳終于把手一抬,做一個安靜的姿勢,等眾人漸漸平復下來,才道:“你們的答案,我都知道了?!彼A艘幌?,掃視眾人,人人的表情都十分復雜,眼怔怔地看著他,似是恐懼,又似含著希望。 “暗行堂已經撤銷?!边@句話令所有人都激動起來,禹司鳳笑著又道:“離澤宮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雖然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對它有些仇恨,但最后我們還是選擇留下,對它充滿希望。作為一個弟子,我想說,大家都是好樣的!作為宮主,我卻想說,我年紀不大,經驗也不足,以后還請多指教?!?/br> 他合攏袖子,彎腰行禮,臺下眾人齊齊下跪,朗聲道:“參見新宮主!” 從此刻開始,禹司鳳身為離澤宮的新宮主,已成定局。 當上了宮主之后,本來說要找個吉日舉行祭天即位大典,但新當上宮主的禹司鳳干勁十足,每天都忙的不見人影,這大典的事情也只有一拖再拖,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十天。 這種沉重的擔子一旦挑上,就很難再甩開,禹司鳳在百忙之中,有時候會想到天界的事情,無支祁他們還在很遠的地方等著他們回去,然而也不過是一瞬間的念頭,他的事情實在太多,天界的那些事如今看來竟像上輩子發生的,那么不真實。 璇璣倒是對他的這種忙碌沒有任何怨言,司鳳終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再也不會說自己是浮萍之人,然后露出落寞的神色,如今的他,雖然每天都累得雙眼血紅,但卻神采飛揚,少年青澀浮躁的氣質越來越少,漸漸出落得沉穩內斂。 經常禹司鳳挑燈夜讀,她就撐著下巴坐在旁邊呆呆地看著他,尋找他身上每一處和以前細微的不同。離澤宮的弟子們對這個未來的“宮主夫人”十分恭敬,當然,那恭敬的成分里也摻雜了別的情緒,畢竟她兩次來離澤宮鬧事,令人印象深刻,有一段時間,弟子們為了他倆的關系還爭辯得臉紅脖子粗。 一邊堅持認為是禹司鳳先追求的璇璣,一邊卻反駁說每次都是璇璣過來找禹司鳳,所以是她追求在先,最后到底誰對誰錯是沒爭辯出個結果,據說此事被某長老封口,不許他們再談,便不了了之了。 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十天,禹司鳳依舊每天忙得像陀螺,縱然是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這樣的折騰,晚上批閱長老們遞上的各種開銷計劃的時候,他竟撐著下巴睡著了。 恍惚間,只覺有光影在面前晃動,他倏地驚醒,睜眼一看,正對上璇璣黑白分明的雙眸。 “累了嗎?要不我來幫你?”她替他把額前亂發撥開,柔聲問著。 禹司鳳嘆了一聲,張開雙手伸個懶腰,輕道:“這些瑣碎的東西你一定不愛做?!?/br> 璇璣把他面前的玉版紙拿起來,看了看,笑道:“每個人的意見你都要加上那么長一串自己的看法嗎?有些東西嘴巴說就行啦。我跟你說,爹爹曾說過,居于上位者,最好不要事事都抓在手里,這樣不單累,下面的人還會偷懶,要選擇良才,試著把權力放出去,每個人都要發揮作用嘛,不然你這么能干,讓那些長老啊弟子啊做什么?我爹就從來不會像你這樣忙得要死?!?/br> 禹司鳳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點頭道:“褚掌門說得對,我總是擔心他們做不好,很多事都得自己做了才放心,但這樣反而會讓他們更加懈怠??磥碜稣崎T人也需要學習?!?/br> 璇璣微微一笑,低聲道:“你、你還叫他褚掌門嗎?” 禹司鳳心中一動,握住她的手,輕道:“上回急匆匆離開少陽派,沒來得及向你爹提親。這岳父大人四個字,我怎好意思說得出口?!?/br>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璇璣自己嘀咕著,“這回爹可再沒什么理由來擠兌你了,什么不務正業啊之類的……” 禹司鳳笑問:“你一個人嘀嘀咕咕說些什么?” “沒有啦?!辫^打了個呵欠,“我困了,要去睡覺。你也早點休息吧,別忙生病?!?/br> 禹司鳳急忙拉住她的袖子,笑吟吟地問道:“璇璣,想去外面走走嗎?離澤宮后面的林子里有一個銀泉,晚上會發光的,我以前經常去那里玩?!?/br> 璇璣瞪圓了眼睛:“那……你不是還有很多事沒做……” “回頭我都交給長老們cao心,偶爾偷懶一下滋味也不壞?!?/br> “你不困嗎?” “現在不困了?!?/br> 可是我很困啊……璇璣在肚子里抱怨著,拗不過他,只得苦著臉被他拽出門,兩個人像做賊一樣,輕手輕腳繞過守衛,一直跑到后面的小林子里,才哈哈大笑。 “我小時候經常做這種事,夜里睡不著跑出來玩。有一次被師父發現了,狠狠打了我一頓屁股,可是越打我越想出來。那時候能到銀泉這里來玩,就已經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br> 禹司鳳牽著她的手,兩人在林間慢慢走著。璇璣笑道:“我也有過。我小時候可討厭練功了,每次爹派人來抓我,我就躲起來,師兄們找不到我,只好回去被爹罵。他們都特別恨我,可我那會看到他們被訓了之后,心里就特別高興?!?/br> “你從小就是壞孩子?!庇硭绝P在她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璇璣搖了搖頭,“不是啦……因為他們平時都把我當做空氣,只有被爹罵了之后才來找我說話。有人和你說話,難道不是一件開心的事嗎?” 孤獨,永遠是世上最可怕的東西。 禹司鳳沒有說話,只抓著她的手捏了捏。 離澤宮這里難得有晴天,此時月亮從海上升起,猶如冰輪一般,映得整片小樹林都散發出淡淡的銀輝。遠處隱約有水聲淙淙,走得近一些,只覺前面樹林里還藏著第二顆月亮,銀白的光線從下面照耀上來,映得樹頂都亮堂堂的。 想來那便是會發光的銀泉了。禹司鳳拉著她的手,正要跳過攔路大石,忽聽前面“簌簌”兩聲,像是有什么東西被驚動了,從樹叢里飛竄出來。兩人先只當是島上的小動物,然而銀泉有光亮,順著響聲,一道黑影迅速沒入前面的樹林中,看那背影像是人。 禹司鳳立即追了上去,他此時帶著均天環的碎片,妖力大增,幾乎是一個縱身便攔到了那人面前,那人一見他倆追的這么快,便放棄了逃跑,定定站在那里。月光撒在他面上,赫然是一個修羅面具——由于離澤宮改革,宮里已經沒人戴面具了,所以他這個面具出現得非常突兀。 “你是……”禹司鳳略帶疑惑地看著他,突然一個名字從舌尖冒了出來:“若玉!” 第四十二章 重振雄風(五) 璇璣一聽到這個名字,渾身的寒毛便本能地豎起來。此人做過的事情,簡直令人發指,先是差點殺了司鳳,后來又差點殺了鐘敏言,雖然最后兩人都痊愈了,但在她心里,若玉就等于殺人兇手。 她幾乎是立即便動手了,若玉只覺眼前寒光一閃,森冷的劍已到面前。他并不躲避,定定看著那劍鋒停在眼前不到三寸的地方——璇璣的手腕被禹司鳳捉住了。幾綹被劍氣削碎的頭發順著他的面具滑下來,他利落地下跪,朗聲道:“弟子參見宮主!” “無恥!”璇璣恨恨罵了一聲,甩開禹司鳳的手,氣呼呼地抱著胳膊站在旁邊,不說話了。 禹司鳳皺眉道:“你該跪的并不是我吧?可惜副宮主已經被天界的人抓走了,只留下你一人,你當向他下跪才是?!?/br> 若玉垂頭不語。禹司鳳又道:“你怎么會在這里?之前你在哪兒?” 若玉淡道:“弟子一直在離澤宮,宮主并未在意罷了。弟子見這月色十分美,便出來散心,不想沖撞了兩位,正要避開,結果還是沒避開?!?/br> 禹司鳳笑道:“當面說謊!你若一直在離澤宮,為何還戴著面具?” “弟子以為去除面具只是宮主的說笑之詞罷了,既然宮主在意,那弟子馬上就除下?!彼坏扔硭绝P說話,抬手便摘了面具。璇璣雖然惱他,但也好奇他究竟長什么樣,誰知面具摘下之后,露出一張滿是巨大傷疤的臉來,那些傷疤一看就知道下手的人十分狠毒,幾乎是致命傷,他的五官已經亂成一團,猙獰猶如鬼魅,兩人都是大吃一驚。 禹司鳳道:“你……你的臉怎么回事?你以前可不是這樣……” 若玉眼神平靜,將面具又戴了回去,低聲道:“嚇到宮主,是弟子的不是?!?/br> 禹司鳳皺眉道:“什么弟zigong主!你先起來,告訴我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沒猜錯,你是為副宮主辦事的吧?這是他做的?” 若玉緩緩起身,扶了一下面具,聲音清淡:“過去的事情,何必再說呢。你也不需要對我表現出你的寬宏大量,我既然當日能下狠手,便從未想過你們能原諒?!?/br> 他居然還變得有理了!璇璣臉色鐵青,殺氣騰騰地瞪著他,若不是禹司鳳方才的阻攔,她真的想將他一劍劈成兩半。禹司鳳想了想,道:“你既然不肯說,那不如我來猜猜。我雖然不知道副宮主為什么叫你去殺敏言,但無論如何,你還是去了。敏言說,你殺他之前,說了許多離澤宮的秘密,還將面具摘下。莫非,你其實并不想殺他?” 若玉沉默良久,才道:“你當真不明白為什么副宮主要我殺敏言嗎?他是普通的六羽金翅鳥,一輩子也不可能當上真正的宮主,下面還有個你這樣的十二羽。他先是想殺了你,結果你命大,沒死掉。后來為他看出破綻,你喜歡褚璇璣,連命都可以不要。他便想著撮合你倆,讓你自己離開離澤宮。而你倆在一起的最大障礙,就是敏言了吧?” 這話一問出來,禹司鳳發怔,璇璣漲紅了臉。她偷偷喜歡過鐘敏言的事情,一直以為是個秘密,誰想居然人人都知道!柳意歡那個人精也罷了,禹司鳳那么細致的人知道也罷了,為什么副宮主也知道?! 若玉又道:“何況他去過不周山,知道那里的情況,留下來也是個麻煩。對我來說,沒有想殺或者不想,只要副宮主有吩咐,我就會去做?!?/br> “是因為你有個meimei在他手上做把柄嗎?”禹司鳳低聲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