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節
按照道理說,除非韓熠攻打進了楚國王城, 否則做不到這一點,但顏徵沒說楚國王城陷落的消息, 所以楚國還在, 但是…… 丞相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夠用, 干脆也不打算猜測了, 直接問道:“王上, 到底發生了何事?” 顏徵張了張嘴,發現這件事情不是特別好解釋,就干脆讓高府令將奏疏遞給了他們。 反正韓熠在正式奏疏里從來都不會寫不能讓人看的話。 這一次寫的就格外平鋪直敘。 丞相和大庶長兩個人湊到一起開始一字一句的讀這封奏疏。 然而一封奏疏能寫的下多少?韓熠把中間很多事情都給模糊了, 從頭到尾都充斥著一種全部都是運氣好,趕上了。 可這不是運氣好就可以的問題,楚王為什么突然跑到桑典縣誰到底是為了什么? 那里是秦國的地盤啊。 大庶長跟丞相對視一眼說道:“桑典縣是不是出了叛徒?” 韓熠在奏疏中沒有提到桑典縣發生的任何事情,就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下本來想要抓向彥,結果向彥中途被人救走,然后他找到向彥的時候正好撞到楚王和向彥見面, 就干脆拿下了。 他還特地強調了一下自己帶了很多人馬,所以對方的護衛根本不是對手。 為的就是隱去桑典縣的情況,至于派人過去清查, 韓熠打算私底下寫信給顏徵的。 但丞相跟大庶長兩個人腦筋清楚,稍微一推理就找出了真相。 顏徵也有這個懷疑,因為他發現韓熠的信件并沒有跟著奏疏一起來。 按照道理來說,奏疏其實是應該后到的,畢竟奏疏需要走官路,而他們兩個私人往來的信件都是機關鳥,肯定比人力要快啊。 不過,顏徵相信韓熠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就算他有所懷疑也沒有開口,只是說道:“阿熠既然沒說,想必就不是什么大事?!?/br> 丞相跟大庶長對視一眼,丞相說道:“臣覺得,可能是當地守軍出了問題,但中書不好管?!?/br> 韓熠這個中書說起來有總管天下兵馬的職責,實際上他能管轄到的基本上都是高層的將領,像是這種基層將領,他是不能伸手的。 這些年來他也做的很好,除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基本不去管別的地方軍的事情。 所以丞相判斷可能是守軍之中有叛徒,韓熠擔心自己插手會影響不好,所以這封奏疏上沒寫,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 顏徵說道:“這個并不重要,區區一個桑典縣,不必太過放在心上,派個人過去查一查也就是了,現在最主要的是接下來怎么做?!?/br> 的確,桑典縣是不是有叛徒都無所謂,那里不是軍事重鎮,大秦也沒在那里放過太多的軍事資源,就算有叛徒也掀不起風浪,更何況現在不也挺好的嗎,這個叛徒直接把楚王送過來了啊。 丞相趁機說道:“當務之急是先將楚王和向彥給押送回來,不過此事事關重大,楚王和向彥皆十分狡猾,只怕也只有中書能夠將他們押送咸陽了?!?/br> 其實押送這件事情,只要找個小心謹慎的就行,讓楚王跟向彥沒有了行動能力,他們兩個再狡猾又能怎么樣? 不過丞相知道顏徵是肯定希望韓熠回來的,干脆就趁這個機會把人給弄回來吧,要不然也不知道前線還會發生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顏徵心中意動,卻還是說道:“此事還是要問過阿熠才行,畢竟到底什么情況我們也不太清楚,只是到了咸陽之后,如何處理,你們還是商討出個章程吧?!?/br> 大庶長有些奇怪地看了顏徵一眼,他本來以為丞相都這么說了,顏徵肯定會順坡下來,讓韓熠回來的。 沒想到顏徵居然不著急?這不太像他啊。 他們兩個越發覺得韓熠去前線,是不是有目的的? 不過他們知道什么能問什么不能問,誰也沒敢多說。 在他們告退之前,顏徵忽然為說道:“此事或許還有未知變數,兩位還請保密?!?/br> 他知道這有點難,因為接下來的后續計劃都要一點點鋪開,但是讓下面人做事還不讓他們知道,這就太困難了。 但顏徵還是想要穩妥一點,畢竟這事兒……也太出乎人意料了,如果現在韓熠說楚王跟向彥是故意放水,又跑了他都不會意外。 丞相跟大庶長顯然也是心里有數,連忙答應了下來。 轉頭就開始開會去了,他們現在主要的問題就在于:如果楚王被押解進咸陽,他們要怎么跟楚國交涉,要不要讓楚國贖人?對方答應的話,他們要提出什么要求?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他們誰都沒說向彥的事情。 不管楚王跟向彥到底是什么情況,他們都清楚,楚王可以回去,畢竟楚國沒有了這位楚王,還會推舉出其他的,都差不多。 可向彥這種名將,可不是什么時候都能有的。 他一個人的威脅比五個楚王加起來都可能大。 所以向彥必須留在秦國,至于留下來是是死是活,那就看顏徵和韓熠的心情了。 丞相跟大庶長走了之后,顏徵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去,最后眉頭緊皺嘆了口氣:“阿熠的信怎么還沒到?” 韓熠不給他寫信,他就覺得心里沒底。 高府令小聲問道:“王上為何不讓中書先回來?” 顏徵搖頭說道:“阿熠在那里可能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還是看他吧,不過楚王跟向彥肯定要盡早押解回來的,就看阿熠怎么處理了?!?/br> 高府令再一次被刷新了三觀,他知道顏徵縱容韓熠,不過,歷史上這樣的寵臣多了。 當年顏子薦對待姜不韋也差不到哪里去,不過現在他發現,顏徵對韓熠,那真的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都能任由對方的想法來,這可是國家大事啊。 以高府令對顏徵的了解,他發現,顏徵跟顏子薦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顏子薦對姜不韋再好,心底也是清冷的,始終在防備著姜不韋,并且還若有若無的在壓制姜不韋。 而顏徵卻是付出了自己的全部信任,高府令甚至不懷疑,如果韓熠有二心的話,顏徵必輸無疑。 當然高府令也就想一想,這么一個放著韓王和楚太子都不要的人,說他會反顏徵,高府令也覺得不太信。 顏徵望著窗外,似乎這樣看著就能將機關鳥看來一樣。 韓熠不知道顏徵在盼著機關鳥,他正在派人打探楚國的消息,想要知道楚國那邊是不是知道了楚王已經被捉拿。 如果沒有的話,說不定他還能打個時間差。 至于怎么打,他現在也不太清楚。 因為他沒有時間思考,他在給顏徵寫信,他在信里將所有事情都說了一遍,最后將自己的困惑問了出來:桑典縣令,到底算有罪還是沒罪? 這是一個人情和法理之間無聲的較量。 如果只是看事情的經過,桑典縣令肯定是有罪的,但他為什么這么做?是為了治下百姓啊,但凡他不是一個負責任的官員,但凡他心里沒有百姓,都不會走上這條路。 所以這要怎么算? 其實韓熠心中很清楚,按照大秦目前的律法,桑典縣令的罪責是逃不掉的,不僅他逃不掉,他全家都逃不掉,并且死了都要被挫骨揚灰。 因為現在大秦用的是重法,人情之類的并不會考慮進去。 這也是韓熠為什么讓人為縣令收斂尸身的緣故,他不讓人收斂,恐怕桑典縣令就要尸骨無存了。 但韓熠覺得亂世用重典是對的,但等太平下來,就要改變了。 所以他想用自己的困惑告訴顏徵,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迫不得已,他需要一點點改變顏徵。 當然最主要的是他需要在律法上面重新加上一條——追責。 桑典縣令有他自己的罪責,他已經認罪并且伏誅,那么接下來就要追溯他為什么這么做,導致他這么做的原因和這其中某些人的行為是不是觸犯了大秦律法。 大秦的律法在追責方面制定的并不是很詳細,韓熠……畢竟也不是真的法律系的學生,他只能盡量保證大體方向沒錯,剩下的就需要一點點去填充。 不過這方面現在不是韓熠負責,也只能給顏徵提個醒。 顏徵收到信之后,通篇看完,這才了然為什么這封信到的這么晚。 他想了很多,站在他的角度看,就是一個想法:桑典縣令必須治罪。 這個世界上被逼無奈的事情太多了,但人都應該有自己的原則,如果大家走投無路的時候都出賣國家,那么大秦會變成什么樣子? 同樣的事情給別的人或許就是不同的結果,桑典縣令選擇了錯誤的那條路,那就只能付出代價,同時也是警告他人,這樣的行為不可取,不論發生什么事情,叛國都是這個下場。 如今的顏徵,其實不太會被這樣一個人物的悲情所打動了,甚至生氣這種情緒都不太有。 在知道之后,也只是吩咐下去讓人查,看誰敢公然違抗朝廷律令。 他自己也發現,自己對許多事情越來越淡漠,越來越漫不經心,處理公事,管理這個國家已經形成了本能,沒有什么事情能夠為難的了他,見的事情多了,許多事情也就不值得他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了。 該有的感情他也有,只是太少了。 只有在韓熠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似乎才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的喜怒哀樂。 所以他越發依賴韓熠,也越發羨慕韓熠,羨慕他在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之后,依然還能保持著那份赤子之心。 他會因為桑典縣令的叛國而憤怒,也會因為桑典縣令走投無路的悲哀而難過。 這是如今的他所遙不可及的東西。 所有人都覺得是他對韓熠縱容,卻沒人知道,他才是那個離不開的人。 所以哪怕顏徵對這件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放到平時小小一個桑典縣令的事情都不會讓他多看一眼,他還是想要努力為韓熠開解,告訴他,他做的沒有錯。 不過,顏徵寫完了信之后卻發現,這樣的勸解,到最后不就是把韓熠變成了跟自己一樣的人嗎? 那是跟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馳的,所以到最后他干脆將信給撕了,只寫了一句:回來吧。 有很多話用文字寫出來是不能準確傳達心意的,只有面對面的交談才能表達出來。 韓熠在收到這封信的時候還有點納悶,顏徵什么都沒寫,難道他也覺得棘手嗎? 那一瞬間,韓熠是欣慰的,覺得顏徵雖然越來越像人們認知中的王,但他的心里還是有柔軟的地方的。 不過,他現在還不能走啊,他還沒忘了自己過來是干什么的,不就是為了找魏國要個說法嗎? 現在魏國的說法沒要來,卻抓到了楚王,這都什么事兒啊。 不過,其實韓熠也不知道該怎么跟魏國要說法。 所以干脆帶兵跑到了蒙田那里問道:“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們到現在都沒救出大將軍嗎?” 蒙田有些愧疚:“是我無能?!?/br> 韓熠之前已經給他爭取機會了,結果他們還是拖了這么久,現在中書終于是看不下去了。 韓熠想了想說道:“大將軍的傷勢不知如何,還是盡早救下來的好?!?/br> 蒙田立刻說道:“還請中書相助?!?/br> 都到了這個時候,就別管什么自尊不自尊的了,爹的命重要,而且蒙翱對于秦國的意義更加重要。 結果他沒想到韓熠搖頭說道:“不行,我幫不了你?!?/br> 蒙田有些著急:“中書可是覺得蒙田能力不夠?中書放心,只要中書留下,蒙田甘為先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