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那火浣鼠避讓不及,滿滿一袋水把它潑個正著,吱吱叫了兩聲,便直直從天上摔落,為璇璣一把撈在手里,得意洋洋。原來萬妖名冊上記載,火浣鼠用尋常方法殺不死,就算死了,過一會也會復活逃跑。只有先放它在火里燒,等它從火中出來之后立即用水潑它,一潑就死。 想不到這下給她歪打正著捉住一只珍貴的火浣鼠,它的皮毛如果放到外面買,可是值錢的緊!璇璣提著火浣鼠,興致勃勃地落在地上,轉頭見禹司鳳青色的身影在林邊晃悠,似是著急地尋找著什么,她趕緊揮手大叫:“司鳳!你快來呀!看我捉到了什么!” 話音剛落,他便瞬間奔來,臉色鐵青,雙眼似墨一般黑,也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璇璣被他這種神情震住,嘴角咧開的笑容不由自主收斂起來,指著火浣鼠喃喃道:“你……你看,這是……火浣鼠……” 禹司鳳深深看著她,半晌,才道:“你……一個人跑走,招呼也不打,就是為了捉這東西?” 璇璣茫然點了點頭,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可卻摸不清源頭——他在生氣,而且很生氣,但關鍵的是她搞不清楚他為什么要生氣。 禹司鳳看了她一會,突然低低笑了幾聲,轉身就走。他真像個傻瓜,不是嗎?狼狽得幾乎無地自容。他并不是故意冷落她,只是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原地了。他以為她是見到自己和蘭蘭說話,心里不舒服,于是趕緊出來找她???,他又錯了,原來她根本不在乎,原來她還是那樣……沒心沒肺。既然這樣,為什么還要辛辛苦苦找來,告訴他自己找了快兩年,讓他快變成死灰的心重新燃燒? 他很早就明白,不管自己怎樣做,她都不會把自己放在心上。反正只要他陪著她,好讓她不至于一個人孤孤單單就好。她是千萬縷甩不開掙不脫的柔絲,沒有目的,不懂愛,只知道纏著他、抱著他,要將他拉近深淵里。 她簡直是他的魔,讓他活著就像死去,希望盡數變成絕望。 “司鳳!”她又這樣軟綿綿地叫他,無助地纏上來。 他像見鬼了一樣,想要閃躲,可是胸中突然劇烈一痛,一行guntang的腥澀液體從嘴邊滑落,再也站不住,反身倒了下去。耳邊聽得她大叫一聲,然后他落進一個溫軟的懷抱中,苦苦掙扎兩下,只覺她兩條胳膊緊緊抱著自己,臉貼著他的臉,咸澀的淚水落在他唇上。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顫聲道:“我……不想再見你……你快走!”說完,眼前一黑,頓時不省人事。 ※※※ 禹司鳳起初覺得十分冷,仿佛赤身露體站在冰天雪地里,凍得他渾身僵硬,全身血液都要結成冰一般。過了一會,漫天的風雪忽然又變成炎炎夏日,驕陽似火,烤得他肌膚幾欲干裂,身體里像有一把火在燒著五臟六腑,苦不堪言。 恍惚中,似乎見到大宮主站在對面,對他微微而笑,柔聲叫他:“司鳳,到爹爹這里來。那女子是你的魔,放棄她!爹把一切都給你,你要好好的!” 他滿心感慨,上前叫了一聲爹,大宮主臉色突變,就像當初他喝下情人咒的解藥那樣,用完全陌生的眼神看著他,冷冷說道:“你是誰?誰準許你進來的?”他微微一驚,眼前的人影忽又變化,身形窈窕,然而面容模糊之極,秀發上簪著一根金翅鳥的碧玉簪子。 那女子對他張開雙臂,柔聲喚道:“司鳳,過來,讓娘看看你?!?/br> 他伸手欲去抓她,指尖剛觸到她的衣袖,她卻如同青煙一樣散開,再無蹤影。他焦急地四處張望,大聲呼喊,周圍卻只有茫茫的霧氣,什么也看不到。他的胳膊突然又被人用力抓住,手勁之大,痛得他一個驚顫。 眼前浮現出一張俊逸英武的臉,臉上有一道血紅的長疤,令那人看上去很有些猙獰。那人把玩著自己的獨辮子,忽而抬眼望他,目光猶如冷電一般,沉聲道:“哼!均天環還給你們也無妨!只是千年之前的帳,老子遲早要和你們算個清楚!” 話音一落,眼前一切都變成了空白,四下里寂靜無聲。他茫然站了許久,忽然聽見遠方有人在嚶嚶哭泣,緊跟著,他似乎被人抱在懷里,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幽香。眼前的空白如潮水一般褪去,禹司鳳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入目是自己臥室的青色蚊帳頂。 他真的被人抱在懷里,腦袋枕著那人的腿,臉上濕漉漉地,還有水滴不停地落下來。他勉強抬高腦袋,就見璇璣雪白的臉近在咫尺,她的兩只眼睛都哭紅了,還在不停地哭。一見他醒過來,她慌得臉色都變了,顫聲道:“司鳳!你、你怎么樣?哪里還疼嗎?” 禹司鳳默默看著她,回想起前塵往事,只覺無比疲憊,半晌,才低聲道:“為什么不走?何必留下來?!?/br> 璇璣顫聲道:“我不走!絕對不會走的!我找了這么久,終于找到你了,我死也不會走!” 他苦笑一聲,輕道:“你不走,死的人只會是我……” 璇璣只覺渾身一陣熱一陣冷,一顆心也是一會攀上高峰,一會沉入深淵,她從未有過如此深沉的痛楚與茫然。一年多的時間,五百多個日日夜夜,換來的居然不是幸福相守,或許他也從未期待過她的出現。她還是那么天真,以為排除萬難就可以快樂地在一起,只要她找他,他就一定會回來。 她錯了,完全錯誤。 她從未真正了解過他這個人,只憑著自己的喜好去判斷他,要求他。他居然有著最深沉極端的個性,一旦受傷,就將她排斥在千里之外。他倆之間,是他主動慣了,但真正的禹司鳳,并不是百折不撓的性子,除非她給予完整,否則他必定要退縮,避讓。 璇璣慢慢捏緊拳頭,低聲道:“如果你要死,我也會跟著你。禹司鳳,你不要想逃開我?!彼蝗伙w快抽出崩玉,霍地一下,在自己胳膊上用力劃一道,鮮血猶如泉水一樣噴涌而出,大團的鮮血落在他臉上,他的神情震驚到了極致。 璇璣勾起唇角,輕聲說道:“你的情人咒發作一次,我就在自己身上砍上三劍,看看誰死的快?!闭f完將崩玉一橫,在另一只胳膊上也狠狠劃一道,完了還要在大腿砍上一劍,卻被他用力抓住劍柄,阻止這種可怕的行為。 “你給我住手!”他臉色慘白,將崩玉搶過來丟在地上,嘶聲道:“不要把生死當作兒戲!” 璇璣低聲道:“我沒有當作兒戲!不認真的是你才對!你從來也不相信我,自以為是地給我下定論,我做的努力你全部視而不見,可是我只要有一點松懈,你就會抓住不放。該長大的人到底是誰?!” 禹司鳳怔怔看著她,好像她是個陌生人。璇璣又道:“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從小到大,從前世到今生。后來終于有一個人讓我覺得孤獨是十分可怕的事情,我想與他一起成長,一起直到永遠。我找了五百多個日夜,如果還不能讓你稍稍動容,那么你可以再離開,我會繼續找,找十年,二十年!要多少年你才會滿意?到底要多久你才會和我說一句你辛苦了,我等你好久?!” 她的眼淚忽又落下,雪白的腮上染著幾點鮮血,混合著淚水,順著下巴往下滴。她忽然捂住臉,顫聲道:“還是說,其實你真的一點也不想見我?那你和我說一句:褚璇璣,我煩死你了,你快給我滾。我會乖乖消失,以后再也不煩你?!?/br> 她捂著臉哭了很久,只覺整個人都有些昏昏沉沉地,腿上的燙傷,胳膊上的劃傷,突突跳著,疼得她背后滿是冷汗,幾乎要將衣服浸透。她有些支持不住,緩緩往后靠去,忽然一雙胳膊抄過她肋下,她被對面的男子緊緊抱在懷里,緊得幾乎要窒息。 “傻子……”他貼著她的耳朵,柔聲說著,“我等你很久了,你來得很遲,我很生氣?!?/br> 璇璣只覺身在夢中一般,忽然反應過來,反手死死抱著他,急道:“你怎么才說!你這個壞人!先前為什么說不想見我,為什么說那些難聽的話?!”她的眼淚大串大串地落下來,想到先前受的委屈,她的心都要裂開。 他按著她的后腦勺,低頭在她額上面上細細吻著,手指將她的眼淚都輕輕擦掉,最后低聲道:“因為我怕……璇璣,我也會害怕?!?/br> 怕她再一次輕易放手,也怕她根本不懂什么是愛。與其那樣,還不如徹底和她斷了聯系,長痛不如短痛。 他緊緊抱著她,那樣緊窒的擁抱,令她無法喘息,她閉上眼,喃喃道:“司鳳……我們永遠也不分開,好不好?只有……我們倆?!彼劭粢粺?,顫聲道:“好,我們永遠也不會分開?!?/br> 第二十二章 花開萬景(二) 璇璣這時才真正松懈下來,長長出了一口氣,身上各處的傷口疼痛頓時加劇,她不由“嘶”地倒抽一口涼氣,禹司鳳急忙放開她,低聲道:“你太任性,快把傷口給我看看?!?/br> 璇璣捋起袖子,兩條雪白的玉臂,一邊一條長長的血痕,還在往外冒血。禹司鳳急忙給她止血包扎,璇璣見他動作靈活,面色雖然蒼白,卻不像先前那樣發青,不由問道:“你……沒事了吧?剛才你吐了好多血……現在胸口還疼嗎?” 禹司鳳搖頭道:“沒事,情人咒只是一時的勁。眼下……以后也沒事了?!彼α诵?,見璇璣臉色蒼白,似在咬牙忍痛,不由柔聲道:“怎么,傷口疼得厲害?我在藥里加了止痛的藥草,過一會就好了。以后不許這么任性,明白么?” 璇璣苦著臉點頭,其實她疼的不是胳膊,而是大腿那邊的燙傷。剛才他情人咒反噬,折騰得她六神無主,扶他上床的時候,大腿狠狠撞在桌子上,痛得她險些尖叫出來。本來快好的傷口,估計被這么一撞,又破皮了,指不定破成什么樣子。 她坐立不安,一會盼著禹司鳳趕快離開,她好查看傷勢,一會又舍不得他走,哪怕傷口疼一點,和他在一起多一刻也是好的。 禹司鳳見她額上全是冷汗,兩只手都捏成了拳頭,放在腿上微微顫抖,頓時明白她痛得不是胳膊。他皺眉道:“是燙傷的地方疼?”璇璣只得又點頭,哽咽道:“司鳳……你、你先出去吧,我疼得不行了,要看看到底破成了什么樣子……” 他急急起身,去墻角柜子里翻了半天,翻出一個黑色小瓷瓶,打開仔細聞了聞,這才轉身道:“把褲子脫了,我看看傷勢?!?/br> 璇璣急忙搖頭:“不、不要!你出去啦!” 禹司鳳不由分說,一手按住她的胳膊,不顧她的尖叫,一手飛快扯下她的褲子,只見繃帶那里大片的血痕溢出來,顯然破皮嚴重。燙傷是最難痊愈的,尤其是在大腿內側這等肌膚嬌嫩的地方,在表皮長好的階段千萬不能抓撓,更不用說用力碰撞,否則前功盡棄,還會留下傷疤。 他見璇璣渾身發抖,只當是疼得厲害,便柔聲道:“好了,不怕,我給你換藥。馬上就不疼,以后千萬小心,不要碰到傷口?!?/br> 他小心換下繃帶,用一根打磨光滑的木頭小杵從瓷瓶里沾了藥膏,細細涂在她的傷口上,然后再重新包扎。鼻前忽然嗅到一陣幽香,他心中一動,仿佛突然發覺有什么不對勁。她光著腿,坐在自己對面……指尖觸到她腿上的肌膚,嬌軟滑膩,日光從帳子外面透進來,她一雙腿修長筆直,粉光致致,像玉琢出來的。 禹司鳳忽然有些心猿意馬,替她包扎繃帶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抬眼去看她,只覺她臉上紅得幾乎要燒起來,滿面嬌羞。他幾乎忍不住要抬手撫上去,只得強自鎮定心神——此刻他是大夫,她是病人,起任何歪念都是有辱醫道的行為。 璇璣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心里隱約盼望他能做點什么,親密些的??墒撬碜与x得遠遠地,完全一副正經八百的大夫模樣,她有些失望,不過她膽子再大,也不敢主動,兩人只得各懷心思,陷入詭異的沉默中。 不知過了多久,那簡單的包扎繃帶動作終于完成了。禹司鳳急急縮手,起身一本正經地吩咐:“這幾天傷口不許碰水,不可吃辛辣的東西。每天換一次藥,我待會再開個藥方內服——每天都要吃藥,直到傷口痊愈為止?!?/br> 他說得這么嚴肅認真,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咬了咬嘴唇,反手放下帳子,道:“把衣服穿好吧。我去配藥?!?/br> 璇璣趕緊穿好褲子,他用的藥還真神奇,涂上去之后劇烈的疼痛緩解了不少,傷口的部位變得有些麻木。她在床上整理一下儀容,這才起身下床,冷不防腳底一麻,她頓時站立不穩,噯呀一聲又要摔下去。 禹司鳳急忙扶住她,連聲道:“怎么了?還疼嗎?” 璇璣臉紅抬頭解釋:“不是啦……好像……剛才姿勢不對,兩條腿都麻了……” 禹司鳳忍不住抬手在她艷紅的臉蛋上捏了一把,正要說點親密的話,忽聽窗欞下“砰”地一聲,兩人吃了一驚,急忙推門出去,只見蘭蘭的身影狂奔而去,推開籬笆門,眨眼就跑得沒影了,窗下倒著一個藥簍,正是他們今天上山的時候帶上去的,由于禹司鳳情人咒發作,他倆都把蘭蘭忘在了腦后,想來她在山上等了好久,不見他倆,這才回來尋找,方才她一定見到了他倆親密的模樣,所以才大受打擊跑走。 璇璣嘆了一口氣,這個充滿韌勁的少女,想必一定是傷心欲絕了,而罪魁禍首就是身邊這個年輕男人——她抬頭看著禹司鳳,他無辜地看回來,兩人都有些無語。隔了半天,禹司鳳才道:“你進去吧,好好休息,別再亂動了,總教人為你cao心?!?/br> 璇璣乖乖點頭,轉身走進臥室,回頭依依不舍地看他,卻見他也怔怔地在門口看著自己。她不由撲哧一笑,朝他揮揮手,道:“小色鬼快去忙吧!” 禹司鳳聽她將陳年舊綽號叫了出來,不由一陣好笑,好笑之后卻又覺得無比溫馨,只覺心中喜樂無限,胸口多年郁結的東西仿佛也豁然開朗,無牽無掛。兩人看了半天,心中都舍不得在這會分開,禹司鳳干脆把什么藥鋪藥草的事情全部丟在腦后,轉身走回去,握住她的手,柔聲道:“給我說說,這一年多的時間里你都去了哪些地方吧?!?/br> 璇璣正求之不得,兩人并肩坐在椅子上,喁喁細語,璇璣想到哪里說哪里,說得亂七八糟,可誰也不當一回事,最重要的人就坐在身邊,那么誰還會管這些細節問題呢?她把頭枕在禹司鳳肩膀上,輕道:“我可真是去了不少地方,有名的沒名的,都找遍了。以后再去什么地方,再不需要地圖啦,我就是活地圖?!?/br> 禹司鳳心中感動,低頭在她面上輕輕一吻。璇璣格格笑起來,“光是慶陽我就去了不下十次,結果柳大哥是沒找到,那里的特產碧針茶倒是喝了一堆。起先我出來的時候,還擔心銀子不夠花,騰蛇又那么能吃,不過好運的是,到處都有小妖出來作祟,我替人除妖驅魔來賺錢,錢還不少呢,都被人尊稱為大師啦!要不是每天都想著你,辛苦的很,其實這一年多時間還是挺有趣的?!?/br> 她見禹司鳳不說話,不由抬頭捧住他的臉,低聲說道:“你會不會覺得我活該?都是自作自受?” 他搖了搖頭,伸出手指勾勒她嬌美的線條,柔聲道:“我是想不到,太驚喜了……” 璇璣抱住他的脖子,笑吟吟地說道:“我說完啦,換你說。為什么要離開離澤宮?在西谷這里過了一年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最關鍵的是……是……嗯……”她不太好意思問出口。禹司鳳笑了笑,低聲道:“每天都會想。想你在做什么,是哭還是笑,是不是遇到比我更好的人?!?/br> 璇璣貼著他的額頭,閉眼低語:“最好的人我已經找到啦……” 他也閉上眼,沉默一會,才道:“我……我的事情,以后找個時間再仔細告訴你吧??熘形缌?,再不做飯,騰蛇會跳腳的?!?/br> 璇璣吃吃笑起來,瞇著眼睛道:“讓他跳腳就是了!餓死他!” 話雖然這樣說,她還是起身,兩人拉著手,一起去廚房做飯。 ※※※ 接下來好幾天,蘭蘭都沒有再來。她不來,別人還好,騰蛇反應最大。因為她每次來都會帶許多好吃的,騰蛇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刻就是等她提著好吃的推開籬笆門,然后他晚上就能吃到一頓豐盛的晚飯。她不來送東西,晚上就是最普通的家常便飯,炒個雞蛋都算非常好了。 終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扯著璇璣一本正經地問她:“你是不是不打算走了,就留在這里?” 璇璣愣了一下,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暫時不會走。怎么,你不喜歡這里?” 騰蛇臉色黑如炭,大叫道:“當然不喜歡!什么好吃的都沒有,禹司鳳那人小氣的要命,沒酒沒rou,天天就給我灌苦茶,是不是打算餓死我???!” 璇璣倒沒想到騰蛇有這樣的抱怨,想想也是,騰蛇第一愛打架,第二愛美食,美食里最愛的就是酒rou,這里是偏僻小鎮,就是有rou也不過是山里的野味,難得吃上一次,對他來說確實苛刻了。于是她很大方地取出自己的荷包,遞給他:“喏,你喜歡吃什么,自己去鎮子上買吧。小心別把錢花光?!?/br> 騰蛇眼睛一亮,趕緊接過來,突然想起什么,臉又垮了下來:“不行,你我定了契約,不能離開太遠,我不好去鎮子上,除非你和我一起?!?/br> 璇璣嘆道:“這里又沒什么危險,你管什么契約。我的燙傷還沒好呢,不能走遠路,你自己去就是了?!?/br> 騰蛇道:“那好,你說一句,允許我離開,三日之內必回,這樣我就可以自己到外面買吃的了?!?/br> 璇璣只得照樣說了一句,說完問他:“這什么意思?” 騰蛇兩眼放光,把荷包往懷里一丟,笑道:“意思就是——我以后可以離開你三天的時間!安啦,我看你和禹司鳳也蠻不容易的,憋得真辛苦,老子我好心離開幾天,給你們自己耍耍!走了!” “你胡扯什么??!”璇璣又羞又惱,正要追上去揍他兩拳,騰蛇卻早已騰空飛起,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當然,如果他知道當天晚上蘭蘭就又鼓足勇氣提了兩大籃好吃的送過來,不知會不會懊悔走得太早。說實話,璇璣對蘭蘭的韌勁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能在禹司鳳冷臉的銅墻鐵壁下,還卯足了勁,削尖腦袋往里鉆,那是什么樣的一種精神! 于是當蘭蘭提著兩個籃子,站在籬笆墻外面叫門的時候,璇璣看她的眼神簡直是閃閃發亮,可惜對面這位姑娘并不開心,她咬著嘴唇,哀怨地看著璇璣,喃喃道:“我能和翼公子單獨說兩句話嗎?” 璇璣想了想,搖頭道:“不,還是算了吧。蘭蘭,你真想學醫術,我們都歡迎你每天來,不過若是抱著其他心思,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再來比較好?!?/br> 蘭蘭沉默半晌,有些怨毒地看著她,低聲道:“都是你不好,你來了之后,全村的姑娘都傷心得不行!你為什么要來這里?!把我們的希望都弄沒了!” 璇璣有些啞然,隔了半天,才道:“你知道嗎?我為了找一個人,找了快兩年。我和他從小就認識了,不過那時候我不懂事,把他氣跑了,后來我后悔了。世上可沒后悔藥賣,我就出來找他,終于在這里找到了。我是很幸運的,因為很多人大概一輩子都找不回以前的遺憾。你說,一旦我找回來了,還可能再放手嗎?” 蘭蘭呆了半晌,突然把腳一跺,狠道:“我討厭死你了!”說罷掉臉大哭而跑,不過她還算好心,兩籃子好吃的沒帶走。璇璣端進來翻了翻,有熏rou有雞蛋,還有兩壇子桂花釀,都是好東西。不過估計蘭蘭以后也不會來,這些好東西以后可不會再有了。 她提著籃子搖搖晃晃走進廚房,把籃子朝地上一放,笑道:“司鳳!晚上我要吃炒雞蛋!” 第二十三章 花開萬景(三) 小山村的生活既平靜又緩慢,外界的驚濤駭浪一點也影響不到這里,最大的事情大約就是小妖來作祟,要么就是今年收成不如往年。 午后璇璣在屋中小睡一覺,醒來后已近黃昏,渾身薄汗。天氣越來越熱了,才剛剛進入六月而已,卻好像到了三伏天。大腿內側燙傷的地方又開始發癢,汗水腌在上面還疼,這種又疼又癢的滋味絕對不好受,不過有過一次教訓,她再也不敢用手去抓撓,只隔著衣服輕輕按兩下,稍稍緩解也是好的。 窗外好像有人在說話,璇璣以為又是蘭蘭來了,顧不得披外衣,光著腿跳下床,把窗戶推開一點點,隔著縫隙往外面偷窺——這行為實在是孩子氣的很,還帶著一點小女人患得患失的味道,她想看看她不在身邊,禹司鳳和別的女孩子怎么相處。 誰知外面只有兩個人在喝酒聊天,居然是禹司鳳和三天沒見的騰蛇。小小的庭院里放著兩把椅子,一張廢木料拼成的桌子,看上去隨時會倒,不過環境雖然簡陋,倒沒減了他倆喝酒的興致。桌上放著兩壇酒,正是那天蘭蘭帶回來的桂花釀,禹司鳳居然還破天荒地去鎮上買了點下酒菜,鹵牛rou白斬雞之類。 璇璣立即要推窗跳出去,和他們一起喝酒吃菜,忽聽禹司鳳低聲道:“事情已經變得這樣嚴重了?”她不由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