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軍中都說尤江軍已經不在了,公主不相信,偷跑了出去,幸虧敵軍早已經撤離,公主在一片死尸的戰場上翻找了整整一天一夜..兵士趕去時,就見一個血人再動,靠近一看才知道是公主...” 冷風陣陣吹過,吹的人越發的冷,只覺置身寒冰雪窟。 映月還記得當時她隨兵士趕去時,李嬌正從地上爬起來,小小的身軀染盡了臟污,卻并不嫌棄,只一個勁的翻找著,那雙手都磨破,起了血泡。 任她們再如何勸說李嬌都不肯離開,非要找到尤大力不可。 映月從小跟在李嬌的身邊,說起往事來,只覺得一顆心被泡的發脹,盡是心疼,“公主以前只是愛干凈些,可自從那以后,尤其是、是知道尤江軍是被沈輝害的,她發了許久的熱,再醒來時,便落下了毛病...” “大王多次救公主于水火,公主都記在心里,奴只求大王看在曾經在李國為質,公主亦幫了您許多的份上,讓她緩一緩...莫要強逼她!” 燕寒時往后退了一步,踉蹌一下險些摔倒在地上,待回過神來,臉上早已被心疼、憤怒、自責,種種情緒交織呈現。 他狠捏了下拳頭,大步朝著正殿走去。 映月剛要叫住他,可燕寒時早已經消失在了眼前。 李嬌又清洗了一遍,正躺在窗邊的小塌上,用手指沾著香膏往腿上抹。 乳白的膏體盛在小盒里,周圍鑲嵌了數顆寶石水珠,膏體味道淡,有緊致美白的功效。 “映月怎么出去了這么久還不回來?”她問了句,往外望了一眼,沒見著人。 桂香上前,“奴去找她?” “不用,你也出去吧,這里不用你們伺候了?!?/br> “是?!?/br> 桂香等人剛出去一會兒,殿門就被推開,雖已到暖春,但風還是有些涼的。 李嬌又將下裙撩開,露著雙腿,聞聲只當是映月來了,頭都未抬,只道:“你來的正好,將今早上去林里摘的那株桃花插好,放在窗臺上?!?/br> 她沒應聲,李嬌也不管,只專注的干眼前的事情。 直到燕寒時將插好的桃花拿過來,她才察覺不對。抬眼就見男人仰著頭,目光落在正殿的上方,啞著聲道:“你、你好些了嗎?”見女人將眉頭皺起,他立時將瓷瓶放下,往后退了大步,悶聲道:“你若是不喜我碰你,我往后注意著些便是?!?/br> 他離開時明顯是帶著怒氣的,轉眼間就變成眼前這幅模樣,不僅目光帶著討好,就連身子都rou眼可見的僵硬著,生怕惹她難受般。 明明比自己還要壯幾倍的男人,每次在她的面前,總把自己弄得可憐兮兮的,一副被她欺負了的模樣。 李嬌移開目光,神色淡淡,“大王想如何便如何,我可管不著?!?/br> 她將裙子順好,轉身背對著他,單手托著腮看向窗外。 她實在是想不通,明明他都生氣了,怎么又跑了過來?且姿態還一次比一次卑微,著實讓人心煩! “這次是我不好,任公主打罵?!彼麑m人喚進來,剛做的熱粥端上桌案,又道:“你方才吐了,肚子也空了,先來喝點熱粥暖暖肚子,至于我之前說的話,你好好想一想,我不逼你?!?/br> 他雖說的不逼,可是他這樣的架勢,分明就是只有一個結果。 李嬌也不是不能接受,可她的性子就是這樣,若是燕寒時沒有之前那一通話,嫁便嫁了,可他偏偏跑到跟前說心悅她? 他這樣一說,李嬌便心生退縮了。 “大王說的好聽,那現下站在這里是作何?要強逼著我喝粥不成?”她輕睨他一眼,眉頭輕佻,燕寒時瞬間局促起來,“不,自然不是,只是這粥...” 李嬌低下頭,不再看他:“粥我自然會喝,大王什么時候離開,我什么便喝了?!?/br> “這,”他被她三言兩語弄得心頭憋悶,有氣卻發不得,只深看她一眼,這才搖頭笑了一聲,“公主便可勁的欺負我吧?!?/br> “我還能欺負了大王去?”李嬌拿著瓷瓶,端詳著瓶里的桃花,見花瓣有些蔫了,便再不去看了,“大王征戰沙場,誰人見了不害怕?我就是一閨閣女子,大王說笑了?!?/br> 見他終于要走,將瓷瓶又遞到他的手邊,下巴微抬:“花都蔫了,勞煩大王順手將它扔了吧?!?/br> “好?!彼o不快,接過瓷瓶,便大步離開。 映月與桂香方才皆在殿內,親眼見著李嬌是怎么指使大王,又是如何將他三言兩語堵的面色發漲,一時震驚的不知道該說什么。 于映月而言,燕寒時是個手段狠厲,殺人不眨眼的王,可在桂香等燕人眼中,他不僅僅殘忍,他更是旁人避之不及的邪祟、殺神。 可是他方才在李嬌的面前,卻任由女人對他冷言冷語。面上始終沒有絲毫的怒氣,反倒是在李嬌轉身背對他時,掩唇笑了幾下,就連向來冷厲的眉眼都莫名沾染上溫柔。 與他此前的形象半點不符。 映月因為方才的事情,并不敢多言生怕露了餡,只用手臂碰了碰桂香。 兩人對視一眼,桂香端起熱粥走上前去,笑著道:“大王可真關心公主啊,剛換下衣服來,就眼巴巴的趕了來,生怕您餓著肚子難受,奴在王宮多年,可沒瞧見誰能像公主這般被大王掛念著的?!?/br> 李嬌端起粥了,吹了幾下,慢慢的喝完。 “你想說什么?” “奴,”被李嬌一看,桂香便說不出話來,她硬著頭皮道:“大王真心喜歡公主,您何苦將他推開呢?” “他喜歡我,我就要喜歡他嗎?”李嬌反問一句,而后又道:“再說,你怎知道他是真心的,而不是一時興起?!?/br> 桂香不敢說話了,將空碗接過,小心看了她一眼,便見公主正托著腮一臉的沉思,仿佛陷入了困惑。 李嬌確實很困惑。 雖然不知道燕寒時往后會怎樣對她,但是目前看來他的心思確實是在自己的身上的,這讓她頭痛不止。當他的正夫人,是她沒有想到的,本以為再好也只是個側夫人罷了,沒成想他竟如此。 這是很誘惑她的,可是心中又升起不甘—— 憑甚要委屈了自己,嫁一個并不喜歡的人呢? “罷了,頭痛,”她按壓了幾下額心,這才從小塌上起身,道:“今日天氣也好,出去走走吧?!?/br> 李嬌沒想到會遇見那日在芳華宮中見到的女子。 因為她性格的緣故,自來不喜歡哭哭啼啼的人,那日她話還沒有說幾句,女人便莫名其妙的哭起來,讓她很是沒有頭緒。 若是見著有人在她的面前哭,她定是煩不勝煩,連理都不想理。 左靜姝扶著假石,脊背微彎,頭上的發絲凌亂了,再無那日的端莊。她的眼下掛著淚珠,就算是哭也是用手捂住嘴巴,生怕旁人聽到般,可憐極了。 “夫人,咱們回府吧,這里是王宮,被人看見了要說道的!” 左靜姝的小腹一陣脹痛,方才在芳華宮中,因為言語惹了姒太后不快,被她訓斥了幾聲,心里委屈的很,出來后便忍不住哭了出來。 聽到婢女的話,這才擦了擦眼淚,點了下頭。 剛要邁步,神情驀然僵住。 第34章 三十四朵嬌花 左靜姝還未反應過來, 便聽旁邊的婢女喊了聲“流血了”,她低頭一看,下裙被染紅了一大塊。且小腹處疼的厲害, 血還在流著,她仍沒有反應過來。 這、這到底是怎么了? “你流血了,”李嬌皺眉盯著她的下裙,這樣的血量根本就不是月信。她記得眼前這女子是姒太后的外甥方同的夫人,有極大的可能... 李嬌吩咐旁邊的宮娥:“去請醫工來?!?/br> 左靜姝一聽到醫工, 這才反應了過來, 眼淚立時掉了出來, 雙手捂在肚腹上, 聲音低低的透著哀求:“公主不要告訴別人,行嗎?” 李嬌不理會她哀求的目光,只道了句:“夫人現下不方便,先去我那里待會吧?!?/br> 醫工來看完之后, 囑咐了注意的事項,這才離開。 左靜姝換了一身衣裳,擁被臥在床榻上, 雖然努力克制淚意, 但雙眼紅腫, 被褥掩蓋下的雙手始終放在肚上。 難怪這幾日她一直嗜睡,且精神也萎靡了不少,原來是有了身孕。這是她第一個孩子, 在她的肚里只待了幾月便沒了... “今日多謝公主,幸虧被公主碰見了,不然被旁人看見了又免不了說道?!?/br> “為什么會這樣?” 李嬌坐在一側,方才醫工來時說的話她都聽到了。女人的眼里滿是淚水, 她的長相又偏柔弱,面色蒼白,讓她忍不住問出了口。 “夫人的父親是司馬,丈夫又是姒太后的外甥,家世本該是極好的,怎么會...營養不良呢?!?/br> 這樣的問話,以她們兩人的關系,本是不應問出口的。 可是李嬌也不知道怎的,看到她的眼淚便覺心煩。又想到此前她們二人在姒太后的宮中,她只不過皺了下眉頭就將女人嚇哭了,許是...心中有愧疚? 無論出于什么原因,左靜姝現在看起來都極不正常,是她把人帶回來的,也不想女人在自己的殿中出事。 左靜姝強扯出抹笑來,“或許是因為我福緣淺薄吧。父母老年得女生下我,可我的身體卻是個不爭氣的,大病小病不斷,如今嫁了人,孩子也生不出來,好不容易懷了一個,卻...” 她將眼淚擦干凈,道:“我不與公主說這些事了,免得污了您的耳朵?!?/br> 左靜姝說完,便要告退,被李嬌給攔下了。 她現在的身子虛弱,怎可再出去受風受涼?總要告知府中奴仆,收拾好了再來接她才是。 可是左靜姝只說想要回家,李嬌與她也并沒有深厚的感情,便不好再阻攔,只讓映月將自己的斗篷拿了出來,披在她的身上。 待映月與桂香將人送出宮門后,回來便見李嬌正拿著一把匕首來回的看。見她們來了這才將匕首放下,道:“本以為燕人兒女各個彪悍,沒想到方夫人的性子倒是軟的厲害?!?/br> 時常兩行淚珠掛在臉上,憔悴的很。 映月亦道:“方夫人都小產了,極大的事情,卻不讓告知方府,難不成她還能瞞???” 桂香嘆口氣:“公主您不知道,方夫人還是左家小姐時,身體雖然不好,但是左司馬極愛重這個女兒,容不得旁人說她半句不好。后來左小姐外出的時候遇見了方家的那位,又有姒太后指婚,這才嫁給了他,只是...” 李嬌托腮,饒有興致的問道:“聽你的意思,方夫人這位郎君還是個壞的?” 桂香點點頭。 左司馬在王庭上舉足輕重,與其夫人也頗是恩愛,只不過苦苦求女不得,老年才得了左靜姝。 身為他的獨女,身份地位自然也是極貴重的??蓞s因為身子骨從小不好,很少與人交際。又被家中養的好,性子格外的單純善良。 偶然一次在外遇見了方同,翩翩少年郎,容顏又俊美,自然惹的不知世事的左小姐動了心。 只不過,她還未與父母開口,便聽到宮中的姒太后有意將她許配給方同,當時只以為是姻緣天定,開心了好幾日。 任由左司馬再如何勸說,她都不為所動,以為是命定的因緣,只沉浸在她為自己編織的美夢中。 左靜姝長相雖不嬌艷,倒也清秀。性子又溫柔,與方同也過了段甜膩的時光。方同待她也頗是溫柔小意,這讓她更是一度淪陷。 可憐她還以為自己遇見了良人。 后來時日越久,男人便露出了真面目,雖然待她并未很壞,可是在她房中的時日卻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