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
那個叛徒已經被完全澆灌進了水泥柱,他連慘叫聲都沒有了,一點點被抹掉最后存在的證據,后來連墻面也被抹平。他曾是謝家的人,死也要繼續在謝家的墻壁里給謝家當差,跟他無數個叛逃的巫師朋友們站在一起。 他背叛了謝家出賣了集團的安防路線圖,他們曾想逼問出買家是誰,可惜對方掩藏得太好,從頭到尾只有一筆價值一千萬的轉賬,根本無法溯源。他們正在盡可能快地修復排查,但這個過程怎么樣也需要二十個小時。 謝笙覺得很厭煩,他走進了電梯,謝工集團一共六十五樓,現在是頂樓,他要去地下室。 電梯上的數字在不斷變化,39、38、37…… 電梯很舒適,下降得尤其順滑,突然,謝笙抬起頭,他聽到電梯井里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像是一顆螺絲砸到了電梯間,還噼里啪啦地彈跳一下。 “怎么了?”身邊的保鏢詢問。 有人闖進來了,是個挺不錯的好手,其他巫師聽不出來,但僅僅是一顆掉落的螺絲釘謝笙也能感覺到。 他在下一秒就意識到了來的人是誰,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沒事?!?/br> 數字顯示負四樓到了,謝笙走進了地下室,這里有六個巫醫負責,其中一個剛剛死在他的刀下,因為死亡時間很近,消息沒有傳入實驗室,謝笙進去的時候那些巫醫還以為是過來嘉獎他們的。 當時打造謝工集團的時候就特地在地下鑲嵌了研究所,謝笙走進去門自動朝兩邊劃開,最先入眼的是一個五米高的透明容器,像是一個巨大的福爾馬林瓶。 燭龍的身體浸泡在其中,他靜悄悄沉睡,或者已經死亡,他背后的脊椎骨被挖空了,一頭火紅的頭發在水池中搖曳,像是一團紅色的海草。燭龍的妖元被轉移到謝笙身上,只留下一副軀體,妖怪的身體哪怕死亡了也不會腐爛。 當時燭龍被三陰府的人帶走,身上畫滿了祁休的咒枷,三陰府把他的傷害程度降到最低,謝家能夠不費吹灰之力的把他帶走,變成了謝笙的食物。 燭龍是二品大妖,謝家從未捕捉過活著的二品大妖,平時的實驗都用些小妖的妖元,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 不過也沒人敢把二品大妖放在身體里,那是自尋死路,妖元的力量越大風險越高,謝笙自從變成混種之后必須有巫醫跟著。 “該用藥了?!迸赃叺奈揍t小心提醒他,謝笙的狀態不太穩定。 謝笙把自己變成了混種,他對自己比誰都狠,一旦走向這條路將沒有退路可言。他不像是趙曜那樣穩定,也沒有一個擋住一切災難的母親給他鋪路。謝笙活不了多久,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謝家已經放棄他了。 他體內有兩股血,伏妖血和妖血相互對抗,對于具有伏妖血血統的巫師來說變成混種危險系數比別人大太多。他吃的藥有兩種,一種激發妖血,一種安撫鎮定,巫醫給他吃的是后一種。 針筒躺在冰冷的托盤里,謝笙頓了下,布滿疤痕的手懸在上空遲遲沒有下手。 “給我另一種?!敝x笙縮回手,眼神變得狠厲起來,讓人想到被逼入絕境的孤狼。 “可……”巫醫猶豫了,謝笙這是在自毀,這沒什么好處的。再深一層地下五樓關滿了失敗了的混種,每個人崩潰的程度都不一樣,大多數都是身體潰爛骨頭融化,像是燒化了的人體蠟像。假如僥幸活著也沒有人類的智商和感情,智商差不多就相當于一條狗,連人的話都聽不懂,更有甚者智商就相當于一條蟲子。 像謝笙這樣驕傲的人哪怕死也不會讓自己落得這種下場。 那些失敗的混種尸體像是被人遺棄的廢物堆在一起,尸體疊著尸體,沒有絲毫尊嚴。 謝家巫醫有點猶豫,謝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家族最高利益,他們理論上是要保證謝笙活得更久,而不是助紂為虐送他去死。 此時,地下室突然響了一陣刺耳的警報聲,安全機制砰的一聲鎖上了所有通道的鐵門。 “有人入侵!”警報系統里傳來安保人員混亂的腳步聲,也難怪他們步伐混亂,謝家從未遭遇過被人入侵的狀況。 “慌什么?”謝笙厲聲喝道,“叫醒謝歡讓他滾出來負責?!?/br> 謝歡是警衛隊隊長,謝笙臉色都沒變,好像什么樣的意外都不能讓他震驚,他一把奪走巫醫手上的注射器,在對方驚慌的目光下將透明的液體注入手臂。 “真是自尋死路?!?/br> 旁邊的巫醫抱頭鼠竄突然聽到了年輕的少主說了這樣一句話,從當時的語境來判斷,他不能確定這句話是警告那個闖入者,還是少主對自己的嘲弄。 · 謝工集團是最近十公里范圍內最高的建筑物,在鱗次櫛比的摩登大樓中鶴立雞群,作為一個老牌企業來說謝工集團的生命力十分長久,是逸城最大的重工業集團。 集團大樓安保措施極其嚴格,來訪者都會不約而同地吐槽,進一趟你們公司比進白宮還困難。 現在剛過了十二點,這一塊商圈的建筑物高度都不低,在謝工集團旁邊的一棟酒企樓頂站著一個年輕人,對方穿著一件黑色兜帽衫,樓頂風很大,把他的衣服吹得獵獵作響,如果有人朝樓頂看一眼大概還以為這是某個玩極限運動的博眼球的博主。 被吹亂的頭發后是一雙黃金瞳。 趙曜一直在天臺緩慢后退,像是小孩在沙灘上玩后退數腳印的游戲,直到無路可退,后腳跟踩在大樓的邊緣,他的姿勢很危險,稍有不慎就會一腳踏空。他曾經害怕墜落,避免自己去一切高的地方?,F在他不會了,他已經沒什么會害怕的東西。 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盯著謝工集團的四十五樓,他所在的大樓跟對方有起碼十五米的高度差,蒲瀟說幫他解決了四十五樓的安保問題,讓他放心前去。雖然趙曜根本不懂蒲瀟是怎么解決的。 趙曜深呼吸一口,大腿驟然發力,像是豹子一樣突然奔跑,樓上余留的助跑空間不算大,他跨越出去的時候身子在半空中形成一道拋物線,腳底下是這個喧囂的城市,他突然想到了第一次看謝玥跳樓心跳加速的樣子。 啪,他抓住了四十五樓窗臺的邊緣,集團大樓全玻璃構造,上面余留的縫隙不過一指。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舉動,全身上下都靠兩根手指吊著,雙腳完全懸空。他用左手撐著自己,右腳狠狠踹向玻璃,謝家每一塊玻璃都鑲嵌著符咒,并不是那么容易解決,但對趙曜來說不算是什么。 在第三腳之后玻璃應聲而裂,破碎的玻璃殘片在路面砸成粉末,他的時間不多,等下地下巡邏的人就能看到,蒲瀟沒有搞定出口和入口的保安。趙曜趁機把自己整個人蕩進去,空的,挺安全。 趙曜找到了電梯間,上面顯示已經到了三十九樓,謝笙已經下樓了。 他一腳踹開了電梯間,一顆螺絲釘順勢滾進了電梯井,趙曜緊緊盯著那顆突然出現的螺絲,他根本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螺絲釘已經砸到了電梯,甚至還在頂部彈跳了兩下。 不算什么意外,趙曜屏住心神期待謝笙接下來的反應,可惜對方沒有絲毫動作,像是根本沒察覺到趙曜前來一樣繼續前往他的目的地。 什么意思?陷阱嗎? 趙曜總覺得謝笙在等他。 地下三層像是實驗室,趙曜一秒就判斷出這里是什么地方,他低垂著眼睛,想要感受內部有什么。謝家墻壁太厚了,特質的符咒很影響他的發揮,他嘗試著像在謝玥家浴室那樣感受內部,突然,他聽到了一聲慟哭。 “救救我……” “殺了我吧……” “你不得好死!” 鬼哭狼嚎的聲音瞬間灌滿了他的大腦,像是千萬個冤魂在齊聲哭泣,趙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當時謝玥沒來得及教他怎么面對這種場景。 謝家大樓像是地獄,哀嚎聲從實驗室傳來,但更多是從墻壁透出來的,好像每一面墻里都鑲嵌著一個痛苦的靈魂。 趙曜捂住了胸口,心臟驟停了,他被迫跟幾千個冤魂共情,心臟驟停的感覺不太好,他沒經歷過這個,只能半跪在地,感受呼吸也隨之停止,眼前發黑,像是被一股突然出現的壓力碾壓了。 把他從哀嚎聲拽出來的是警報器,趙曜踹爛了的玻璃被人發現了,自動安防裝置啟動。砰砰砰,所有自動門都猛地關閉,而眼前的燈光突然變紅,走廊被照得如同被鮮血染紅,他像是一腳踩進了血泊,身邊都是無數厲鬼。 他深深喘息著,空氣灌進肺葉,奇怪的是隨著他的呼吸重新出現,謝家墻壁里的冤魂像是一瞬間蘇醒。 砰的一聲墻壁被埋葬在墻壁里的骨骼一腳踹開,這是17樓的一個尸體,第一個尸體“活過來”就有無數響應者,砰砰砰,墻壁破爛的聲音像是炸煙花。 趙曜捏著拳頭,他從可怕的共情里抽離出來了,但視線還是縱觀整個集團大樓全局,他擔心這次又是馭尸官召喚的腐尸,但奇怪的是目標好像不是他,而是……謝家的巫師和保安。 保安對其中一具白骨開槍,但彈藥把他打得稀巴爛也不會讓對方停止,腦袋掉了就剩一個身體,身體壞了還有殘缺的一只腿,哪怕只剩下一根手指也要撲向謝家的巫師。 他們在復仇。 樓上已經是一片混戰。 這時,一扇門正在徐徐打開,像是怪物張開了嘴巴。 眼前的視線變得很模糊,白色的霧氣從走廊的排氣孔排出,這應該是安全機制放出的毒氣,這對趙曜沒什么用,妖化之后他可以幾個小時都不用呼吸,但確確實實的遮擋了趙曜的視線,他剛才被墻壁里鬼哭狼嚎的鬼叫聲吼怕了,五感一瞬間喪失。 就在這時,他感到白霧中的一把槍,趙曜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槍聲響起的時候子彈擦著趙曜的手臂打入了后面的墻壁,反應速度都不夠一秒鐘。 他捏住對方的手腕,猛地把他從霧氣中拽出,看到了謝笙帶著一副防毒面具,面具像是一副鐵質的口罩只遮住下半張臉,黑色的眼睛透過額前的碎發毒蛇一樣注視著他,謝笙現在看著真像是某種從實驗室逃出的怪物。 趙曜剛擒住對方,感覺左腰一陣鈍痛,謝笙的腿鐵一樣掃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謝笙比游樂園那次更強了。 他被迫松開手,兩人在迷霧中感受著對方,然后他就聽到了謝笙的輕笑,“你變厲害了啊?!?/br> 謝笙沒有意外,反而有些洋洋得意,趙曜從來搞不懂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