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節
聲音不大,卻有回音。 夜游神三號說:“已經踏上幽冥道了?!?/br> 陳嶺點點頭,全神貫注的走,不敢有一絲晃神。 幽冥道上路過的不是陰差就是鬼魂,陰氣濃重,隨著往前,氣溫越來越低,不到半個小時,陳嶺已經感覺渾身的肌rou被凍僵,嘴唇無法抑制的開始顫抖。 德牧嗷嗚一聲,舔了舔青年垂在腿側的手指,眼睛里滿是心疼。 陳嶺只看了它一眼就知道,此時占據大狗神識的是江域。 他蹲下來,抱住德牧蹭了蹭:“我不冷,真的?!?/br> 德牧嗷嗚叫了一聲,大概是意識到這樣撒嬌一般的叫聲不太符合自己往日里的形象,它渾身僵硬,忙閉上嘴,鼻子里噴出一道意味不明的鼻音。 陳嶺笑著捧著它的嘴想要親上去,被德牧躲開,親到了它柔軟的腮rou上。 夜游神們哪知道德牧的芯子換成了江域,只覺得那故意撒嬌賣萌的樣子太難見到,忍不住圍成一個圈,對著中心的一人一狗不停地嘖嘖嘖。 雖然知道自己正在和一只狗親密,但陳嶺還是臉紅了。相比之下,德牧可以說是霸氣全開,眼睛顯現出紅光,嘴里發出進攻前兇狠的低吼。 夜游神們臉上打趣的表情集體僵硬,簇擁著推著陳嶺繼續往前,嘴里喊著:“快走快走,地府的門在第一聲雞鳴時就會關閉的?!?/br> 陳嶺被推得踉蹌,急忙穩住身形,加快了步伐。 德牧自剛剛露出令人畏懼的表情后,周身一直縈繞著煞氣,小朋友們再不敢插科打諢,又恢復成那副冷酷表情。 終于,在第一聲雞鳴前,陳嶺到了地府大門。 大門外煙霧裊裊,時而可見亡魂一臉懵懂的隨著地府的牽引往里走。 大門內漆黑一片,那些邁入大門的亡魂,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不見蹤影。 七號在前方帶路,頭也不回的跟后面的十五個兄弟說:“把人看好?!?/br> 陳嶺起初不明白,等他跟著夜游神一起穿過那道看似普通的紅漆大門后,眼前出現了一片濃稠的黑暗。 黑暗將他吞噬,周遭一片死寂。 德牧為了讓他多一些安全感,走路時總是有意無意的用身體去蹭青年的腿,夜游神們也開始小聲說話,安慰他不要害怕。 知道自己是安全的,陳嶺鎮定下來,眼前開始出現以往的人生經歷。 高興、苦悶、辛酸、恐懼,每一段人生經歷如同被投射到熒幕的電影,快進著從眼前略過,讓他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其中許多細碎的小事,若不是今天的這場際遇他早就忘記了。 這一片漆黑的地段,是用來沉思和反省過往人生的。 雖然看不見,陳嶺還是精準的摸到了德牧的腦袋。 青年的指尖插在厚實的皮毛中,溫柔的揉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前方滑過的記憶畫面,“我記得這里,當時我剛接下江家的單子,正高興呢,誰能想到走個夜路就撞見了你?!?/br> 又看到什么,陳嶺的臉頓時垮了,“這里我也沒忘,你突然出現嚇人就算了,憑什么掐我脖子!” 話音剛落,指尖就被狗舌頭舔得濕淋淋的。 他咬牙,正想放兩句狠話,就見看見令人臉紅的一幕,是他給江域當魔法師的畫面。 陳嶺:“……” 地府連這種東西也要讓人回顧! 太不正經了! 一路上心情跌宕起伏,眼前潑墨般的黑暗終于結束,迎來一絲曙光。 那光亮并不刺眼,色彩柔和,等到走近陳嶺才發現,那是一個懸掛的,亮著微弱白光的紙燈籠。 七號說:“這是鬼城?!?/br> 這世界上每天都有鬼魂離開,那些拿了號碼牌卻還沒到投胎時候的游魂,會暫時在這里停留。 鬼城秩序井然,熱鬧非凡,大街小巷還有人叫賣。 陳嶺跟著夜游神到了鬼城鬼王的府邸,經由引薦后,跟著鬼王去到內庭。 此乃北方鬼王,負責鎮守和看管北方的地府大門和鬼城,他身材威猛高大,說話粗聲粗氣,卻有一個熱愛八卦的俗世性格。 北方鬼王笑呵呵道:“早聞陳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一表人才,容貌昳麗?!?/br> 陳嶺:“……” 鬼王不等青年開口,迫不及待繼續道:“先生今年貴庚,家中可還有老人,可有地產祖宅和存款?” 陳嶺:“……” 七號雖然畏懼莊嵬上司,但還是忍不住小聲提醒:“大人,問得太過了?!?/br> 鬼王一拍腦門:“太冒犯了,我的錯,我的錯?!?/br> 陳嶺動了動嘴角,干巴巴的吐出兩個字:“沒有?!?/br> 鬼王:“先生度量寬宏,跟我們先生果然是絕配?!?/br> 陳嶺的重點在后面,“我也這么覺得?!?/br> 鬼王沒見過這么夸自己的,愣了愣,隨后清清嗓子說:“我先帶您去見大帝吧?!?/br> 地府四方各有統領,而位處北方的北陰酆都大帝是其中地位最高的一位,他長居于羅豐山上,北方地界的事務基本交給下屬打理。 陳嶺來到羅豐山腳下,仰頭望著那嵌在巍峨大山上的天梯,心里直打鼓。 好在,剛一抬腳,眼前多了個絡腮胡。 北方鬼帝急忙彎腰行禮:“大帝?!?/br> 一直默默跟隨的德牧用鼻子噴出一股氣,腦袋別開,沒有行禮的打算。 陳嶺尷尬的瞪了它一眼,忙要行禮,被酆都大帝扶了一把。 大概是那一臉絡腮胡的緣故,陳嶺總覺得眼前的人有點兇,還有一種面對長輩時的拘謹,“見過北陰大帝?!?/br> 酆都大帝頷首,眼睛一瞇,眼角多出幾道褶子,“我知道你此行目的,走吧,我與你同行?!?/br> 見對方轉身,陳嶺立刻亦步亦趨的跟上。 德牧抬腳意圖跟上,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去路,任它如何抓撓都沒用。 北方鬼王自知沒有跟隨的資格,安靜的站在原地目送。 當他目光掃過青年手腕上那若隱若現的紅繩時,笑著感嘆:“咱們的萬年老光棍總算是找到人要咯?!?/br> 德牧扭頭沖他呲牙,二話不說撲上去,直接把北方鬼王最愛的袍子撕咬了個稀巴爛。 有了酆都大帝接引,不過眨眼就到了羅豐山頂。 這地方四周冰寒,卻一點不冷,放眼望去便是那座繁華的鬼城和四周綿延巍峨的山脈。 陳嶺安靜地跟在后面,平靜的心跳不知何時變得急促,他連忙閉眼做了個深呼吸。 “緊張?”酆都大帝低沉渾厚的聲音傳來。 陳嶺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有一點?!?/br> 他舔了舔嘴唇,低聲問道:“他的傷勢怎么樣了?” “rou體上的傷不算什么?!臂憾即蟮鄣?,“要緊的是聚集在他體內的陰邪之氣?!?/br> 陳嶺抿了抿嘴,按捺下心頭的擔憂:“能拔除或者壓制嗎?” 酆都大帝意味不明投去一個眼神:“那得看你?!?/br> 陳嶺愣怔:“看我?” 酆都大帝:“你可知他為什么會留在陽間庇佑江家?” 陳嶺老實的搖頭。 “他生來就渾身帶煞,戾氣深重,若不是東岳大帝悉心引導,只怕早已入魔?!臂憾即蟮勰税呀j腮胡,瞇著眼回憶道,“大概是他生來就非人形,對旁人的七情六欲和性命安危態度冷淡,沒有同理心,更加沒有慈悲心腸……” 沒有慈悲心的人,何以渡蒼生? 為此,東岳大帝親自把江域帶去人間,挑了一戶善良的農戶寄樣,希望他能切實的體味到世間冷暖。 那家農戶,正是江盛行的先祖。 農戶接受了“仙人”所托,把江域當成兒子一樣對待,駕鶴西去后,也不知江域是真的感念“養父母”的恩情,還是覺得人世乏味,便選擇了與農戶夫妻倆一起安葬。 但因自己并非真的江家人,他不愿入祖墳,便讓農戶的后人另外為自己擇了一處安葬。 他長眠于地下,清醒時便起來看一看,走一走,感受市井生活。 說到這兒,酆都大帝笑了一下:“大概是世間百態當真令他動容動心,一次醒來,恰逢東岳大帝生辰,父子倆見面……對了,你或許不知道,東岳大帝將江域收為了義子。兩人談話時,不知怎么說起了婚配的事……” 陳嶺心頭咯噔一下,不會是什么狗血說親橋段吧。 果然,酆都大帝摸著絡腮胡道:“那小子雖然性格沉穩,但到底是個年輕人,竟然主動問起了自己的姻緣?!?/br> 陳嶺默了默,問道:“請問一下,那大概是多少年前?” 酆都大帝仰頭思索幾秒,“二百三十六年前的三月二十八,農歷?!?/br> 陳嶺:“……” 沒想到啊,老祖宗盼他這個未婚夫居然盼了兩百二多年! 酆都大帝像是看出青年的想法,笑著道:“那小子就是個悶sao?!?/br> 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北陰大帝居然也能說出這么接地氣的話,陳嶺不自覺間少了些拘謹,認同道:“是有點?!?/br> 酆都大帝接著說:“東岳大帝替他算了一卦,說是機緣未到,讓他等?!?/br> 他眼睛笑成了一條縫,用揶揄的口吻道:“你猜他怎么說?” 陳嶺想了想,“他說要等到什么時候?” “還真是?!臂憾即蟮坌χ鴵u頭道,“我當時恰好有事稟告大帝,正好瞧見那小子明明心里很急,卻非要佯裝淡定的模樣,哎喲,別提了,要多別扭有多別扭?!?/br> 陳嶺看著眉飛色舞的酆都大帝,心情略復雜,總覺得大帝跟他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像嘮家常了。 他跟著笑了笑下,問:“然后呢?” “然后啊,東岳大帝就說……”酆都大帝側臉看向陳嶺,笑得意味深長,“他出現的時候你自然知曉?!?/br> 陳嶺想起自己初次去江家看祖墳,也就是那時候,江域就知道自己紅線另一頭的人是他了吧。 “嘖,你臉紅什么?!臂憾即蟮厶峙呐年悗X的肩,語氣隨意,“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需要就跟叔叔說,別客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