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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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問問!”侍衛撒腿就跑。 沈木兮愣了愣,離王府的侍衛這么好說話?這么古道熱腸?不過,人家跑去打聽了,她便不好意思從天窗下來,一直站在凳子上攀著天窗等待。 過了一會,那侍衛又屁顛顛的跑回來了,喘著氣沖沈木兮道,“沒事,不是沈公子,是側妃起夜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燭臺,引起了火災?!闭Z罷,若無其事的站回原位,好似什么都沒發生過。 這話說得,好像魏仙兒不是他們主子,一副堂而皇之的漠不關心。 “哦!”沈木兮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跟地面的距離,只要不是兒子出事就好!喘口氣,她有些怕高,爬上來的時候是因為著急,現在要爬下去便有些心慌慌。她伸出腳去惦桌面,可手卻死死拽著天窗的柵欄。 腳一伸,桌椅便劇烈搖晃,驚得她趕緊抱緊了天窗柵欄,一顆心怦怦亂跳,差點沒跳出嗓子眼。一扭頭,底下的侍衛又在抬頭看她,估摸著是覺得奇怪,她怎么爬上來就不肯下去了。 “沈大夫,你是不是下不來了?”侍衛問。 沈木兮張了張嘴,“我只是想在上頭再看會?!?/br> 話雖然這么說,視線卻落在了身后,這么高,要如何下去呢?關鍵是這桌子椅子因為老舊而格外不穩,站著不動倒也罷了,要是她放開抓著柵欄的手,估計就得摔個半死。 大牢里的天窗本就是為了讓犯人透口氣,但為了防止犯人逃跑,往往做得很高,尤其是攀著天窗往下看,視線距離還得加上自個的身高,看個特別的高。 沈木兮又試了幾次,腳尖還沒惦到桌面,身子就已經開始搖晃,每次都以失敗告終。一聲嘆,難道要站在這里變成大牢里的一道風景? 外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聽著有些急促,這個時辰,獄卒送早點也太早了點,何況她的早飯應該是春秀和沈郅來送,不至于…… 眼睛冷不丁瞪大,有人彎腰進了大牢,然后冷著臉仰望。 沈木兮的胳膊死死抱著天窗的柵欄,就這么居高臨下的看著薄云岫,這男人來得真夠巧,好死不死的,正好是她最尷尬的時候。畢竟她一條腿伸了出去,身子呈現出拉伸的狀態,怎么看都是極為丟人的,與她平素看病救人的正經模樣相差甚遠。 “你干什么?”他印堂發黑,一雙眼睛就跟淬了毒一樣,冷冷的盯著她,“想畏罪潛逃嗎?” “外頭都是人,我怎么逃?”她收回腳,桌椅搖晃的剎那,愈發抱緊了天窗的柵欄,卻還是硬著頭皮用指關節敲著柵欄,“這東西如此結實,我能徒手掰開嗎?王爺真是高看我了!” “下來!”他低喝。 沈木兮滿心鄙視,她若是能下來,還會掛在天窗上讓他看笑話?真以為上面涼快?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真是能把人氣死。 見她不為所動,薄云岫這下連臉都黑了,“滾下來!” “就不下來!”沈木兮居高一聲吼,站得高果真有優勢,倔脾氣上來的時候都格外有優越感,居高臨下的感覺倒也不錯,只不過這人……太冷,眼神太狠,盯得她脊背發涼,渾身汗毛直立。 她繃直了身子,抱著柵欄的胳膊有些略略發麻,“你家側妃的院子都著火了,你還有心思在這里挑我毛???趕緊回吧!我這兒挺好!” 薄云岫站在原地不動,目光利利的盯著她。 沈木兮想著,若是他有紅蓮業火或者三昧真火什么的,估計能把她連同這大牢一塊燒得干凈。好在,他是人,不是神,也成不了神。 “不要考驗本王的耐心?!彼羯晾錈o溫,長腿一邁,又往前走了兩步,此刻就在桌子邊上。 沈木兮慌了,他不是想要釜底抽薪?抽了她的凳子,摔她個半死? 然則下一刻,等來的不是他的釜底抽薪,而是一雙緩緩伸出的胳膊。他微微揚起頭,昏暗中那雙幽邃的瞳仁,倒映著窗外的微光,如火苗竄動,又似晨曦微光,定定的注視著她。 薄云岫沒再說話,只是伸著雙臂,等她往下跳。 沒有信任的跳躍,換來的是粉身碎骨,這個道理,沈木兮很多年前就親身經歷過,如今哪里還敢將信任輕易付出。對于薄云岫這個沉默寡言的人,她從最初的猜不透,到如今的不想去猜,是扒過一層皮才而換來的涅槃。 “你讓開吧,我能下去!”沈木兮伸出腳,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自己下去,哪怕摔個狗啃泥,也好過去猜他的心思,自己的事兒自己負責,這才是她如今的生活理念。 腳尖輕輕惦著桌面,剎那間身子搖晃,沈木兮把心很一橫,大不了閉著眼睛跳下去,至少是都自己的選擇,生死無悔! 腳腕突然被拽住,沈木兮一聲尖叫,身子猛地騰空而起,狠狠飛撲出去。 沒有預想中的疼痛,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猝不及防的擁抱,最容易讓人窒息。屁股上托著一雙手,她像個孩子般被他面對面的抱在懷里,腿就架在他精壯的腰肢上,左右分開,姿勢極為不雅。屬于男人的氣息,就這么毫無阻礙的隨她的呼吸,快速涌入口鼻。 倒吸一口冷氣,沈木兮想要快速推開他,奈何guntang的手快速挪動,直接扣住了她的腿根,將她牢牢的架在了自己的腰上。 他低頭,目光深邃的看著,近在咫尺的她。 四目相對,多少情愫壓抑在內心深處,卻再也找不到多年前的初衷。 就在薄云岫慢慢低下頭的那一瞬,沈木兮忽然別開頭,扯開嗓子尖叫,“來人啊,非禮啊、非禮……” 薄云岫的身子駭然僵直,一張臉霎時黑得徹底。 沈木兮趁勢從他懷中下來,快速與他保持安全距離,“來人,非禮,來人啊,非禮啊……” 指關節握得咯咯作響,薄云岫轉身便走,“把桌椅板凳都給本王撤掉,不許任何人進來探視!” “薄云岫!”沈木兮氣急,咬著后糟牙大喘氣。 不許任何人進來探視,豈非見不到郅兒和春秀了? 簡直可惡! 黍離在大牢外頭尷尬的揉了揉鼻子,見著主子黑了臉出來,旋即慎慎的跟上,“王爺,大火已經撲滅,側妃無恙!” 薄云岫一個眼刀子砸過來,驚得黍離慌忙又道,“坍塌的山洞內挖出了一副骸骨,已送到了府衙的停尸房!” 至此,薄云岫神色稍緩,但周身依舊寒戾,饒是黍離遠遠跟著,亦能察覺王爺身上的陣陣殺氣,方才沈木兮的呼喊,牢外的人都聽到了,也難怪王爺會…… 思及此處,黍離下意識的喉間滾動,今日兇,諸事不宜!可得小心伺候! 第43章 故人不相識 關于骸骨的事兒,沈木兮此前亦提及,所以進停尸房之前,薄云岫已經有了心里準備。仵作正在查驗,白骨已經有些年頭了。白骨是人活在這世上,最后的見證。 負手而立,薄云岫冷然駐足。 黍離上前,“如何?” 仵作當即上前回話,“稟報王爺,小的已經查驗清楚,這白骨形成年頭頗長,起碼在五六年以上,身上并無任何生前傷痕,骨頭上的痕跡多數是死后造成。因為時隔太久,暫時無法查出死因。不過這死者的腿骨上,卻刻了幾個字,略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見痕跡……” 說到這兒,仵作神情猶豫,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 見狀,黍離訓道,“放肆,王爺面前還吞吞吐吐的,不要命了嗎?” 仵作惶然,忙不迭跪地磕頭,“骸骨的腿骨位置刻著依稀三字,好像是:穆中州!” 薄云岫目色陡沉,微微瞇起了冷眸,“穆中州?” “是!”仵作連連點頭,“小的不敢欺瞞王爺,著實像穆中州三個字!” 黍離也被嚇著了,這叫什么事?穆中州是沈木兮的師父,此前已經死在了醫館,連尸身都被人搶走了,雖然證實那些黑衣人是長生門的人,他們也懷疑穆中州跟長生門有關,但是……穆中州是剛死的,而這副白骨在山洞里已有數年之久。兩個穆中州? “這怎么回事?”黍離低頭,看著仵作取出腿骨,在腿骨的位置有個很細微的刻痕,字跡還算清楚,大概是因為沒人移動過,所以保持了原狀。 那個山洞常年封閉,所以白骨才得以保存完好。山洞坍塌的時候,石門位置剛好形成一個三角形,為白骨騰出了一塊保護角。 許是命中注定,時隔多年之后,死者以這樣的機會重現人間。 “小的方才仔細認證過,這痕跡是生前所致?!必踝鞴Ь吹拈_口,“如果是死后所刻,字跡不會向著上半身位置而行,且這骨頭縫上展現出的是生前所傷之痕,應該是死者在臨死之前,把名字刻在了自己的腿骨上。只是他沒想到,竟是在多年后才被人發現?!?/br> 黍離瞪大眼睛,“或許是,穆中州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那前些日子被殺的穆中州又是誰?” 沒有答案,誰也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薄云岫轉身離開,黍離忙不迭叮囑仵作,“此事不許對外人言說?!?/br> “是!”仵作哪敢多說,萬一王爺怪罪下來,鐵定會腦袋搬家。 從停尸房出來,薄云岫臉上便烏云密布,黍離在后頭戰戰兢兢,兩個穆中州,兩個都死了,死無對證。誰也不知道數年前發生過什么,更不知道前不久究竟出了何事? 長生門的出現,讓簡單的事情變得復雜,到底哪個才是真的穆中州? 驀地,薄云岫停下了腳步。 黍離一愣,原是沈郅坐在井邊上,一個人愣愣的在把玩著什么。 見著薄云岫前行,黍離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免得聽見了什么不該聽的,亦防閑雜人靠近。 春秀去后院曬衣服,陸歸舟在房中上藥。 沈郅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的水井邊上,手中把玩著草螞蚱,神情格外專注,竟沒注意到薄云岫已經站在他的身后,不得不說這孩子的手很巧,草螞蚱編得甚是漂亮。 “這是誰教你的?”薄云岫突然發問。 驚得沈郅猛地站起身,卻因腳下一滑,險些撲井里去,所幸薄云岫眼疾手快,趕緊扶住了孩子的雙肩,這才沒出意外。 但是沈郅剛剛編好的草螞蚱卻掉進了井里,眼中的心疼一掠而過,沈郅的小臉瞬時垮了下來,略帶不悅的瞪著薄云岫,若不是這人突然出現嚇他一跳,他的東西怎么可能掉進水井里? 這下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撈回來。 “你這是什么表情?”薄云岫冷著臉。 “雖說你是王爺,可此事明明就是你不對,你嚇了我一跳,把我的螞蚱都給嚇掉了!”沈郅據理力爭,那般倔勁,簡直跟沈木兮如出一轍,“該生氣的是我,該說對不起的是你!” 薄云岫掃了他一眼,沈郅和薄鈺不一樣,薄鈺從小嬌生慣養,是以養得白白嫩嫩的,又隨了他母親的容貌,白凈可愛,第一眼就能讓人喜歡得愛不釋手。 而沈郅呢? 沈郅沒有那股子矯情勁,雖然也算得白凈,但比之薄鈺確實相差甚遠。這孩子出生鄉野,但五官很是精致,眼睛里有光,總透著一股擰勁兒,無論什么時候,都保持著少年老成的內斂和沉穩,對內傾心傾力,對外則生人勿近。他的聰明與乖巧,會讓人很舒服,不是遷就也不是奉承,而是印在骨子里的坦蕩與正直。薄云岫瞧了一眼井口,還是那句話,“誰教你的?” 沈郅沒打算理他,自然也沒打算去撈,娘說過,小孩子不能獨自打水,萬一不慎墜入,那便是萬劫不復。思及此處,沈郅抬步就走。 黍離遠遠看著,只覺得這小子的高冷勁,很是熟悉!好似在哪見過。 “回答!”薄云岫提了音量。 沈郅回頭看他,“先道歉!” 薄云岫冷哼,但面上卻未見慍色,“真是跟你娘一模一樣!” “兒子像娘,有什么問題嗎?”沈郅反唇相譏。 淡淡然的一句,讓薄云岫的臉色稍稍暗淡了些許,有些狐疑似乎正在被驗證,這眉眼這性子,簡直如出一轍,“你爹是誰?” 沈郅沒料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當下愣住,應不上來。 “是答不上來,還是不想回答?”薄云岫問。 對于一個孩子來說,這是很殘忍的問題,沈郅才六歲,很多事情他不曾參與,就連來到這個世間也不是他能做主的。關于他的身世,娘不曾瞞過他,但是對外卻不解釋,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傳著傳著,便越來越像是真的,有時候連沈郅自己都在懷疑,他到底是哪兒來的? “郅兒!”春秀一聲喊,疾步沖過來,快速將沈郅拽到自己身后藏著,“王爺,郅兒還小,若有什么得罪之處,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沈大夫已經在牢里了,無謂連這孩子也不放過吧?” 薄云岫收了視線,轉身就走??墒菦]走兩步,他又頓住腳步,回眸望著一大一小,“或許,你可以帶著答案來找本王,本王很樂意聽聽你的故事!” 沈郅沒吭聲,目送薄云岫離去的背影,心里卻忽然起了波瀾。王爺為什么會對他的身世感興趣?是因為好奇,還是另有所圖?且不管目的為何,怕是都跟娘有關?!那他是不是能用這個秘密,把娘換出來?! “郅兒?他跟你說什么?什么答案什么故事?”春秀擔慮的問,“我告訴你,那離王府沒一個好人,你可千萬不要上當。若是你輕信了他,萬一他給你娘下絆子,那可就糟了!想想院子里那可怕的女人和孩子,想想咱們之前吃的虧!” 沈郅似懂非懂的點頭,心里有些猶豫。 “乖,咱們從長計議!”春秀拽著沈郅往屋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