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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蒸汽大明在線閱讀 - 第15節

第15節

    厚厚一沓裝在錦緞木板的盒里。

    里頭是分冊記錄的。

    六科各一冊。

    經學是上下兩冊,分一等二等生員記錄。

    有人道:“不對、我們當時是錄名在一個統一的名冊上的!”

    主考和氣的笑起來:“謄抄官在分號舍的時候,也把錄名都要謄抄。謄抄后留在貢院做檔案的,要我拿,也只能拿到這個了。原件因為潦草又多有涂改,而且因當時設立了十余個錄名臺,那十幾本錄名冊都亂的沒法看了。估摸著大家的記錯科目,就是謄抄的時候出了些紕漏?!?/br>
    前頭的生員鬧起來:“我們要看原版的錄名冊!”

    主考:“那都是胥吏手中的錄名冊,當隨手的錄筆,不是要留作檔案的冊子。應該、還在各個胥吏手里,這要找出來那就麻煩了,也不知道讓他們丟到哪兒去,畢竟——今天這樣的考試是頭一回啊?!?/br>
    從吏員的筆誤,又變成謄抄官的筆誤了。

    原版文件還找不到了。

    主考慢吞吞道:“補考是必定要考的,這兒糾錯也沒什么異議,本官必定查清,罰他幾個月的月錢,不過諸位考生多幾日能復習,又不用擠著來考場,也不是壞事吧?!?/br>
    人家主考確確實實提出了解決方案,還讓他們去再次登記錄名。

    再鬧,可就不好看了。

    俞星城看那主考端坐上座,目光掃視,想要把幾個說話最尖銳的出頭鳥給記住。

    她躲在后頭還是明智的選擇。

    畢竟這事兒鬧大了,必定要走官司,而且因在應天府考試,怕是要吃兩京級別的官司。

    大明朝的官司,最擅長搬出小事來佐證,以道德來排擠訴訟者的需求。若是她當出頭鳥,最后被裹挾到官司里,她什么逃家、傷害兄長之類的破事兒就全都要出來了,被安上別的罪名也說不定。

    大家在那兒排隊錄補考信息,俞星城等了等,她排在了最后一個。

    雖然她急需官身,但這是十六個搞錯的生員,全都是仙府出身,讓她覺得有些微妙。

    這事兒,如果決定不好,就可能被卷進大案里啊。

    俞星城想了想,前頭十六個人都錄了名,她是第十七人。一張紙寫八豎行,她剛好在第三張紙上。

    前頭吏員催促:“趕緊寫,把地址寫詳細點?!?/br>
    俞星城更是心里一跳。

    補考信息一般都是張貼在貢院,考生主動來看就是了,何必寫這么多住址籍貫之類的。她拿起筆,故意把字寫得很男人,名也改成了俞城,籍貫寫的卻是徽州,住所寫的是集賢處外不遠的那包子鋪。

    這事兒絕對有問題,這哪像是補考,簡直是要找他們算賬。

    等他們再次記錄了補考信息之后,眾人出了主考的屋子,都有一種被人四兩撥千斤似的恍惚感,愣愣的站在院子里。

    總覺得事兒肯定沒這么簡單,但現在撒潑指不定就被官衙帶走,以擾亂考場秩序為名打十個板子了。

    俞星城看到他們十五六人交頭接耳的商議,似乎很有相互抱團,拼死也要為自己正名出氣的意思。

    他們得到了補考的首肯,就一同離開考場出門去了,俞星城卻轉頭往考場的方向走回去了。

    剛剛攔著他們的小吏員看見她,愣了一愣。

    俞星城拱手道:“就這么回去實在不安,還是讓我回號舍去,就算是連蒙帶糊弄,也交上份卷子罷。好歹有種自個兒正經來考試的感覺?!?/br>
    吏員笑了:“那可是算科的考題,您能做的出來么?”

    俞星城:“枯坐在號舍里,也好過枯坐在住處?!?/br>
    吏員點頭:“行吧,那你便回去吧。今年因六科也都有補考,所以時間或許會比往年晚……您也勤著往貢院走動些,到時候肯定要貼告示?!?/br>
    俞星城笑著行禮道:“謝謝大人提醒?!?/br>
    那吏員看她容姿清麗,脾氣也好,再叫一句“大人”,心花怒放的主動要領她回號舍去。

    俞星城正好也有事想要向他打探:“說來,這年年又是印浮票又是錄名的,那些主考、提調官走動雖也不少,可大人您這樣的吏員,怕才是最勞心勞力的?!?/br>
    吏員笑:“可不是嘛,今年又跟道考趕到一塊兒,兩邊相互借人,忙的每天回去摘了帽,里頭都是大把頭發!”

    俞星城:“要是早些印浮票,還能隔開時間,給貢院些喘息時間。話說,今年是什么時候印的浮票?”

    吏員:“不瞞您說,今年浮票可真是累死我們這些小吏了!年初就印了一次,說是什么紙張不對、容易污損,又重印一回。到了入春,貢院又說什么要改版,又印了一次?!?/br>
    俞星城長哦一聲:“那真是事兒都趕一塊了?!?/br>
    看來到春天,這利用浮票的漏洞cao縱考試的事兒才在某些人心里定下想法啊。

    俞星城坐回號舍,凝神看向卷子。

    那些人是要為自己爭取權益,但俞星城總覺得,主考不會讓他們輕易補考了。一般來說,這種大型舞弊案子當季結不了,指不定能鬧個三五年,這些打官司的生員,說不定家里有鄉宦舊官,家底殷實豐厚,晚幾年鄉試對他們來說影響不大,說不定還能通過這么一鬧,最后坊間成名。

    但俞星城鬧不起。

    她家里考不上,她又急需要官身。

    不如說先看看這算科的題,她能不能勉強考出個分數來,不論是哪一科,好歹過了鄉試再說。

    她低頭看題,題目比她想象中雜。

    前頭五道大題,包括《九章算術》中分離系數法表示的一元二次方程,以及盈不足法的雙設法問題;《幾何原本》中圓內接四邊形和外切多邊形的尺規作圖作法等等。

    還有一些極其實用的,建房所需的開平方題目;賦稅與粟米計算需要的比例算法與等差數列求和。

    而且……甚至還包含大量工科題目。

    比如有一道二選一的大題。就是計算鯨鵬燃料、氣囊尺寸與浮空力;亦或是計算利用斜面與定滑輪運輸時所需工人數與上升速率。

    也是了,大明好歹是能建造出汽船鯨鵬,幾何原本與牛頓定理最起碼也已經傳入了。

    還有五選一的常識工藝題,涵蓋包括冶鑄、制糖、陶埏、節令與兵器制造。

    這顯然也是鼓勵算科學生了解工匠,或是工匠子弟考學讀書。

    不同于經學一科的道德假大空,算學作為培養技術人才的科目,顯露出了令人動容的實用與踏實,仿佛在考量每一個學生——不談前程仕途,只看你是否能解決百姓生活中的實際問題,造福一方。

    卷子上滿滿的干貨,不是說要難倒學生,而是要他們做一個能克服難題,仔細認真的技術人員。

    俞星城深吸一口氣,從一旁拿來張紙,把每一道題目中天地乾坤亦或是方田粟田等詞語,換成了數學符號。旁邊雖擺了算盤,但俞星城多年沒用過,還不如心算來得快。

    題目只要理解了,大抵就是高中水平,畢竟只是鄉試,如果是會試可能就更難了。其中有幾道題規定的算法,大抵是這幾十年的數學家命名的算法,她不太懂那命名背后的含義,只能照著自己知道的解法來答。

    有些題目標明一題多術可加分,她也一股腦把自己所知道的解法都寫了上去。

    估計很多解法考官未必能懂。也必定有些是她算錯了數或者沒讀懂題,但俞星城已經不大有所謂了。

    她再抬頭,已經是桌前換了第三根蠟燭,天色漆黑。

    一排十間號舍里,只剩兩三人了。

    軍士一邊收卷一邊笑道笑道:“你回來這么晚,奮筆疾書可算是寫完了?!?/br>
    俞星城笑了笑,看著吏員糊名之后才離開。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對的選擇。

    如果能正常補考,她自然還是會再回去補考經學,對主考只說這門算科是寫著玩的。

    如果不能補考,舞弊頂名案鬧大,她就會看看算科能不能有個成績,讓她先拿到官身。

    但算科的官路很窄,仕途也不易,不比經學那種入了會試、殿試一步登天的……

    她也不知道對以后的事來說是好是壞。

    他們現在只能等補考的消息,院內其他幾人也沒走,也都在等放榜。

    到三日后。

    是道考最后一天考試,也是甲組生員的比試。

    俞星城左右等補考也等不到個結果,就如約去看比試,一同的是屋里其他三個姑娘。

    她畢竟是生員,敷粉涂丹不合適,就只是梳洗一番就出了門。

    到院里,才看見鈴眉和楊椿樓,拿著一大把刀劍法器,往裙子底下塞。

    俞星城:“你們這是要去劫法場?!”

    鈴眉一笑:“嘿,還不是怕你那個兄長又跑出來找事兒!”

    楊椿樓也學著鈴眉的樣子,往裙子下頭的褲腿上,綁了好幾件法器:“對!他再敢來,看我用針戳死他!”

    俞星城忍不住笑了:“不管怎樣,謝謝你們了。我以前在家中……還真沒有人這樣替我著想?!?/br>
    肖潼打了把傘出來:“大家都是在外頭想混出點名聲的女人,再不互幫互助,不知道要被人欺負成什么樣了?!?/br>
    俞星城也打著溫驍送她的白傘,四個人從門口就能招到驢車,到了仙道監前頭,果然人滿為患。

    進去了才發現溫驍還真讓家仆給留了座。

    她們正好能坐到前頭。

    鈴眉都二十七八了,還跟初中女生似的,胳膊肘擠著俞星城,滿臉促狹道:“哎,那溫家少爺不還來看你了么?你們當時都說什么了?”

    俞星城:“沒什么,就結了個拜?”

    鈴眉笑起來:“這哥哥meimei的倒是很容易發展?!?/br>
    俞星城:“不,他覺得我喪失親情,想要彌補,所以我們結為父子。哦……我勉為其難當爹?!?/br>
    鈴眉:“???!”

    俞星城笑:“別信?!?/br>
    楊椿樓笑了:“我現在已經發現了,俞星城也會頂著她那張臉胡扯的!不過溫驍這人,大概也不會想什么哥哥meimei的。他要是稀里糊涂的給你當了兒子我也信!”

    俞星城倒是沒想到:“原來你也是認識的呀?!?/br>
    楊椿樓笑:“不算認識,只是聽說過他。楊家在醫修這一行也算有些名聲,勉強能跟他們溫家有些來往。溫驍在溫家,屬于那種不太受待見的,他是本家二房的庶生子,又不愛聽家里安排,所以聽說是被打發來的南方。他自個兒兄弟姊妹大多都在北直隸混,就他一個,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br>
    楊椿樓說起這些,那了如指掌的模樣,倒比平時都像個上流小姐社交達人。

    楊椿樓:“溫驍鬧過好多丟人事,他年紀不小了,娶不著貴妻就打光棍,家里給納妾,他就天天監督人家小妾好好學習,逼著讀四書五經還想慫恿她去考學,把那嫁進溫家就想好吃懶做生孩子的妾給逼的逃家了!那妾回了老家要去跟她媽當姑子都不愿意再回來?!?/br>
    俞星城:……怪不得他那天一副很惘然的表情!原來是想起自己逼走的上一個妾了!

    楊椿樓笑:“后來他有個表兄看他是在不開竅,還花重金包了個女校書?!?/br>
    “女校書?”

    楊椿樓紅了臉:“就是花魁。外頭這么雅稱而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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