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萊斯曾經在研究所里的時候，一直在等待這條指令。

    他曾為了活下去，把中央主腦的這條指令作為救命稻草拿來逼迫皇帝放他一條生路。然而在在日后每一天的折磨中，他既希望又恐懼這條指令的到來——這條指令的到來，意味著他對于皇帝的最后一項用途終于可以啟用。也意味著他終于堅持到了最后，可以理所當然的休息，不會再有負擔。

    如果有必要，他可以在星辰大海中，冠冕堂皇的對自己有個交代之后，永久的長眠。

    他一時間有點恍惚。

    “嵐下，您沒事吧？”周秦的聲音把他的神志拉了回來。

    在帝星林蔭道間，有人挽著他的手臂。而他早就許下過諾言，要目送眼前的人登臨王座，潰散的精神和消失的力氣一點一點的回到了他的體內。

    他關上那條信息。

    如今這條信息已經再對他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脅，也不再是他飲鴆止渴的唯一期盼。

    他順著研究所調查情況的話題聊下去。

    “那么梶原提到的基因匹配呢？”伊萊斯問他。

    周秦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如實告知伊萊斯真實情況。

    包括陳倉的逃逸。

    完全標記。

    以及作為觀測樣本……伊萊斯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原因。

    “為了逃離量子核心。陳倉的主體cao控了這一切……”周秦說，“也許是因為我的精神力與眾不同，而嵐下您是唯一與我基因高度匹配之人。陳倉不是什么智能管家，抱歉，嵐下。他是一個未曾完全逃離主腦量子核心的一個強大ai?！?/br>
    伊萊斯沉默。

    他沒有表現出于周秦預期相同的情緒，難過、痛苦、掙扎……

    畢竟為了完成這次所謂的“命運”的匹配，伊萊斯付出的太多。

    他付出了一切。

    “而我至今不清楚陳倉的目的是什么？”周秦說，“就算面對它已經逃逸出來的這部分，依舊不知道?！?/br>
    “這個信息具有最高級別保護指令?！标悅}說，“很抱歉，現階段的我無法調取相關數據?！?/br>
    伊萊斯安靜的聽完他們的對話，問：“完全標記一定要在帝星完成嗎？它的有效范圍是多少？”

    陳倉難得出現了運算情況超載，伊萊斯的這種反應超乎它所設置的所有可能性之外。它遲疑了好幾秒才回答：“理論上來說是的，最遠不能超過月球一號的近地點?！?/br>
    “那就好?！币寥R斯松了口氣說，“這種ai要掙脫控制的事情，無論背后目的是什么，一定不會是什么好事。隨著夜山遺跡的發現……至少是我，會離開帝星一段時間。那么在我離開帝星的時候，至少首都星系和您是安全的?！?/br>
    “嵐下，你不生氣嗎？不憤怒嗎？”周秦覺得他的反應難以置信，“你不怪我？”

    “您也是基因匹配的受害者，我為什么要怪您呢？”伊萊斯說，“至于生氣、憤怒……沒有意義?！?/br>
    也許曾經有，但是現在的的確確的沒有意義了。

    他靈魂深處那道傷口雖然依舊，但是已經開始在長出新rou。

    周秦看了他好一會兒。

    周秦親吻伊萊斯的額頭，道：“夜山的那個遺跡，我陪你去?！?/br>
    伊萊斯一怔：“不，殿下，您不需要去冒險。上次去了的人，除了我都死了，這您比我清楚?！?/br>
    “我就知道你是這么想的?！敝芮卣f，“你可以為了我去流血去死，而我為你做的事情就是冒險？”

    “殿下……”

    “不用再多說什么了，伊萊斯?！敝芮仡D了頓，“我甚至猜測，皇帝也希望我去?！?/br>
    “為什么？”

    “因為她不信任你？”周秦想了想說。

    *

    “根據行程安排，計劃于三日后從西亭區星級港口乘坐‘燃星’號星艦前往位于首都星系最外圍奧爾特云附近的遠征要塞。并在那里稍作整頓，由5軍團第1軍41師下屬滄海艦隊護送，前往夜山，歷時約15天?！比涡怯陮λf。

    皇太子莊園上下一片忙碌。

    皇太子的每一次出行，都足以引起sao亂，而這一次是回到遙遠的夜山星系，要準備的事情不可以說不多。

    “殿下定好主要隨行人員了嗎？”任星雨說。

    “保鏢隊的人，不要去那么多。杜賓帶上塞西爾和艾迪就足夠了。你呢？”皇太子問任星雨，“我希望你留在帝星，幫我遠距離處理一些事務?！?/br>
    “我希望跟您去?！比涡怯暾f，“我的父親已經頂替了前任財務大臣，進入內閣，帝星的事情可以交由他來進行。我希望跟著殿下去更遠一些的地方?！?/br>
    “好?！敝芮卣f，“嵐下那邊帶上白榕應該就夠了。其余人員看家。一切從簡?！?/br>
    “明白，殿下?！比涡怯曜隽擞涗?。

    周秦走到窗口，他從窗戶往外面的花園看去。

    花園里那個大洞終于再次被修好，這一次吳管家把它改成了一個可以在十秒內完成開啟的艙門，從此機甲可以自由出入了——他管這叫做一勞永逸。

    伊萊斯和查林在稍遠一點的亭子里休息，他像是有所感應，抬頭看過來，正好對上周秦的眼睛。

    伊萊斯沖他揮揮手。

    周秦回應了他。

    他退回辦公室，又問任星雨：“有沒有和mw公司聯系？銀月的情況如何了？三天內能送到星艦上嗎？”

    “齊總的電話其實剛才已經打過來了?！比涡怯暾f，“我還沒來得及詢問，您需要接入嗎？”

    “接入吧，我親自問他?！?/br>
    齊嘉羽的聲音從周秦的通訊器傳了過來：“殿下，我聽聞您和嵐下即將啟程前往夜山星系的事情。和您匯報下銀月的情況?！?/br>
    “嗯，現在是什么進度？”

    “實際上銀月的維護上周已經完成了?！饼R嘉羽說，“我增加了它的功率，200%超頻狀態下可戰斗時長延長到了30分鐘。不過相對的喑物質的消耗也加劇了，可能超頻后需要更換喑物質，每次耗費在10克左右。就目前我們擁有的余量來看，大概也只夠進行45次的超頻作戰。所以務必請嵐下謹慎使用?！?/br>
    “不僅如此，我對銀月的武器進行了升級?！饼R嘉羽道，“近期我們對喑物質的構成有了一定的進展突破。而上一次在ngx02上大規模使用的四維護盾相當驚艷，我們對空間科技雖然暫無突破，但是我依據四維護盾的原理，開發了暗物質護盾，正好銀月缺少特別好的防護武器，這次就加了上去。順便問一句……對new geion動力公司，現在是個什么處理方式？”

    “暫時還在調查中?！敝芮卣f，“他們對自家公司的空間技術擁有完整的研發記錄和最終專利權。沒找到通敵聯邦的破綻，也找不到與晴王有所勾結的確鑿證據。我考慮過讓軍部出面買下他們的空間技術專利，也被拒絕了?！?/br>
    “他們一定有問題，殿下?！饼R嘉羽說，“最終假的就是假的，紙里包不住火。希望等您再回歸帝星，一切都真相大白?！?/br>
    “我同意你的觀點。銀月什么時候能夠運輸到港口星艦上？”周秦問。

    “事實上，運送銀月的隊伍已經出發了，今天下午它就能被裝載上星艦?！?/br>
    “很好?！?/br>
    “那么，您離開的時候，我就不去送您了?！饼R嘉羽說，“祝一路順風?！?/br>
    “那么過一陣子見?！?/br>
    周秦掛了電話。

    “殿下，您今天進內庭面圣，見到皇帝陛下了嗎？她和您說了什么？”任星雨問他。

    周秦的表情有點奇怪，他想了想：“事實上，的確如我們所料，就是為了夜山遺跡的事情。但事實是……我沒有見到她?！?/br>
    是的，他進入內庭后，根本沒有見到她。

    他在大殿等了很長一會兒，最后大純宣讀了皇帝的圣旨——命皇太子夫夫趕赴夜山星系，等待遺跡開啟，取回所有的暗物質喑。

    仔細想起來，皇帝自叛亂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這讓他有一種錯覺，仿佛皇帝已經出了什么事。

    “殿下……”伊萊斯已經從花園回來，他站在那里，向他行禮，“您還是要去嗎？”

    “是的?！敝芮卣f，“皇帝的圣旨下來了。他讓我們一起去?！?/br>
    “但是您可以拒絕?！?/br>
    “我沒有理由拒絕?！敝芮卣f，“我不可能讓我愛的人自己去?！?/br>
    伊萊斯安靜下來。

    他沒有反駁，但是也沒有響應。

    雖然他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與親密，讓人察覺不出一絲一毫的疏離。但是周秦依舊感覺他在躲著自己。

    他不知道自哪一天開始就是如此，是在看了研究所的視頻材料的時候？

    不，也許還要更早一點。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敝芮卣f。

    伊萊斯愣了愣：“什么問題，殿下?！?/br>
    “雖然你沒有說，但是你在瞭望餐廳回應我，為我戴上對戒，是因為愛，是不是？”周秦問。

    “是的?！币寥R斯說。

    周秦有一瞬間的雀躍，然而他心底的狂喜還沒有發酵，他就看見伊萊斯睫毛抖了抖，他抬起那雙藍眼睛看著周秦。

    藍色的眼睛冷清清的，沒有什么溫度。

    他就那么直接而安靜的看向皇太子。

    伊萊斯說：“是的，我對殿下的愛，是臣子對君主的崇敬之愛。我可以為您做任何事?！?/br>
    巨大的狂喜還未成形便化作尖銳的刀雨在周秦的心底落地。

    明明是愛的，可是偏偏要說不是。

    周秦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任何事？包括做我的妻子，接受和我之間的親密關系，與我調/情，甚至跟我上/床？”

    “是的，如果您需要的話?！币寥R斯緩緩的開口回答，他執拗的強調了剛才說的話，“我可以為您做任何事，任何事?！?/br>
    “所以……殿下，夜山星系，讓我一個人去吧？”伊萊斯又小聲說。

    此時的愛人，就站在周秦的面前，但是心卻間隔了億萬光年。

    他們仿佛在隔著銀河系對話。

    周秦從未有過的難過，他像是被人捧到了云端，還未回過神來，就讓人一扔而下，跌落在地，摔得狼狽不堪，疼痛不已。

    “既然你覺得我是你的主君?！敝芮厣ぷ影l噎，他滾動了好幾次喉結，才能平靜的說話，“那就不要再質疑我的決定?！?/br>
    他的通訊器響了起來，周秦低頭去看，雍慕發了一條消息過來，說是晚上請他去雍親王府，老親王要給他餞行。

    “先這樣吧?！敝芮貙σ寥R斯說，“晚上我要去雍親王府一趟，嵐下早點休息?！?/br>
    他像是個逃兵，匆匆的逃離了皇太子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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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去上海，錯字未挑，遲點再說吧。也許晚上有二更，看碼字進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