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
陳嶺:“我會把你的尸體帶回去安葬?!?/br> 雖是陳述句,目光卻詢問的望向范小舟。 范小舟走到自己的尸體前,臉上還沾著擦不掉的水泥,有些地方卻已經被擦拭的干干凈凈,顯露出下面脫水的干癟皮膚。 她伸手摸摸了自己的眼眶,嵌在里面的眼球變得灰撲撲的,像是破舊的揉爛了的草紙。眼球和眼白都變成了暗淡的灰白,再也不會轉動。 記得陶志勇曾經說過,他最愛的就是她這雙眼睛。 范小舟無聲的笑起來,眼睛里的仇恨像是出籠的毒蛇,吐著信子朝向在場的其余兩人。 她盯著陳嶺的眼睛看了許久,突然苦笑。 生前她就辨不了善惡,更何況是現在。 “好?!狈缎≈坶]了閉眼睛,“要是讓我發現你在搗鬼,我不會放過你?!?/br> 陳嶺很會氣人,“你打不過我?!?/br> 吳偉偉側目看過去,肅然起敬,陳哥就是勇猛,就不怕激怒對方再干一架嗎? 范小舟瞪了他一眼,深灰色的嘴唇抿了抿,用漆黑的眼睛看了眼自己的尸體,她低聲問:“你們準備把我埋到哪里?” 陳嶺說:“昱和山,風水寶地,躺進去不虧?!?/br> 吳偉偉補上一句:“山清水秀,還有珍稀鳥類和黃大仙陪玩?!?/br> 嗷嗚:“嗷嗚!” 范小舟:“……” 陳嶺忽然轉頭,沖向窗口。 樓下,有個面色蒼白的人正仰頭望著自己。 是周原鑫。 周原鑫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眼睛睜得很大,他嘴里不停地翕動。 照理說,距離那么遠,他說話的聲音應該聽不到才對,陳嶺卻清晰地聽見他說:“還差四個?!?/br> 陳嶺轉身往樓下跑去,等從沉舟樓出去的時候,周原鑫已經不在了。 吳偉偉氣喘吁吁地停在后面,斷斷續續地說:“陳,陳哥,他,他會不會已經離開學校了?” 周原鑫死的時候才十五歲,人生剛剛起步的時候,內心的期盼,對未來的向往太多太多了。如今禁錮的牢籠破了,他必定會第一時間離開這里。 茫茫人海,要找一個新死一個月,陰氣還不太深重的鬼魂太難了。 他低頭,德牧不知什么時候從沉舟樓里跟出來,不停地用它濕漉漉的鼻子去頂青年的手心。 陳嶺曲指在它鼻尖上彈了一下,“別鬧?!?/br> 它往后縮了縮,轉身就跑,一邊跑還一邊扭頭沖后方叫。 狗鼻子可比人的靈敏多了,陳嶺很快明白過來,沖吳偉偉喊道:“跟上!” 德牧跑得很快,每過一個街口,它就停下來蹲在街沿上等待,瞅見青年快到了,它才慢悠悠的抬起屁股往前繼續跑。 “陳哥它這是要帶我們去哪兒???”吳偉偉一口氣說完,差點背過氣去。 陳嶺抬手指了指中間大馬路上豎起的標識牌,“距離榮祥醫院還有500米……何家俊應該就在那個醫院里?!?/br> 周原鑫的思維不難猜測,他讓向勇將撲克牌帶給何家俊,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如果何家俊足夠膽小,又抱著僥幸心里的話,他一定會回學校來參加游戲。畢竟,參與者中只會有一個人是輸家,但如果不參加的話,周原鑫很可能會一直纏著他不放。 周原鑫賭的就是這個如果。 可眼下九陰之地破開了一個通道,精心算計的“如果”便成了被拋棄的下下策,周原鑫完全沒有必要留在學校等何家俊上鉤。 榮祥醫院是一家大型綜合性私立醫院,內里的病人并不多,一進門,站在門口的迎賓小姐便露出溫和禮貌的笑容。 陳嶺回以微笑,視線越過迎賓,看向電梯附近。 德牧趴在電梯東邊的安全出口外,見青年到了,立刻坐了起來,“汪?!?/br> 叫聲非常高冷,一聲后便扭身用腦袋頂開安全通道門,靈活的鉆了進去。 吳偉偉靠近陳嶺,低聲說:“物似主人形,這話說的一點沒錯,這性格跟江哥有那么一點點像呢?!?/br> 陳嶺摸了摸下巴,心想,等事情結束,真得去問問老祖宗,從哪兒淘來的狗寶貝兒,一等一的有靈性。 “我們是來看望同學的,何家俊?!眳莻τe說道。 何家俊是榮祥醫院一個小股東的兒子,勉強算得上個小少爺吧,就是脾氣不好,這些天里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東西。 不過今天有些奇怪。 聽負責他的護士說,那難伺候的小少爺今早特意給所有值班護士送了精致小點心,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迎賓收起思緒,微笑著說:“我帶你們過去?!?/br> 陳嶺搖頭,毫無心理障礙的裝嫩道:“謝謝小jiejie,你跟我們說一下病房號,我們自己上去?!?/br> 迎賓想了想也行,說了病房后,親自將兩人送上電梯。 到了二樓,門一開,德牧已經趴在外面的方形小地毯上。 聽到叮咚一聲,它倏地坐起來,歪著腦袋望向正在開啟的電梯門。 銀色金屬門打開,陳嶺一只腳跨出去,德牧跳了起來,圍著青年的腿打轉,死活不肯再往前走。 這層樓也不知道病死過多少人,陰氣很重,襯得走廊里的白色燈光森然慘淡。 陳嶺低頭看了眼德牧:“追丟了?” 德牧又歪頭,嘴里發出細弱帶著幾分討好的嗷嗚。 陳嶺蹙眉,之前發現德牧的眼神不同尋常,跟老祖宗有那么點相似,心里忍不住懷疑這只大狗會不會是老祖宗變的??墒乾F在看對方賣萌的蠢樣,他又不確定起來。 他蹲下,捧著德牧的腦袋將額頭抵上對方毛茸茸的狗頭,“江域?!?/br> 吳偉偉:“……”這是瘋了還是臨時起意給狗改了名字,江哥知道嗎??? 陳嶺的睫毛幾乎跟德牧的睫毛擦在一起,正想撤走,德牧突然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臉頰。 那瞬間,純然的眼睛變得深邃。 陳嶺猛地掐住狗耳朵,德牧的眼神又變得清澈純凈,嘴里嗷嗚個不停,還拿濕漉漉的鼻尖去蹭青年的另一只手。 “陳哥……你還好嗎?”吳偉偉關切道,“要是累了我們就先休息一下?” 陳嶺意識到自己旁若無人的和狗這么親昵怪怪的,他板著臉站起來,沒事兒人一樣背著手往前走。 何家俊的病房在走廊的中斷位置,尚未走近,就已經聽見里面傳來興奮地說話聲。 放火的小混混正得意地邀功:“何少,你是不知道,我們特意燒了一大把艾草用來驅鬼。我媽以前跟我說過,那東西驅邪辟煞最好了,什么妖魔鬼怪都能驅走?!?/br> “真的?”何家俊想從病床上坐起來,結果一動就疼得直呲牙。 驚喜的情緒因為疼痛削減了不少,他讓小混混替他將病床搖起來,大爺似的靠坐著說:“你們幫我辦事,我自然不會虧待你。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想麻煩你們?!?/br> “什么麻煩不麻煩的,你一句話,刀山火海我們替你去?!?/br> 人啊,為了錢為了名利,什么底線都沒有,不過這話倒是聽得他通體舒暢。 何家俊笑起來,昂了昂下巴,說:“把床頭柜最底下的抽屜拉開,把里面的撲克牌拿走?!?/br> 之前還有些忌憚,如今周原鑫上吊的樹都被他燒了,還有什么可怕的? 小混混的頭頭依言拉開抽屜,里面除了一張撲克牌,什么也沒有。 他將撲克牌拿起來,好奇地翻過來一看,“這……” 何家俊一看見紙牌背后的名字就心里發慌,抑制不住的煩躁,“這張牌你帶出去,給我燒了,燒完再把紙灰扔進馬桶沖走?!?/br> “是,是,我一定沖得干干凈凈?!毙』旎熳炖镎f著好聽的話,心里卻在發毛。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總覺得貼著他掌心的撲克牌黏糊糊的。 混混頭子打了個哆嗦,見何家俊看著自己,他扯著嘴皮子一笑:“空調太涼,有點冷?!?/br> 何家俊從枕頭下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信封,隔空丟過去。 “帶他們幾個去好好吃一頓?!?/br> “謝謝何少!”混混頭子捧著厚厚的信封,高興得找不著北,麻利地將信封揣進兜里,帶著人走了。 剛出門,就看見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成年男人,一個穿著校服的漂亮少年站在病房不遠處。 小混混兇戾的眼神一掃過去,陳嶺立刻怯懦的低頭,小聲的問道:“請問,何家俊是這個病房嗎?” 小混混只當他是剛到的,“是?!?/br> 說完,帶著幾個兄弟氣勢洶洶的往電梯方向走去。 陳嶺像個受氣包似的緊挨著墻讓路,等人進了電梯,他冷聲嗤笑,對吳偉偉說:“看到了嗎,他被跟上了?!?/br> 混混頭子踏入電梯的時候,他的腳后跟突然往上一抬。 動作幅度很小,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吳偉偉呸了一聲,貼著陳嶺的耳朵說:“自作孽不可活,恐怕到死他們都不會知道,那把帶著艾草的火不但沒把燒周原鑫燒得魂飛魄散,反而讓他跑出來了!” 陳嶺:“所以說啊,種什么因結什么果,誰都逃不掉?!?/br> 吳偉偉看了眼緊閉的病房門,“那我們還進嗎?” 陳嶺想了想說,“不進了,但我們暫時不能離開醫院?!?/br> “可不回學校的話,范小舟怎么辦?不用看著?”吳偉偉真心不希望范小舟犯下其他殺孽,如果只是單純的為自己報仇,七十二司的自會為她清算功過,讓她順利投胎。 “讓你江哥去看著?!标悗X說完,真給江域發了條信息出去,手指在屏幕上點動的時候,還偷偷瞄了眼腳邊的德牧。 大狗感知敏銳,頓時仰頭,精準的攫住了青年的視線。 陳嶺收回視線,點下“發送”。 江域的信息回得很快:【已經有陰差前往榮莘中學,待范小舟報仇雪恨便將人帶去幽冥】 陳嶺放心了,收起手機對吳偉偉說:“妥了?!?/br> “那咱倆怎么辦?”吳偉偉指著自己的鼻子說,“現在回學校?” “不回?!标悗X想了想,抱著胳膊上下打量吳偉偉,“周原鑫和范小舟的情況不一樣,他不是被何家俊和程樂親手殺死的,掌索命司那一套在他身上不適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