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好在先前就已經確定路線,各地的縣令驛站都已經提前準備好了車馬嚼用,加上隊伍自己也帶了財物,這一路過去,不像是遠行,倒像是在開一場巡回的展銷會。 這行程花了一個半月,從六月初到七月中,正是一年最熱的時間。 但是沒辦法呀,五月是春小麥收割和種豆與粟的時間,九月是的粟米和豆收獲的時間,都是重點時刻,哪個都錯過不得,如今小冰期威力尚在,又沒有城市的熱島效應,夏天只是熱一點,若換成秋冬出門,那一個不小心,可就是真的涼了。 而且這時候的人都是在田里苦過累過,所以夏天行軍問題不大。 雖然如此,當大軍平安到達薊縣時,上上下下還是皆松了一口氣。 魏瑾只是簡單地休息了一下,拿將幽州的各種事物入手瀏覽了一遍。 這一年多來,蒼秀兒治下的幽州,大范圍比較穩定,細節上嘛,就比較亂。 但這鍋不是蒼秀兒的,而是要魏瑾和她手下那群亂來的玩家來背。 這些日子,他們簡直是想把北方的地殼挖通,又四下尋找人手,挖取大量礦石,修筑高爐,還有建各種陶坊布坊紙坊之類的產業,但產量高了,價格肯定就高不起來,南下商船運量是用限的,而他們生產的速度超過了這個上限,加上交通不便、于是造成了大貨物堆積,很多被騙投資的士族都賠得凄慘。 這些士族當然就不干了,要求賠償,要求退出。 而那些玩家則覺得他們無理取鬧,生意本來就是風險,賠了錢要他們負責,賺了錢,要不是他們負責??? 再說了,賠錢只是一時,只要等市場發展起來,那絕對是穩賺不賠。 但很多士族們不認可這個說法,他們紛紛找到薊縣這里等著魏瑾,就想找她賠償——畢竟這些人每個都有薊縣的推薦書,是用北方政府的信用做擔保,他們才會借錢,才會投資,如今賠本了,不找她找誰。 魏瑾對此只是輕蔑一笑,簡直不想拿他們做對手。 正好來了,便把事情解決了,免得那些玩家老是說她這個策劃像沒有一樣。 她平靜地發了榜文,告訴這些人,讓他們找出代表,前來商討賠償事宜。 這卻是讓士族大喜了,見魏瑾的機會太稀罕,太難得了,可得抓住。 很快,他們就商量好等七日之后,推舉頭領,再來會見。 魏瑾允了。 七日后,便有幾名老者身著官袍,其中一位領頭老者六十許人,氣質文雅,頭帶高冠,身著廣袖,一派魏晉風流,前來相見。 …… “老夫平原華薈,見過刺史!”領頭的華薈不卑不亢,淡然優雅地向上座的魏瑾見禮。 魏瑾點頭,但僅止于此,甚至都沒有來個賜座之類的,就讓對方有些尷尬地站在廳堂中。 這禮節完全不按士族的cao作來,老頭卻是見過大風浪的,只是慨然一笑:“刺吏少年英豪,古今少有,今是一見,果然是人中龍鳳……” “你們有一盞茶時間?!蔽鸿斎恢朗孔鍌兪窃趺戳奶斓?,但她并沒有那么多時間浪費在無關人身上,只是淡然地打斷,“恭維的話,省下吧?!?/br> 華薈心中微怒,他祖上是華歆,三國時與盧植、鄭玄、管寧等同門的人物,哪怕是因為司馬氏奪位而冷遇,也是冀州平原郡有數士族,他的官位更是已經至大司農、太常,只是因為晉帝被擄,才失了權勢,若是的晉帝在朝時,哪怕這個小女兒是刺史,自己也在她官位之上。 但形勢比人強,他克制住怒意,一派沖和恬淡:“錢財之物,乃身外之物,能得見刺吏,些許身外浮財,亦無關緊要,只是如果朝中遭遇大難,總要有才能之士前來為此奔忙,求國于危難,如今刺吏執北方之權,威加數州,正是行正逆之時,豈不聞霍光——” 他正要舉些古代名人的例子來佐證當一位權臣的好處,再說明士族的支持才是權臣的根基來證明他們出仕的好處,之后就可以表示他們愿意集中在魏瑾身邊好好做事,就請你給個機會,我們會全力幫你平定天下,到時大家雙贏云云。 但對面的美麗姑娘卻再次打斷他:“如果你是想說這些,那么,可以回去了?!?/br> 瞬間,場面一片寂靜。 華薈已經有些忍不住臉上的怒意:“魏刺史初至幽州,便要如此獨斷專行么?” 魏瑾淡然地凝視地他,平靜道:“是?!?/br> 華薈被噎得幾乎的氣煞,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在言語中帶上一絲威脅:“如今北方人心未穩,大量士族已意圖南渡東吳,甚至因此您治下妄人亂來,不少人心向石勒,不知刺史可知此事?” 魏瑾眼眸微微一抬,輕笑道:“知曉,諸位且等吾找到這些逆賊,必將其問斬,以清治下?!?/br> 第125章 胸有成竹 魏瑾這句清淺的回復,可以說是里子面子都不留情地重重一耳光扇在他們臉上,讓來這幾位高門士族們頭暈目眩,幾乎都要站不住。 華薈凝視著面前梨渦清淺,優雅淡然的女子,心中由然生了一股恐慌。 從當年光武帝劉秀依靠豪族起家時,歷朝帝王便立下優待士族的政策,至曹魏時,更是用九品中正制將士族權益寫入法典,被所有士族共同維護。 甚至匈奴漢國的劉淵劉聰,也是同樣拉攏他們這些士族,就是因為沒有他們,國家便無法運行,他們掌控著土地與人口,只要聯手,便可以讓州牧郡守政令難出治所——每個下去收稅的小吏、清點糧草的人手、都是他們的家奴旁系,只聽主家指揮。 可是這魏瑾,卻無視了這一點,她將貴重珍惜的書本之物肆無忌憚的教授小民,依仗這些毫無品德,不知治世之法,只會計利的小吏維持治下,反而盤剝敵視他們這些士族。 如今更是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們和作的可能的,更可怕的是,她有這樣的實力。 思及此,華薈蒼老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苦澀:“刺史此法,未免太過,畢竟民心一失,便再難得了?!?/br> “吾此處,不以中正取士,”魏瑾一針見血地戳穿他們的來意,淡漠地道,“吾非靈帝,以錢財得其位,更不可行,當初你等投入坊中多少,可去我治下取回,其他的,就不要多事?!?/br> 她這里,不走九品中正那套,更不可能用錢換官位,這些人要是撤資更好,就當是給治下投了一筆無息貸款,讓治下的大多作坊都被國有控股,不愿意的,繼續賠下去,她也不會有意見。 華薈一時啞口無無言——以前遇到的都是優雅名士,大家說話時都是語帶機鋒,玄之又玄,便是撕破臉,也是合合氣氣,最多陰陽怪氣諷刺兩句,哪像這女人,一點余地都不留下。 若是旁人,他大不了轉身就走,不用給對方留面子,但如今卻是不行,他身為高唐華家之主,今后一大家子人都要在這女人治下討生活,一大家口的身份地位都需要官位支持,沒法如竹林賢士那樣隱退的。 是以,他只能忍下屈辱,屈下頭顱,面色溫和地道:“那敢問刺史,那有才之士,如何才能為幽州治下所用?” “吾之治下,以試取才,”魏瑾并沒有將士族完全拒之門外的意思,大方地告知,“精通算學、公文、民生三術,通過考察試度之人,方可為吏,選吏拔官,則為良才,受吾用之?!?/br> 華薈和身后的一群士族們都被這簡單的言語驚得幾乎顫抖起來,過了好一會,華薈才微微抖著唇,帶著最后一絲希望詢問:“便無它法?人皆可去?” 魏瑾指尖輕點桌安,平靜地道:“無它法,皆可去?!?/br> 華薈老邁的軀體微微一晃,目光深沉,凝視著魏瑾,仿佛想看穿面前的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妖魔鬼怪。 四目相對間,一者平靜,一者洶涌。 終于,華薈敗下陣來,他的高大筆挺的身軀仿佛在瞬間被抽空了力氣,帶上了一絲佝僂,他發出深深地嘆息:“此舉,亙古未有,太過驚世駭俗,恐招天下人非議?!?/br> 以考取士,固然可以得些人才,卻絕了蔭官、舉薦之一途,斷了士族相互推舉的關系網;不分出生貴賤,人皆可去,更是對士族特權的踐踏,會被所有士族抵制。 魏瑾對此只是淺淺一笑,道:“這世間的未有之事,總得有人去做?!?/br> 華薈苦澀一笑:“如此,便祝刺史心想事成了,老夫告退?!?/br> …… 于是魏瑾與幽州士族的初見便由此不歡而散。 隨后的時間,魏瑾的取士手段便開始招來一波又一波的非議,對世家大族來說,這做法是在挖他們的根基,哪怕他們自覺才華傾世,有信心打敗所有庶民考生,也是不愿意去參加的。 她居然要他們從小吏做起? 小吏是什么?是與庶民打交道,干的都是抽稅、征丁、巡查這些賤役。 他們若是成為一名小吏,先不說大才小用,光是其它士人嘲諷的眼神,便能將他們逼死。 于是,關于魏瑾逆行,吃棗藥丸的傳言,便飛快流傳開來,當然,還有什么行呂后之事,牝雞司晨,亂天地人倫這些話也一框框砸過來,連前兩年的大旱和大蝗,也都是因為女子主政,才引得天降大災。 但,這些話很快傳到玩家耳朵里。 這可捅了馬蜂窩,一瞬間,別說玩家了,連云玩家都炸了,居然敢罵他們的女神??? 雖然狗策劃垃圾得一逼,便女神可是天使啊,她從不干涉玩家,默默成為他們的支柱,無為而治,善良清純,淡雅如蓮,你居然敢黑她? 你這是瞧不起我們鍵盤鍵盤俠??! 于是硝煙瞬起,云玩家們紛紛提供各種話術,而玩家們,則推舉出了傳銷、不,是宣傳大神,孟嵐姑娘。 聯合王二,正在北方挖礦順便搞醫學院的孟嵐當然不吃素的,她立刻派出了手下在讀的二百多位醫生,每人都有十個護衛護送,前去各地義診。 庶民幸苦勞作,大多都有大小毛病,只是無門路問醫罷了,如今天降神醫,豈有不感恩之理? 醫生們一邊宣傳洗手與沸水可以治許多病,一邊的向他們普及,“信女神,得永生”——這個宣傳語被很快斃掉了,換成了夸女神救世的歌——當然,這又很快被斃掉了,最后換成了順口溜,什么“張大兄,李大嫂,渤海公來大家好”“青青草、河邊冒,天有女,降今朝”“神仙得者女初成,駕龍升天入太清,時下幽州入薊城,繼世而往在我盈”…… 反正網友最近出不了門,閑得發慌,正好來編各種順口溜,好記又好唱,深奧的簡樸的都沒有問題。 當然,把周圍的士族順便黑一黑也是沒問題的,反正他們也不白,遍點小歌唱唱,還更受歡迎。 幽州士族哪見過這種cao作,風評被害,全然不是對手。 當然,也有不甘心的士族,比如在六月底時,暫時在魏瑾治下廣平郡有兩名叫“游綸、張豺”的兩名鄉人有世族支持,擁有數萬兵眾,被推舉出來保守苑鄉,不但拒絕向幽州交稅,還掠劫了來往上黨的商隊。 魏瑾當然也不會和他們客氣,讓附近的上黨騎兵一萬人過去,一波帶走,誅除首惡,再拔出蘿卜帶出泥,將參與掠劫銷贓的士族也一起誅殺,以正法度。 這之后,幽州士族逼逼的聲音瞬間小了下去。 一部份士族蟄伏下來,但還有一部分并不認輸,反而想了辦法,他們開始從各個作坊撤資。 魏瑾別的沒有,錢很多,凡是來撤的,都通通買了下來。 很多玩家其實想自己贖回,但看女神都幫忙了,便打消了心思,反正是游戲內的商業,所有權是自己還是女神,那不重要。 魏瑾則在打壓了士族后,開始處理起了幽冀一帶的產能過剩和交通不便的問題。 “鋼軌每米約八十七斤,兩條就是一百七十四斤,修一條津港到薊縣的鐵路哪怕算直線,也要三百里,光是單向軌用鐵就是兩千六百一十萬斤,也就是十三萬噸,還不說中間的路基和枕木,這可不是上黨那個五公里不到的短軌,光是中間三百里軌道,若無人看守,士族一晚上能扒走十里你信不信?”單謙之數據張口就來。 好吧,在沒有徹底穩定幽州之前,修鐵路不現實,且如今津港和薊縣之間有灅水,航運并沒有太大問題。 “我倒是想讓他們多做些鐵件,奈何沒有蒸氣鍛壓機,光是工匠來做鐵器太慢了?!蔽鸿行o奈,但很快,她又微笑起來,“雖然長距離鐵路不現實,但是可以有礦山鐵道啊,距離短,效率高,還有港口的貨道,相信他們都是愿意用的?!?/br> 這種五公里十公里的短軌,就當是給工人積累經驗了,而且耗費的鐵料也不少。 要知道以現在一爐鐵可以出兩千件農具的產量,幽州農具市場已經開始飽和,鐵鍋之類的器具,是需要工匠來做的,至于機械,初級蒸氣機倒是有,但太笨重,效率低,通常放在的礦山里抽水用,所以對新的市場非常迫切了。 市場,就在如今士族的漸漸釋放的奴仆,還有幽州各郡貧乏的自耕農手中。 等他們有錢了,市場就能活過來,但時間有點短,如今有發點余錢的人,多是買糧,尚且不敢太急著買日用品,最多也是添件衣服,刀具。 那么,只有一個辦法了。 魏瑾摸摸下巴,低聲道:“注一波水吧?!?/br> 單謙之略困惑。 “剛剛我看了看,今年春耕被這些玩家影響,夏糧的收成雖然比去年有所增長,但比正常水平,要少14%左右?!?/br> 單謙之點頭,這是一個非常龐大的減少數字了。 “把官府的糧食收購價格翻倍,”魏瑾摸了摸文書,肯定道,“另外,讓鋼坊,多鑄點錢?!?/br> 如今北方只是收了商品的增值稅而已,做為可以轉嫁給消費者的間接稅,這點稅并不高,加上那些成天喊著商品落滯銷,幫幫我們的玩家們,也只是因為生產過多而積壓,只要庶民身上有錢,便可以很快促進消費。 今年的稅也可以降降,一加一減間,藏富于民。 等那些玩家感覺到暴富的美好,才會更努力為她工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