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確定蹲在狗窩外面的是人,不是可怕的怪物,它從狗屋鉆出去,吐著舌頭使勁兒沖吳偉偉搖尾巴。 吳偉偉拍拍它的頭,撿起拖在地上的狗繩,把狗一起領走了。 回到四方綠化的辦公樓前,李鴻羽叫來善后的人已經到了,這些人隸屬于特調部四組,專做后勤工作。 一個個西裝革履,帶著墨鏡的人,戴上白手套,人手一個陶瓷罐子,走入樹林深處,將被蝴蝶蘭根莖纏住的遺骸撿起來丟入罐中。 陳嶺對特調部的行事作風十分好奇,伸長手臂撓了撓大仙的小腦袋,問吳偉偉:“特調部這是必須統一著裝嗎?” 吳偉偉撇嘴:“是吧,我聽說不穿還要罰款的?!?/br> “這么嚴格啊?!标悗X看著那些人逐漸沒入林中,“這部門是做善后的嗎,手里的工具好齊全,而且看上去很熟練?!?/br> 吳偉偉也不太清楚,想問李鴻羽吧,又拉不開面子,嘴巴動了幾下,還是隔空喊了一句,把人叫到跟前。 聽完問題后,李鴻羽沒有隱瞞,“特調部總共五個組,一二三組主要是負責案件處理,四組是后勤,負責前期的調查和善后,五組屬于機動組,時刻準備支援其他組?!?/br> 陳嶺受教的點點頭,聽起來比他們昱和山陵園公司還是要正規。至少在人員的配備上,特調部就甩了他十條街不止。 發展的道路還很長,還需努力啊。 樹林內外的遺骸加起來足有三十二具,仔細觀察,幾乎每一具上都留有齒痕。四組人員把罐子壘起來放進車子后備箱,又用特殊工具固定住,避免倒塌。 四組組長摘了白手套走到李鴻羽面前,“已經撿骨完畢,你看是要集中超度,還是找墓地掩埋?!?/br> 李鴻羽朝陳嶺看過去,陳嶺假裝聽不見看不見的別開臉。 “這些人死得突然,幾乎沒有怨氣和陰氣的殘留,還是先帶回去超度一下吧?!崩铠櫽鸢l愁,三十多具骸骨,這得埋到哪去。 錢錢錢,都是錢。 四組長顯然也知道他們單位的難處,嘆了口氣,“那我就先走了?!?/br> 李鴻羽點點頭,強忍著尷尬開口:“你們昱和山面積不小,三十二具骸骨應該能埋得下吧……” 陳嶺打了個哈欠,臉靠在江域的肩上,裝模做樣地說:“好困啊?!?/br> 昱和山不是慈善組織,即便他答應免費下葬,不收墓地錢,那接下來的管理費,逢年過節的上供怎么算?之前昱和山他一個人說了算也就罷了,勒緊褲腰帶做做好事就當是給自己積德了。 可今時不同往日,橫江集團注資后,昱和山就不是他一個人的了。 陳嶺收了收胳膊,小聲問老祖宗:“江域你給個意見吧,你可是昱和山的大金主?!?/br> 江域公事公辦道:“先焚燒成骨灰,塔葬和環保葬,你們二選一?!?/br> 塔葬不需要骨灰盒,只需要將骨灰拌入鮮花,再放入立于土地之上的石塔內,讓逝者親近、回歸自然。 而環保葬則需用上可降解的骨灰盒,將盛放著骨灰的骨灰盒埋入樹下、草叢中。當然,也有更加便利節省的方式,不需要骨灰盒,直接將骨灰撒入花草中,讓它作為自然的養分。這之下,還有花葬,即在骨灰中加入花朵和花種,撒入泥土。 這兩種都是近些年興起不久的喪葬方式,占地小,價格低,能接受的人卻不多。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只能接受傳統的喪葬方式。 李鴻羽思索片刻, “我考慮一下,若是這些骸骨與之前那具一樣找不到家人認領,就實行塔葬吧?!?/br> “可咱們昱和山沒有塔葬區啊?!标悗X小聲逼逼。 江域偏頭,臉頰貼上青年的鬢角,“我看過昱和山的設計圖,把其中裝飾性的石塔換為空心塔就行?!鳖D了頓,男人繼續道,“能幫你積攢一些功德?!?/br> 這辦法可以說是對雙方都有好處,陳嶺沒有意見了,乖乖住嘴,閉眼休息。 江域知道他今天消耗過大,繼續休息,沖吳偉偉抬了抬下頜,示意:“你去開車?!?/br> “好嘞?!眳莻ナ盏矫詈蟀朦c不敢耽擱,把小黃鼠狼塞進書包,牽上大金毛就跑。 車開過來后,江域將陳嶺先放進后座,然后繞道另一邊上車。李鴻羽只能坐到副駕駛跟金毛擠在一起。 汽車發動,沿著唯一一條與外界相通的柏油馬路開出去,在路邊發現了唐四平的身影。 聽見喇叭聲,唐四平低頭用兩手搓了搓臉,疲憊的站起來,見大師們要走,這才打起一點精神。 “陳大師這是怎么了?”他走到后座窗口,看見里面閉著眼半死不活的陳嶺嚇了一跳。 “有點累,休息休息就好了?!标悗X睜開眼睛,得了軟骨病似的直不起腰,半趴在窗口,“那些遺骸已經被撿走了,四方山不會再有什么妖魔鬼怪,只是員工那邊,恐怕需要勞唐先生你安撫一下?!?/br> “沒問題,沒問題。 ”公司那么多人員工還等著他,童童也不知道現在情況究竟如何,他不能倒下。 唐四平給自己打了一劑強心劑,嘴唇翕動,沉痛的問答:“陳大師,那我太太的遺骨呢,還在嗎?” 猶豫了下,陳嶺還是決定將事實告訴他,“抱歉,唐太太的尸骨已經隨著梟陽一起沉入泥土了?!?/br> 看唐四平身形晃了晃,他有些不忍,“唐先生,節哀?!?/br> 唐四平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酬勞我會在稍后親自送到?!?/br> “不急?!标悗X說完,嘴唇還沒合上就打了個哈欠。 他尷尬的扯了扯嘴角,讓吳偉偉把金毛放下去,“那我們就先走了?!?/br> 唐四平牽著不斷搖尾巴的大狗,往后讓開,目送著黑色轎車經過。 青年方才短暫的一句,還殘留在他的腦海中,明明每個字都認識,浮現時又變得模糊不清,大腦嗡嗡作響,眼眶發熱,整顆心都在揪著疼。 他捂住胸口蹲下來,一直強忍的眼淚掉了下來,砸到地面。金毛不知所措的嗚嗚直叫,不住的用鼻尖去蹭主人的頭頂。 “爸爸……”細弱的聲音傳來。 唐四平猛地抬頭,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保安帶著已經醒來的童童正往自己這邊走來。 小孩兒與之前截然不同,空茫的眼睛亮晶晶的,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紅潤的氣色。他小短腿邁得飛快,奔跑時踩空了一下,險些摔倒。 他沒有停下來,張開雙臂,在距離將近的時候,突然跳了起來。 唐四平慌忙站起來,彎腰把孩子接住。 童童用雙手緊緊抱住唐四平的脖子,怯生生的往四方綠化的方向看去,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恐懼地瑟縮一下,聲音小如蚊吶地求救道:“爸爸……爸爸……” 天光熹微,夏日清晨獨有的清幽涼風從窗外吹進來。 吳偉偉神清氣爽,汽車開得越發穩當,他轉動方向盤,沿著山路繼續行駛,不過十來分鐘就到了小院門口。 趙迅昌還在睡懶覺呢,紫藍鸚鵡倒是已經醒了,不安分的把腦袋從門縫中擠出來,想要去鸚鵡架子上吃昨天剩下的紅富士。 陳嶺努力支撐著困倦的眼皮,拖著步伐回到房間,倒頭就睡。 酸痛的身體被柔軟的床墊安撫,腦子卻更加昏沉,眼前偶爾浮現的黑暗,此刻如同拉開的巨大幕布,將他的視野全部覆蓋。 院子里的說話聲,鸚鵡不斷重復的“回家回家”,一切都在抵達他耳畔時歸為寂靜。 江域走進來,扯起薄被替青年蓋住肚子,隨后捏住他的手臂抬了起來。 胳膊外側的傷口又結痂了,他俯身低頭,舌尖輕舔而過,干涸的血暈染開又被卷入口中。 吳偉偉還不知道他陳哥已經睡了,傻憨憨地抱著黃鼠狼過來,想問問要不要吃點東西,畢竟現在是早上呢。 結果卻看到驚人的一幕。 江域聽見動靜抬起頭,收回舌尖,下唇沾著一點血跡。 他面色平靜,沒有干壞事被抓包的心虛,反而挑眉問:“有事?” 吳偉偉愣了下,木頭似的呆了幾秒,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渾渾噩噩的轉身走了。 他表面呆滯,腦子里滿是問號,我剛剛看到了什么? 好奇心是個好東西,人人都有,吳偉偉自然不會缺少。他踮起腳倒回去,靠著墻壁,鬼鬼祟祟的探出腦袋。 房間里,江域已經重新坐直,拇指摩挲著青年已經徹底愈合的手臂。 吳偉偉噗通作響的心臟終于安分了,嗐,原來是在療傷。 可這辦法也太奇葩了,沒聽說過用止血療傷咒法還需要用舌頭舔的??! 第56章 紙玫瑰01 吳偉偉越想越不對勁兒, 腦子里有個模糊的念頭一晃而過,沒來得及抓住,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 趙迅昌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起床, 穿著白色的練功服,頗為嚴肅的盯著他:“偷看什么呢?!?/br> “沒什么……”吳偉偉眼珠子左右晃動, 擺明了沒說實話。 趙迅昌現在也沒時間深究, 最多不過是在偷看屋子里那兩人,他收回手, 目光大大方方的穿過半掩的窗戶, 看進屋內。 “他怎么樣了?” 吳偉偉知道老爺子說的是誰, 躊躇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從回來的路上陳哥就開始睡覺, 下了車精神也不好,進了房間倒頭就睡?!?/br> 趙迅昌想起之前對天雷的感應,“他用了五雷靈符?” “用了, 請下來五道呢?!眳莻ヲ湴恋?,“陳哥太牛逼了, 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的雷都降了下來, 每一道都追著梟陽跑,打了她個落花流水?!?/br> 趙迅昌臉色難看下來, 轉身進屋,掀開被子一手捉住青年的手腕, 仔細診脈。 江域從床邊站起來, 低垂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情緒:“他沒事,就是累了?!?/br> 趙迅昌摸完脈松了口氣,臉色好轉些許:“他本該駕馭不了五雷靈符, 是你幫了忙?” 江域:“我這是護法?!币活D,他繼續道,“陳嶺用了舌尖精血?!?/br> “難怪……”趙迅昌眉頭豎了起來,“這也太胡鬧了,他跟我打電話的時候還說過自己請不下五雷,結果倒好,扭頭就忘了個干干凈凈!” 吳偉偉忍不住跑進來替陳嶺說話:“趙老先生,陳哥當時也是逼不得已,你是沒看見,那只山精太厲害了?!?/br> 趙迅昌:“哼!” 吳偉偉不敢搭腔了,總覺得再說下去自己會被轟出去。 趙迅昌看向江域:“你怎么不攔著?!” “我知道他可以?!苯驅㈥悗X診過脈的那只手放回去,拇指光明正大的摩挲著手背,“再者,有我看著,他不會有事?!?/br> 趙迅昌敢兇吳偉偉,敢指著小徒弟的腦門破口大罵,卻不敢對江域有任何逾越。 打從小徒弟第一次請陰神上陽世起,他就知道,那三個陰神中至少有兩個是沖著江家這位老祖宗來的,這可不是一直單純活了上千年的老鬼,更加不是什么普通的陰神鬼差。 對方的道行放在陽世,怕是沒人能真的干得過。 所以他確信江域不是在吹噓,只要有他看著,小徒弟的確不會出事。 可還是心疼啊。 趙迅昌憋屈的瞪著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