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他被蒙著眼,看不到周圍的動靜,只能感覺到自己被人打了一頓,又被提到了這里。打他的人下手沒有章法,竟無意解了他的聽xue。 他渾身上下痛得很,腦袋被踢了一腳,還嗡嗡作響,忍了又忍,凝神聽不遠處的對話。 說話的有三個人,其中一人說的是西夏話,中間大概還有一個翻譯,將話翻譯給在場的另一個人聽。 “貴國的侯爺幫了我的主人一個大忙,請侯爺放心,侯爺想要的東西我們一定會雙手奉上?!?/br> “元大人客氣了,若不是大王子的人事先在給野利丹帶來的人下藥,我們的人也不會如此順利地殺死兩個武生?!?/br> “我的主人已經將死訊傳給費聽與黨項的首領,兩大部落已經上書要參五王子一本了,可汗雷霆大怒,再過不久就該對五王子失望了?!?/br> “那我在此就先恭喜大王子目標唾手可得了?!?/br> “這個細封烈真……” “大人放心,絕不會讓他誤事?!?/br> …… 腳步聲漸行漸遠,細封烈真吃力地爬起來,背靠著墻,一邊注意著周遭的動靜,從袖口抖出一枚鋒利的刀片。 細封一族是游牧民族,擅打獵,打中獵物后有時要立即處理,是以袖口收著刀片用來剝皮剔rou。細封烈真成為鴻臚寺卿后依舊保持著這個習慣。 他利落地割斷捆在他身上的繩子,將眼睛上的布掀起一條縫,假意昏迷,等到深夜。 這處地牢是私牢,只關了他一個人,覺得他逃不出去,巡邏看守到了后半夜都很松散。等守衛打著哈欠進來查看他的情況時,細封烈真一刀封喉,守衛甚至來不及發出聲音。 他拿走守衛的鑰匙,曲折小心地潛出地牢,帶著一身的傷一瘸一拐地往驛舍走。 五云處樓頂漆黑一片,軒窗大開,屋檐檐角掛著燈籠,燈火昏黃,若是看的仔細,能看見軒窗旁有一個人影。 郭宮抱著劍,被冷風吹得腿抖,看著樓下那個四處躲躲藏藏的人影,長長打了個哈欠。 原本怕他逃不出來,還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送他一把刀,沒想到還有幾分本事。就是動作慢了些,讓他連覺也沒法睡,還要在這兒吹了半宿的冷風。 郭宮看了一眼街上巡邏的士兵,伸了一個懶腰跳下屋頂。 上饒夜晚閉市后不許人在大街上走動,要想避開巡邏的士兵,只能順著各街區之間排污水的渠道走。 今日雨大,排水溝的污水水面應該漲了不少 *** 細封烈真洗過幾次澡后依舊覺得自己身上污臭不堪。他為了躲過巡邏的士兵,在排水溝里藏了一晚上,排水溝水面高,他跳下去后污水直逼他鼻尖,臭烘烘的氣味沖得他頭腦發昏,直犯惡心。想起那沖天的臭味,他黝黑的臉更是如同鍋底。 “你可聽清楚了?”野利丹將手里的小刀狠狠插進墻上掛著的獸皮里,“會不會是沈行在使詐?這位靖遠侯可不是什么簡單貨色?!?/br> 細封烈真捂著額頭,暴躁地把為他上藥的胡姬推開,“不可能,靖遠侯的私牢就設在他的侯府底下,我離開私牢后發現他的侯府看守重重,我若不是……”他戛然收聲,想起自己鉆了狗洞還在污水里泡了一夜便咬牙切齒。 “而且靖遠侯的人稱對方為元大人,大王子身邊的侍衛確實姓元,聲音也一模一樣?!?/br> 同為可汗之位的有望之人,大王子與五王子一向不對盤,五王子想做之事,大王子必然百般阻擾。此前野利丹爭取到出使北豊的機會,又以此得以與兩大部落交好,按理說大王子絕不會善罷甘休,但他們卻是一路順利抵達北豊。野利丹深覺不對勁,聯系起今日之事,倒是都說得通了。 野利丹想通其中關鍵,一腳踹翻了桌子,“好一個大王子,為了可汗之位居然殘害同族,還與北豊暗中勾結,可真是無恥!” “野利大人,那秋獵的計劃可還要繼續?”細封烈真問。 “先去查查我們的兩位勇士是否真的被人下了藥。這位靖遠侯看起來并不只是一個普通權臣這么簡單?!本高h侯給野利丹的感覺并不妙,北豊都傳他行事囂張狂妄,但野利丹看不透這位年輕的小侯爺。 第45章 秋獵 秋獵設在城郊外的明遠山。只是供以消遣的娛樂, 自然不可能真去野獵,此處是皇家獵場,常年圈養著各種動物, 正好合適。 今日天晴,秋高氣爽,營帳之外幡旗獵獵。 蘇木抬起下巴,讓青簪為她扣好最頂上的一枚盤扣,扯了扯衣擺便出去尋永昭帝。 不遠處有斥罵聲, 說的是北豊官話, 聽著卻有些別扭,蘇木原本往主帳走的步子一頓,轉去聲源處。 地上跪著的人蘇木認識, 是福全認的干兒子小格子,長得圓頭圓腦,臉也白凈,加上又機靈會說話,被永昭帝指去伺候小皇子叨叨。 罵人的那一群看打扮應該是東郡使團中的人,蘇木一門心思盯著西夏使團, 倒是不認識這幾位是個什么身份。 地上還砸了一個茶杯,罵罵咧咧的那人衣擺上濕了一大塊, 大約是小格子不當心撞了對方。 蘇木不想多事,免得不當心與東郡使團起了沖突,壞了兩國關系。剛打算離開,那位東郡使者的聲音忽然拔高了一點, “北豊人好大的威風,連個狗奴才都能用鼻子看人了!” 身邊的人緊張地拽了拽他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再說, 那人反倒被他的舉動激怒了,一把把人甩開,“攔我做什么!他們北豊眼高于頂看不起人,仗著國力強盛不把東郡放在眼里,在西夏面前倒是奴顏婢膝,好個兩副面孔!” “誰兩副面孔?誰又對西夏奴顏婢膝了?不會說話就別說話,不會用成語也別勉強自己?!碧K木背著手,聲音沉靜。 小格子見了她,慌張地叫了聲郡主。 “敢問這位大人,北豊是哪里輕待了大人,以致大人對我北豊有諸多不滿?!碧K木瞥了小格子一眼,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人。 蘇木與沈行在待久了,連他的表情都學到了七八分像,看著氣勢十分唬人。 方才勸和的人認得蘇木,知道這是北豊出了名囂張跋扈蠻不講理的錦瑤郡主,怕得罪了她,立刻出來打圓場,“我這位同僚脾氣不好,還請郡主莫怪?!?/br> 蘇木的臉色稍稍和緩了一些,但依舊不太好看, 卻還是忍住了不滿。 秋獵難得,永昭帝將貴妃與叨叨也一并帶來了。別人嚴陣以待,他們一家三口倒像是來郊游。 蘇木一進營帳雙腿就被人抱住。叨叨仰著腦袋,鮮少出宮的小皇子見什么都新奇,知他姑姑也要參與此次秋獵,格外激動,“姑姑,你也要去打獵嗎?” 蘇木彎下腰撓著他的下巴,“是啊,叨叨喜歡什么,姑姑給你打來?!?/br> 這手法與撓貓擼狗的手法無二,叨叨卻高興得緊,“姑姑能打老虎嗎?” “……那是武松的事?!?/br> 果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開口就想要百獸之王。 “你姑姑能打個老鼠已是極難為她了,哪里還敢打老虎?!庇勒训蹌偺尜F妃剝了個橘子,招手讓叨叨過去。 蘇木跟在叨叨身后過去,接了貴妃遞來的半邊橘子,得意地向永昭帝揚眉。 “蘇木,你當真能行?若不行可千萬不要逞能?!辟F妃抬手將她腰間玉墜扶正,不免擔心。 “有何不行,大不了我就陪著幾位使者在山間轉一圈,我一個姑娘家,就算打不著獵物,他們幾個大男人還要嘲笑我不成?!碧K木轉頭將叨叨剛拿起的點心奪走,等他張嘴喊人時又塞給他一瓣橘子。 “朕讓舒秦跟著你,以免出什么事?!庇勒训壅f罷,越過她看向營帳門口,笑道,“說曹cao曹cao到?!?/br> 營帳門簾被撩起,兩個人走了進來。蘇木看著一黑一白騎裝的兩人,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將細封烈真抓來的事情沈行在應該沒有告訴永昭帝,永昭帝也就不知道她和沈行在的計劃,怕她狩獵時出意外,安排了舒秦護著她。錦衣衛的嗅覺何其敏銳,屆時人都躲著不動手了,那她還怎么和沈行在引蛇出洞? 上馬時蘇木還在琢磨該怎么甩掉舒秦,小吏送了弓箭來。 那張弓的大小正合適,拿起來也不覺得重,很是趁手,像是誰為她量身定做的。蘇木瞥了一眼,扭頭朝青簪伸出手,青簪遞給她一把小巧精致的袖珍弩。 旁人都拿著弓,就顯得她手里的弩格格不入,一群人的視線都聚集在她手上。蘇木理直氣壯,“我是個姑娘,力氣小,弓弦拉不開?!?/br> 她檢查了一下機括,確認弩是好的,才抓住了韁繩,抬眼時正好看見細封烈真格外僵硬的一張臉,他死死地盯著她的袖珍弩,看起來像要把她的弩給盯散架。 蘇木下意識地就要去找沈行在。沈行在也已經上了馬,接過郭宮手中的弓時似乎還在吩咐他什么事情。他微俯著身,腰脊卻是筆直的,黑色騎裝只在肩線腰線處繡著金色云紋,烏玉發冠,發尾高束,似乎磨去了不少富貴氣,平添幾分颯然。吩咐郭宮時眉間會微微皺起,側過臉,只能看見筆挺的鼻梁與凌厲分明的下頷。 郭宮恰好正對著蘇木,注意到蘇木投過來的視線,回望過去,沈行在的話被打斷,也跟著回頭看,見是她,同她安撫性地笑了笑,又繼續吩咐郭宮。 蘇木木然地眨了一下眼。沈行在方才的那個笑,她以前從未見過。他一貫是喜歡嘲笑人家,生氣的時候就冷笑,偶爾倒會因為被她刁難露出無奈的笑,唯獨沒笑的這么……干凈過。他從前的笑總會帶著銳利的攻擊性,刻意地激起別人的敵意,永遠不自覺地讓人……想打他。這笑像是一只目中無人的老虎忽然成了一只伸出腦袋讓人摸的大狗。 蘇木想著自己都有些想笑。 沈行在已經和郭宮交代完了所有事情,一回頭就看見蘇木盯著馬頭不知道在傻樂什么。 他看見剛從營帳走出來的人,俯過身提醒蘇木,“記得稍后將舒大人支開?!?/br> 蘇木點了點頭,鑼響后和舒秦走了一段路。她四處沒看到什么動物,騎著馬漫無目的地晃,舒秦就跟在她身邊。 “你不去打獵?”蘇木歪頭問他。 舒秦此來的目的就是為了保護蘇木安全,一路上連打獵的念頭都沒有,聞言笑道:“我去了,你萬一傷了哪里怎么辦?” “……你能不能盼我點好?!碧K木不耐煩地朝他擺擺手,“你得去啊,你看我定是打不到多少獵物了,那個沈行在看著細皮嫩rou一點苦都沒吃過,估計也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北豊的希望就全在你身上了啊,指揮使大人!” “不行,陛下吩咐了我……” 蘇木匆匆打斷他的話,“我皇兄的話你就當耳邊風算了,老擔心我受傷,我又不是瓷娃娃,碰一下就碎。你放心吧,我會看好我自己的,我就騎著馬去林子里兜一圈,掐著時間回去。我不滿西夏很久了,你絕不許讓西夏贏過北豊!” 蘇木的演技何等拙劣,舒秦又了解她,一臉古怪地問她,“蘇木,你怎么總趕我走?” 沈行在過來時恰好就聽見有人說他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盯著馬上的人冷笑,中不中用她遲早能知道。 看她被舒秦識破,他才慢悠悠地過去解圍。 “郡主讓本侯好等?!鄙蛐性隍岏R過去,兩人皆看向他。 蘇木還一頭霧水,沈行在知道指望不上她的演技,便直接同舒秦道:“郡主前幾日說要與本侯比一比誰狩的獵物多,本侯正是來找郡主兌現此事?!?/br> 舒秦聞言看向蘇木,蘇木自知演技差得令人發指,乖覺地低下腦袋,讓沈行在一人出面。 舒秦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低頭的樣子倒是有幾分心虛?;厣橡埡?,他也聽說蘇木與靖遠侯不對盤,時常能當面掐起來,在氣頭上一時沖動要與人一較高下也的確像是蘇木會做的事情。 蘇木不是會耍賴的人,舒秦道:“既然如此,侯爺請便,在下在一旁護著郡主便好?!?/br> 沈行在冷冷嗤了一聲,斜挑著眉,“舒大人這是覺得本侯會害了郡主還是覺得本侯無能,會護不住郡主?” 他這話敵意十足,舒秦立刻沉下臉。 “我不用人護!”蘇木驚覺起來,抬起頭打圓場。舒秦雖長了張春風拂面的臉,但錦衣衛的人有哪個能是溫柔小意的,更不用說舒秦還是指揮使,平時哪里會有人想不開挑釁他。沈行在更不必說,你給他甩臉色他能給你甩一張閻羅殿的通牒。 “我能自保!自保的本事我熟的很!”蘇木努力勸和,笑著扯了扯舒秦的韁繩,“你就別管我了,你去贏個狩獵頭名,打來的野味我們今晚烤野味吃啊?!?/br> 蘇木笑得有些為難,舒秦皺著眉,兩人對視良久,舒秦終于妥協,“那你自己當心,千萬不許逞能,若是除了意外,記得發信號彈?!?/br> 蘇木點頭如搗蒜,“你放心,我絕不逞能,這世上再沒人能比我更有自知之明了!” 得了她的再三保證,舒秦這才不放心地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蘇木:左右為男 第46章 秋獵 舒秦人一走, 蘇木緊繃的神經才算松懈,長舒一口氣后,肩膀都往下垮了兩分, 然后才瞪著沈行在,“你方才對舒秦那么兇做什么?” “心疼了?”沈行在的神情不善,涼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