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來時唐綿未開車,而是搭的taxi。 從賽馬會出來,Steven同他同學要去蘭桂坊續一趴,唐綿借口不舒服先回酒店。 回去路上,天空下起了絲絲小雨,淅淅瀝瀝,打在路面上,有些地方有小小漩渦。 到了酒店門口,因為剛剛沒怎么吃東西,唐綿覺得胃空落落的,就小步跑到附近的小食店覓食。 銅鑼灣附近有家清湯牛腩面一直都是她的心頭好。 以前加班工作到凌晨,唐綿都愛到這兒來,湯很暖胃。 出來時,雨勢稍弱,唐綿正想沿街邊走回去,就迎面遇到一對來港旅游的情侶問路。 橘黃的路燈光暈開在裊裊細雨中,她站在公車站旁邊指著牌面上的線路向那個女孩子說些什么。 風吹亂她的頭發,她隨意撩起幾縷撥到耳后,露出清秀漂亮的五官輪廓。 一個老漢背著沉甸甸的蛇皮袋從她身邊走過,有擱到她的肩膀,她沒有因此生氣,也沒有表現出嫌惡,只是默默地往邊上站了站,不讓自己擋著路。 “看什么這么認真?我說話都不見你答我?!?/br> 對面的郭裕也跟著轉頭往窗外瞧去。 結果,馬路對面除了一輛剛發動的公車,什么也沒有。 黎靖煒已經收回視線,他夾著煙的右手拎起茶壺,往自己的杯中注滿水。 煙霧彌漫的包廂,縈繞著優雅動聽的古箏曲。 “Tracy這次提前返港替你助陣,大家都看著你倆呢?,F在喜駒贏了,人家幫你擺宴請客,你露一面就跑到這兒來喝茶?” 郭裕瞅著黎靖煒熟稔的沏茶動作,說出去,誰會相信宏盛老總贏了馬,然后大晚上會躲在一家茶館給自己泡茶喝。 見黎靖煒不搭話,郭裕只好接著說:“我得到消息,老太婆想接自己孫子回港,是不是真的?” 郭裕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已經不像方才那般輕松。 他自小在香港長大,中學時期黎靖煒從內地轉學到香港。那之后,二人一直都是同學,亦是朋友。 后來黎靖煒出事進了牢房。他則順利畢業在一投行當普通白領,幾年后黎靖煒出來,他果斷辭職跟黎靖煒混。 李洲行去世,黎靖煒掌管李家所有產業,他則成了宏盛核心部門,投資部主管。 見黎靖煒“嗯”一聲后,仍然是副漠不關心的樣子,郭裕有些著急,低聲問:“你現在有什么打算?老太婆動作大得這么明顯,總不能皇太子學成歸來,就讓你這個姑父退位讓賢吧?” “宏盛本來就姓李,拿回去,無可厚非?!?/br> 黎靖煒喝了口茶,把杯子放回桌面,話亦說得不溫不火。 郭裕盯著黎靖煒一派平靜的眉眼,似乎在辨別他這句話有幾分真,許久才開腔:“上周老太婆可在內地逛了一大圈。每到一地,飯桌上必有城中小姐,這樣看來她的目光可不局限于香港這彈丸之地哦,你往內地轉,她亦往內地追?沒那么輕松,Philip現在還沒女朋友吧?” “……” 點煙灰的動作一頓,黎靖煒抬起那雙深沉的眼眸看向郭裕,自然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 乳臭未干的小子想要接任公司,下的第一步棋,恐怕不外乎先成家。 郭裕嘴邊勾起一抹冷笑:“老太婆心可真大,也不管小金孫一口吞不吞得下整頭大象?!?/br> 正在這時,黎靖煒的手機震了。 聽到黎靖煒突然嚴厲了語氣訓人,郭裕端起茶杯啜飲,欣賞著墻上的那幅竹,待黎靖煒掛了電話,他才忍不住道:“有時候我也挺搞不懂你的,這孩子又不是你……” 話未說完,包廂被敲響,門開,進來的是添水服務生。 郭裕不得不閉嘴。 坐在對面的黎靖煒,又點了根煙,吞吐云霧間瞇眼眺望著窗外的夜色,仿佛陷入了沉思。 禮拜四一早,唐綿便趕往事務所做準備。 9點半,蓉城那幾個律師和唐綿已坐在會議室等Terrence。 10點,Terrence準時到達。 同他一起的,還有個滿臉不耐的男人。 應該說只可以稱為男孩。 唐綿看著他覺得有些眼熟,身材修長清瘦,膚色偏白,穿著亮黃色潮服,兩手抄著褲兜,左耳上戴了個黑曜石耳釘,耳機掛在脖子上,一張俊臉繃著,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懶散不羈。 在西裝革履的職員中間,顯得格格不入。 他拿著Terrence的公文包,坐在會議室進門的第一個位置。 會面進行得很順利。 但Terrence思維敏捷、語速極快,唐綿的指尖在鍵盤上快速飛舞了一個小時。 而那個男孩子,顯然心不在焉,面對眼前的文件,他翻了一下便扔在一旁。 一會兒用腳摩擦桌下的地毯,發出“滋滋滋”聲,一會兒用筆在紙上亂涂,發出“嘩嘩嘩”聲。 而在座者皆未阻止。 伴隨著這些“奇妙”的聲音,唐綿柔柔肩膀,結束工作。 會后,Terrence看了她做的會議記錄,離開前盯她的眼神透露著贊許。 中午,唐綿請那幾個律師到灣仔一家老字號吃粵菜,算是給他們接風。 剛剛在會上,Terrence讓他們下個禮拜一正式入職,這幾天先自己適應一下香港的生活節奏。 這個禮拜,季老到北京開會,就算唐綿回蓉城,也無法讓論文有什么具體進展,她索性就把酒店續到了禮拜天。 叁個同事合租在紅磡某大廈,飯后唐綿開車將他們送回去。 出來時,太陽晃得射眼。 香港雨后的晴天,一向如此。 唐綿將手放在額頭遮擋刺眼光線,向自己的車走去。 然而,拉門把手卻一直拉不開。 正想把鑰匙拿出來檢查是否沒電了,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姐,不好意思?!笔且粋€黑衣保鏢,“這車……” 他戴著白色手套,側身指了指車牌位置。 唐綿往前走兩步看了眼。 是黃底黑字的“Philip”。 她將遮擋光線的手下移拍拍額頭,連聲道歉。 視線往右邊一瞧,大概十米處有輛一模一樣的白色奧迪A7. 她尷尬地向那邊走去。 但是還沒坐進車里,就被人叫住。 是李謝安明。 唐綿先是愣了一下,再微笑打招呼。 “這是你的車?”對方沒有過多客套,直接問。像是很吃驚的樣子。 “嗯,我到香港不久,媽咪買給我的?!碧凭d用粵語答到。 “那我同你兩母女真的是好投緣呀?!彼D為親切笑著拉住唐綿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拍了拍。 唐綿感受到她指尖的光滑,應該是才做了手部SPA。 “這車我才購入半月,本想自己玩玩,追追你們年輕人的潮流。但是呢,現在有人非要搶走?!迸赃呌斜gS走過來給她舉著太陽傘。 面對這位只見過一面,而且印象莫名十分不怎么樣的長輩,唐綿尷尬得不知道如何接話,只好扯出個笑容應對。 她還想說些什么,助理到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只見她臉色一變,拉住唐綿的手也頓了一下。 “現在我還有事情,你在香港待幾多日呢?” “這個禮拜?!碧凭d不知對方想做什么,而且似乎這個問題也無關痛癢,只是禮貌性地詢問,便老實答到。 “OK,我得閑時候約你飲茶?!崩钪x安明道。 那位李董離開后,唐綿盯著自己的車子看了好一會兒。 正值午后,太陽照得車身發亮。 甚至可以看到唐綿自己的臉揪成一團。 她心亂如麻。 唐綿才發現車屁股那里有一條大約十公分的劃痕。 應該是前兩天在宏盛大廈倒車時掛的,她想。 俯身摸了摸,但被燙得陡然縮回手。 她又想到禮拜一黎靖煒對著她車射過來的那道遠光燈。 以及,車窗放下后他的那張臉。 腦袋里突然有很多很多畫面閃過,全部交雜在一起。 就如潮水涌入,將她淹沒。 她立在那里看著行人匆匆,陷入回憶。 這一剎那,她仿佛懂了他看著她的訝異,和他的戾氣十足。 唐綿恰好將車停在埡口位置。 她深呼吸轉頭,視線可以穿過鱗次相比的幢幢高樓,看見維港的游船在緩緩移動,一艘又一艘。 像是一個又一個的日子在不知不覺中就這樣溜走。 微風溫柔拂過,很是繾眷。 她將發絲撩到耳后,心像是有絲絲水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