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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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雨,著實很大。 “你還記得當初在湖里村的時候,我給你把過脈嗎?”沈木兮甩了甩手,將掌心的水漬甩去,轉身去剪了燈芯,讓室內更亮堂些,“那時候的我,只以為你是中毒,所以真的沒往別出去想。但是今兒,經過貓窟之事,還有此番……你破了護族的陣!” 她頓了頓,神色略顯悲傷,“我竟忽然就想明白了,是我疏忽!陸大哥說過,韓天命能把一種蠱孕成子母蠱。世人皆云,有鳳求凰,鳳凰于飛。我身上,有鳳蠱!鳳凰成雙,鳳凰蠱才是護族的至寶?!?/br> 被褥慢慢的扯開,薄云岫渾身已被冷汗濕透,俊美無雙的臉龐,此刻色如死灰,瞧不出半點活人的氣息,他就這樣直勾勾的盯著她,身子依舊在抖。 “我是靠著鳳蠱,才得以在大火中逃出生天,繼而脫胎換骨的。那種疼,我知道得很清楚,時至今日想起來,亦是這樣的心驚膽戰?!彼浦?,“凰蠱應該也是如此吧?唯一不同的是,我從小就具備了解毒之效,而你以前不是這樣?!?/br> 深吸一口氣,沈木兮苦笑,“我怕是從小就有鳳蠱隨身,而你是在我離開之后,才被人種下凰蠱。薄云岫,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就不能說句實話嗎?” 薄云岫哪有力氣,能撐著不出聲,已經是他忍痛的極限。烈火熊熊,焚燒血rou之軀,從五臟六腑到四肢百骸,無一處不是疼的。 想了想,沈木兮默默的將手伸出去,“我知道你有多疼?!?/br> 因為她也疼過。 “你咬我吧!”她說,“許是能好受點!” 薄云岫哪里舍得,只是埋頭不語。 她瞧著他渾身青筋皆起,瞧著那漲紅的血脈中,有什么東西在快速穿梭,心下既緊張又害怕。若是其他什么,她倒是能有些法子,可這凰蠱,與從她身上的鳳蠱中分離出來的東西,他們之間相互聯系,又各自生異。 “試試我的血!”沈木兮轉身去取了刀子。 “不用!”薄云岫用盡全身氣力嘶喊。 沙啞的嗓子里,顫得何其厲害。 他不用,真的不用。 然則下一刻,眼前驟然一黑,薄云岫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惶惑中,身上的疼痛銳減,漸漸的熱度稍減。 薄云岫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此前發作的時候,或沉睡,或者疼得死去活來,都是常事,可他并不在意。那場大火,幾乎讓他所有的生存意志燒得不復存在,后來即便振作,也只是越漸心性涼薄。 她活著又如何? 她終是不要他了…… “沈大夫?”黍離擔慮,瞧著泡在水中的薄云岫,“王爺他……” “他熱度降下去了,應該會好起來?!鄙蚰举饷嫔珣K白,瞧著掌心里的紗布,眸色微沉。 她的血,能解毒能解蠱,對于凰蠱竟然也有效,但所需……卻是驚人的。那么多血灌下去,他也只是緩了疼痛,體溫卻隔了許久才開始往下降。 鳳蠱和凰蠱相生相克,果真是詭異至極。 “他背上的傷……”沈木兮猶豫了半晌,“為何不治?” 她問過薄云岫,但薄云岫閉口不談,那場火是她心里的傷,又何嘗不是他心中的結?! “那場大火,王爺以為您沒了,所以沖進去救人,其實王爺大抵是抱著一起死的心思。后來火場里沒有您的痕跡,王爺一度……”黍離垂眸,“卑職就是那時候調撥回來,回到王爺身邊伺候的。所以卑職看得很清楚,王爺當時一心求死!” 沈木兮的心,猛地顫了顫,“一心求死?” “背上潰爛,王爺不肯用藥,太醫束手無策,都覺得王爺這是不想活了。后來皇上來了,一頓罵把王爺罵了回來?!笔螂x說的這些事,是誰都不敢提的秘密,“皇上說,王爺若是死了,就等于看著……看著您嫁人生子,以后您喊別的男人為夫君,您生的孩子喊別的男人為爹!” 沈木兮深吸一口氣,這倒是薄云崇能說出來的話。 “皇上還說,興許您不止一個男人……”黍離咽了口口水。 沈木兮赫然瞪大眼眸,“什么?” “皇上……其實是為了激起王爺的求生意志,沈大夫您莫往心里去!”黍離慌忙解釋,“卑職之所以坦白,其實是想告訴沈大夫,王爺待您的情義實在太深,可王爺不怎么會表達,一直藏在心里,免不得會讓人誤以為,是涼薄之輩?!?/br> “皇帝,說我不止一個男人?”沈木兮咬咬牙,“還有呢?” 黍離扯了扯唇角,賠著笑,“卑職、卑職就聽到這么多!” “皇帝一定會罵我水性楊花,然后說我跟人私……奔?說不定是早就預謀好的,騙財騙色,騙薄云岫的感情,為的就是戲耍于他?!鄙蚰举饫湫?,“說不定,還有更難聽的,罵得薄云岫都躺不住了,只能爬起來跟他對峙?!?/br> 黍離干笑兩聲,“王爺是爬起來了……” 瞧,她就知道,薄云崇的嘴里吐不出象牙! “好歹,一切都過去了!”黍離心頭砰砰跳。 王爺若是知道自己多嘴饒舌,會不會罰他去看城門?? “你先出去吧!”沈木兮輕嘆,“我幫他洗一洗?!?/br> 出了那么多的汗,自然是要在浴桶里泡一泡的,畢竟薄云岫這廝……既矯情又愛干凈,若是渾身都是汗糊糊,醒來肯定是要黑著臉生氣的。 “上輩子,我兩可能是死敵,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那種。所以最后,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便用了特別的方式,化解你我之間的恩怨。薄云岫,你說呢?”她捏著帕子,輕輕擦著他的臉,神情莊重。 外頭的雨,還在嘩嘩的下著。 心安之人,雨聲可安眠。 心亂之人,雨聲自擾眠。 長福宮內,太后來回走動,動不動走到屋檐下往外張望,“怎么還沒回來?”隔了足足半個時辰,墨玉才撐著傘,匆匆的從外頭跑進來,“太后娘娘?” “如何?”太后忙迎上去。 “現在就過去吧,約莫能騰出一炷香的時間?!蹦褚荒樕系挠晁?。 太后如釋重負,“走!” “雨很大,您慢著點,路上不好走,仔細腳下!”墨玉攙著太后往外走,只帶了幾名心腹親隨,別的一個都沒帶,就這么悄悄的去了天牢。 一路上,太后手腳發涼,幾次險些跌倒,所幸都被墨玉扶住。 待進了天牢,太后的面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太后娘娘,您莫著急!”墨玉寬慰,“咱們有一炷香的時間?!?/br> 天牢里關著重囚,早前的鐘瑤和洛南琛并未關在此處,是因為那二人僅作為餌來使用,而魏若云不同,她原就是魏家的余孽,早就該死了! 空蕩蕩的死牢內,魏若云重鐐加身,靠在墻角一動不動。她知道自己早晚有這一日,是以早就不在意這生死之事,左不過是心愿未了,死得有些不甘心罷了! “魏若云!”太后掀開斗篷,呼吸微促的瞧著這個,宛若隔世的女人,“魏若云,你到底還是出現了!” 皮面早已被人掀開,此刻的魏若云才是她真正的面目,半張臉都是斑駁的印痕,那是當年被朝廷的利箭所傷,途中未能及時診治,所以潰爛化膿留下的疤痕。 “關勝雪,你到底還是來了!”魏若云吃力的起身,腳踝處拴著偌大的鐵球,以至于她只能勉強的往前挪步,“關勝雪,關太后,你都已經是太后了,想來這榮華富貴,享得不錯??!” 太后倒吸一口冷氣,最后見到魏若云的時候,魏若云正抱著一個男嬰,面色慘白如紙。那時候的魏若云,容貌出眾,又武藝高強,尋常男兒根本不放在眼里,驕傲得不可一世。 沒想到再見面,卻是這般光景。 魏若云面容盡毀,難怪一直以假面在外行走。 “嚇著了?”魏若云冷笑,“為何不說話?是覺得愧疚?因為你害死了我的兒子。關勝雪,你可記得自己是怎么答應我的嗎?你說過,會好好照顧孩子,會讓韓家的骨血綿延下去?!?/br> 她猛地撲到了牢籠柵欄處,眥目欲裂的瞪著太后,“你食言了!” 若非墨玉眼疾手快,扶了太后一把,只怕太后已經跌坐在地。 “關勝雪,我將孩子托付給你,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我原以為,你會扶著他當皇帝,可你卻為了薄云岫,害死了他!讓他替薄云岫頂罪,就因為他不是薄家子弟,你就為了太后之位,為了所謂的皇室血脈,將他殺死在獄中!關勝雪,你對得起韓大哥嗎?”“哀家沒有害死他!”太后咬牙切齒,身子輕顫,“是他自己和薄云岫做了私下商議,哀家什么都不知道,等哀家知道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你以為哀家不痛心嗎?” 魏若云冷笑,“你有心嗎?關勝雪,你壓根沒有心?!?/br> “魏若云,哀家用自己的女兒,換你的兒子,你還要如此詆毀哀家?哀家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你會把仙兒教成這樣,哀家當年就算是死,也不會答應交換孩子?!碧笠е蟛垩?,悔不當初。 “你不答應?哈哈哈,太后當年干了什么,需要我一一列出來嗎?”魏若云笑得何其嘲諷,“關勝雪,你身為太后,行不端,做不正,你還有臉說什么孩子?你那孩子,是先帝的種嗎?” 太后目光狠戾的瞪著她。 “關勝雪,你想不想聽一個秘密?”魏若云笑得冷冽,“把我放出去,我就告訴你!” “抓你進來的是薄云岫,哀家如何能放?”太后切齒,如果不是趁著薄云岫身子不舒服,她哪里有機會靠近此處?是以,她壓根沒能力放人。 魏若云深吸一口氣,“看樣子,你是不想知道,自己女兒的下落了!” 眉睫駭然揚起,太后惶然,“仙兒在哪?你們長生門把她帶走了,現在到底在哪?她如何?” “如何?”魏若云撫過自己臉上的傷痕,“她跟我一樣,成了這副鬼樣子,你說她會如何?關勝雪啊關勝雪,你說當年韓大哥是怎么看上你的?兒子護不住,女兒也留不住,除了這個千歲千千歲的太后之位,你還有什么?” “你放了仙兒,莫要對她做什么?!碧笸妒蠹善?,“她到底是韓家的血脈,你若是還念著天命待你不薄,就不要斷了韓家最后的一線希望,那是護族的根!” 魏若云輕嘆,面上不知是嘲諷還是憐憫,“關勝雪,你到底是太過情深,還是太過薄情?竟是蠢成這樣。仙兒做了多少事,你怕是不知道吧?一直以來,她跟咱們長生門聯絡密切,否則,你以為我們是怎么一次次躲過朝廷的追捕?” 太后滿面痛苦,“那都是你教唆的?!?/br> “教唆?”魏若云徐徐退后兩步,忽然間朗聲大笑,“關勝雪,我總算是贏了你一回,瞧瞧你臉上的痛苦?哈哈哈哈,你大概不知道吧?其實仙兒根本不是你的女兒!” 眉睫駭然揚起,太后猛地沖上去抓住了柵欄,嘶聲厲喝,“你、你說什么?魏若云,你把話說清楚!我女兒到底怎么了?” 什么叫仙兒不是她的女兒? 仙兒明明是她費了千辛萬苦才從農家尋回來的,胳膊上的確有當年韓天命留下的印記,怎么可能弄錯? 然則,退一步講。 若仙兒不是她的女兒,那她的女兒又在何處? 第140章 她要救他 魏若云笑得如此洋洋得意,“知道嗎?關勝雪??吹侥悻F在這個樣子,就像是看到了當年,韓大哥選擇了你的時候,我也是這副樣子。但是現在,我痛快了!我好痛快!你越難受,我就覺得死了也無所謂,橫豎先下去陪他的,還是我!” 太后已經不在意那些陳年往事,有些東西試過了,便是命。 “魏仙兒,到底是誰的孩子?你說的,她不是哀家的女兒,那哀家的女兒呢?魏仙兒,魏仙兒她……”她疼了魏仙兒那么多年,不惜一切,只要魏仙兒肯開口,她便什么都可以給。 內心的愧疚,就像是魔一般纏繞不去,她被心結折磨了那么多年。 天曉得,當她得知魏仙兒懷著薄云郁的孩子,太后如同晴天霹靂,更似挨了當頭一棒,整整躺在床榻上數日起不來。 魏仙兒和薄云郁,是同父異母啊…… 可太后不能說,不能說…… 一旦說了,魏仙兒該如何做人? 薄鈺該如何做人? “魏仙兒,的確不是你女兒,但是呢……你的女兒,可能根本不想見你,我知道她在哪,只是……”魏若云深吸一口氣,“我不會告訴你的,我要讓你痛苦一輩子,被內心深處的愧疚,折磨一輩子??吹侥氵@樣,我才覺得好舒坦!” 茍延殘喘這么多年,唯有今日,才是真正的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