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我不能跟著你們一起去?”蘇木心中越發擔憂。 要押運兵器回上饒,沈行在與舒秦必然要在場。 “屆時可能會有一場混戰,我無法保證能護你周全。你待在府中,郭宮留下來保護你?!?/br> 蘇木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擰著眉點頭。 “太守女兒的帖子,應下來?!鄙蛐性谇高抵雷?,聲音毫無規律又散漫,“洛州太守是想尋求庇護,他應該是怕兩日之后,付斯文等人會危及他的家人?!?/br> 洛州太守與洛州指揮使這兩方,一方想讓女兒進來不受威脅,一方想讓蘇木出去充當他們的人質。 沈行在有些不悅地瞇了瞇眼,既然動了挾持蘇木的心思,那總歸要付出一些代價。 *** 兩日后是個細雨蒙蒙的天氣。雨從昨夜下到今日,雖不大,卻斷斷續續。 青簪將窗戶支起,回頭望望難得起了個大早卻愁眉苦臉的蘇木,又望望站在門外同樣愁眉苦臉的郭宮。 蘇木擔心沈行在與舒秦的安危。沈行在留了大半的人手保護她,自己身邊則只有寥寥幾人。對方比他們熟悉洛州地形,為了搶奪兵器,必然會在路上埋伏,沈行在與舒秦帶的人不知夠不夠。 而郭宮…… 今早侯爺動身前,特意將他叫過去,手中拿著一袋不輕的銀子,冷著臉告訴他,“你留在此處保護好蘇木,你要是辦好了,這些就給你當獎賞,你要是失敗了,這些就給你做陪葬?!?/br> 郭宮挺直腰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無論為了侯爺的幸福還是為了他自己的小命,他今日也定要保護好郡主。 估摸著那批兵器現在應該押運到城門口,蘇木才晃蕩著腳從榻上跳下去,“青簪,兩位小姐呢?” 青簪回她,“在花廳里說話?!?/br> 兩人入府時,郭宮看過一眼,這二人并無功夫,都是切切實實的弱女子。青簪奉茶時又刻意失手將茶水灑在她們身上,逼得她們再換了身衣裳,也沒有私帶匕首的可能。如果要打起來,以蘇木多次在刺客手底下死里逃生的經驗,非但不會被她們威脅,還能憑經驗將兩人教訓一頓,更不必說這一府都是沈行在留給她的人。 “沒有讓客人留在花廳主人卻在屋里的道理,走,我們去見見兩位小姐?!碧K木朝青簪招招手,青簪立刻拿過掛在木施上的狐裘披在她身上。 這條狐裘原本是沈行在的。洛州現如今找不到狐裘,沈行在怕她冷,又命人將他的狐裘改了改,蘇木披著才不至拖在地上。 這邊兩位姑娘遠遠見到蘇木朝她們而來,皆是一愣,回過神后齊齊行禮,“民女見過郡主?!?/br> “都起來吧,是我將你們叫來的,就不必如此拘禮了?!碧K木淡淡頷首,臉上的笑容疏離而又淺淡,尤其披著潔白的狐裘,頗有幾分上位者的威嚴。 兩位姑娘各懷心思,但一人戰戰兢兢,一人卻從容不迫。 蘇木也未管她們二人,施施然坐下,這才支著腦袋瞧了瞧兩人不同的反應,覺得有幾分意思,“你們兩位誰是太守千金,誰是指揮使的meimei?” “民女明珠,家父正是洛州太守?!睆娜莶黄鹊墓媚锔A艘欢Y。 蘇木又看向臉色煞白的姑娘。 “民女、民女馮嬌……”那姑娘也福了一禮,因身子發顫,姿勢別扭得有些變了形。 “別怕,我又不會吃人?!碧K木一臉平淡地說出這句話,瞧見馮嬌身子又是重重一顫。 普通人見到蘇木,雖會因她的郡主身份畏懼幾分,但是不做虧心事還真不至于這么怕她。馮嬌顯然知道她哥哥在做什么,看來這兩人并非是親兄妹,便是親的,她哥哥也不怎么看重她,才會明知危險重重,蘇木邀人時,也肯送她上門。 這么想,其實也有幾分可憐。 蘇木轉眼看著明珠,她臉上倒也有幾分哀凄之色,但也僅此而已。難不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做過什么? “明珠,我上一回見你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蘇木笑著瞧她,不動聲色打量她的表情。 “在上饒,太皇太后的壽宴上?!泵髦槊銖娞Я颂ё旖?。 蘇木笑容一僵。哦,她因傅凝抄襲她的祝壽詞一事大鬧壽宴時好像還不當心波及了明珠。 有些丟臉。 她哈哈兩聲企圖掩飾尷尬,把這一篇翻過,又另起話頭,“你怎么想起來找我了?” 明珠一臉平靜,“家父讓我來尋郡主,說郡主能保我一命?!?/br> 這話太直接坦白,蘇木聞言一愣,馮嬌更是一個激靈,從椅子上跪在地上。 蘇木微一挑眉,做出被驚嚇的樣子,捂著心口往后一縮,“馮姑娘這是做什么?” 馮嬌眼中充滿恐懼,倒是明珠微微笑出聲,“郡主還是如此真性情?!?/br> 蘇木明白她的意思,這是在笑她演技差。她從小就不太會遮掩自己的心思,喜怒寫在臉上,演起來也不倫不類,倒是難為明珠還記得。 既然已經被人戳破,蘇木也就不好意思再展示她蹩腳的演技,索性朝著馮嬌努努下巴,“別跪了,你往好處想,說不定你哥就成功了呢?!?/br> 守在門外的郭宮與青簪對視一眼:郡主平時都不盼自己一點好嗎? 青簪木著臉搖頭:不,郡主知道事情十拿九穩,現在是想搞對方心態。 洛州惹出這么一大攤子事,她們郡主于公于私都不可能不計較,雖說計較的法子幼稚了些,但好歹有效。 馮嬌霎時抖得像個篩子,不住磕頭,“此事與民女無關,皆是我兄長的主意,兄長已經棄我于不顧,還請郡主饒民女一命……” 蘇木抬起小指摸了摸眉毛,又看向明珠,“你不求情?” 明珠白著一張臉,苦澀地笑了笑,眼眶一紅,“父親已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我若有罪,也理應承擔,我若無罪,更是無需向郡主求情?!?/br>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蘇木頃刻坐正身子。 *** 蘇木一路擰眉沉思,回房后心中驚駭仍久久未平。 她扶著椅子扶手坐下,望著外邊天色,“他們的事情還未辦好嗎?” 青簪明白蘇木說的是靖遠侯與舒大人,“郡主放心,不會有事的?!?/br> 想的事情一下太多,蘇木覺得腦子有些發沉,扶額朝青簪擺手,“我有些累,先睡一會兒?!?/br> 她睡覺不喜人打擾,青簪點點頭,替她將窗戶關好后才離開。 蘇木脫鞋上床,眼皮逐漸發沉,努力抵抗了一會兒,仍是敵不過沉沉睡意。 第85章 西北 入目之處是蘇木陌生的環境。 灰褐色的輕紗羅帳, 顏色艷麗的地毯。刺目的光線被窗欞削弱過一遍后也依舊尖銳。 蘇木盤腿坐在床上,望著陌生的房間,良久, 才重重嘆了一口氣。她雖未到過西夏,卻也很清楚這里是西夏人的地盤。 想逃嗎?是想的。 蘇木望著窗戶紙上隱隱透著的兩個高大的人影,深知自己逃不掉。 她呆坐了一會兒,下床打開門。面前是兩個穿著西夏服飾的士兵,在她開門的一瞬間, 大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蘇木下意識地往后仰了仰頭, 平靜地看著兇神惡煞的士兵,“我想見你們的主人?!?/br> 被綁架于她而言已經是家常便飯,這么多次的綁架中, 這一次的條件算得上是最好的。蘇木心里也很清楚,綁架她的人目的不在于她,他們想從她身上得到一些東西,目前看來,她沒有性命之憂。 很快就有人來找她。 看著眼前的女子,蘇木一直平靜的臉上終于顯出裂痕, 滯了滯,她又扯了扯嘴角, “也難怪,能在重重把守下將我劫走的也只有你了?!?/br> 府外院內都是沈行在的人,唯一無人的地方便是蘇木的房間。若蘇木的房間里有一條密道,知道這條密道的人只會是房子原本的主人。 吉柳兒坐在窗框上, 紅唇挑得很高,語氣輕快,“現在靖遠侯一定氣死了?!?/br> “實不相瞞, 其實我也快氣死了?!?/br> 蘇木的臉色漸漸冷下來,“為何要投靠西夏,你是西夏人?” “我是北豊人?!奔鴥簭拇皯糨p巧跳下來,坐到桌前為自己與蘇木各斟了一杯茶。 她將茶杯遞給蘇木,蘇木冷著臉沒接,她也不在意,“有誰說過北豊人就一定要為北豊做事嗎?” “南斗幫也投靠了西夏?”蘇木繼續追問。 “這倒沒有,老幫主雖然貪了點,但一顆拳拳愛國之心卻不用質疑?!奔鴥恨D著手中色彩艷麗的茶杯端詳,“他現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一定在吹胡子瞪眼?!?/br> 蘇木懶得再與她廢話,開門見山,“我要見你背后的人?!?/br> “你說野利丹?他還在西夏都城,估計過兩日才能回來?!奔鴥旱?。 蘇木心中一緊,“我現在在哪兒?” “西夏邊境,越過這片沙漠就是西北十三城?!?/br> 蘇木的心情逐漸發沉。她所處的地方很敏感,朝中早就默認北豊與西夏必有一戰,西夏將她擄至邊境,也就意味著戰火不遠了。 野利丹想利用她做什么? “那沈行在人呢?”蘇木按捺住心中慌亂。 “算算日子應該到西北了。他反應很快,你失蹤后他就立刻派了人來追,差一點就被他追上了?!奔鴥河靡环N深沉,又幾分譏諷的眼神,幽幽地看著她,“他很緊張你?!?/br> 蘇木無暇探究她的眼神究竟有何意義,回過神后,又有幾分懷疑,“你為何將什么都告訴我?” “我只負責幫忙將你請來西夏,其他的事情不關我的事?!奔鴥浩鹕黼x開,走到門邊時停住腳步,回頭,“對了,野利丹吩咐要好好招待你,這座府邸的任何地方你都能去,但是想離開大概有點難。這里守衛森嚴,何況你也明白自己的手,沒有梯子,你連翻墻都做不到?!?/br> 她說完就施施然離開。 蘇木垂眼看著自己的手腕。她的衣服被人換過,手上的傷疤自然也藏不住。 *** 兩日之后,野利丹果然出現了,一同出現的還有野利丹的父親,野利弘。 蘇木光明正大地打量這父子倆,的確是親父子,長相有七分相似。不同的是野利丹看起來很銳利,有股隱忍不發的血腥氣和戾氣,倒是早已征戰沙場數十年的野利弘反而溫和很多。 野利丹很不滿意她被人綁架后還渾然不放在心上的樣子,故意恐嚇她,“郡主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你?” 蘇木眨了兩下眼,夸張地哇的一聲,“啊,我好怕啊?!鳖D了頓,認真問他,“你是想要這個反應嗎?” “……” 顯然,野利丹沒想到有人能當著他的面如此戲耍他,額上青筋暴起,被他咬牙忍住。 野利弘笑瞇瞇地看著她,“你不怕嗎?” “如果你一年被綁架兩三次,相信我,你也不會怕?!碧K木直視他,“何況我死了,你們拿什么和我皇兄談條件?!?/br> “你和你的母親很像?!币袄牒鋈坏?。 蘇木有些意外。她的母親生下她不久就過世了,她對于這個母親并沒有印象。身邊的人,便連寧家也鮮少提起她母親。蘇木不缺母愛,又怕提起母親會惹人傷心,也從不主動問及關于母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