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唐綿回酒店后不久就接到Tom的電話。 對方大概的意思是,禮拜四的會面Terrence希望由她來做會議記錄。 唐綿當然是說沒問題。 想著還要在香港待幾日,她給港大的導師Steven發了信息,看晚上能不能和其吃個便飯,探討一下自己在A大的開題報告遲遲未通過的原因。 不過兩分鐘,Steven回復她:人不在港,周叁下午約時間。 Steven是做普通法系內部比較研究出身的,已是但大牛級別。但現在五十多歲反倒對東南亞國家法治現狀開始感興趣,常常跑印尼,馬來西亞等國做實地考察。 回了信息,唐綿看現在才兩點過。于是就拿出電腦處理了會兒蓉城的工作,半小時后睡了個午覺,結果一覺就睡到晚上,拉開窗簾,天已黑。 昨天中午的那頓飯已經消耗她不少精力,今早不到五點就起來趕飛機,再加上中午碰上那樣的事情,再好的精神唐綿都扛不住。 禮拜二上午,唐綿先去事務所準備后天的會議資料,下午回酒店看文獻,晚上不到十點就睡了。 她在香港的睡眠好得驚奇。 禮拜叁唐綿約了教練在IFC的Pure Fitness上瑜伽課。 從教室的落地窗看出去,可以望見中環海濱長廊上的摩天輪,正在慢悠悠地轉著。 只需20港幣就可上這透明箱子飽覽億萬美景,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晚上七點半,跑馬地山光道12號,The Happy Valley Clubhouse。 香港賽馬歷史悠久。曾經有人說,只要有成片建筑,抬頭就會發現賽馬會標志,醫院是馬會建的,學校是馬會建的。 這足以見得,馬會對香港人的生活影響之大。 但對上層人士而言,這里已經不單單是慈善之余的娛樂消遣,更重要的是身份象征。 唐綿到時,Steven已坐在大廳電梯旁的沙發看報紙。 自從她回蓉城后,這還是師生二人的首次見面。 “來了?再等等,我和同學約的45,剛好上去直接看跑馬?!盨teven拍拍身邊的座位。 “好?!碧凭d坐到導師身邊。 沙發旁放著幾簇鮮花以及高大的綠色盆栽,使門口來賓看不清這里的景象。 她今天穿著白色英倫復古高腰直筒褲,上面搭配著一件杏色鏤空衫,腳踩小牛皮圓跟高跟鞋,臉上化了精致的淡妝。正拿著資料低聲向導師匯報手上的幾個備選項目以及自己的看法。 整個人流露出嫻靜優雅的氣質,應該是細心打扮過。 說了大概不到5分鐘,唐綿頓了一下,視線向門口望去。 香港逢叁跑夜馬。 禮拜叁的晚上,是跑馬地的人流高峰期。 大廳人來人往,一直都不算安靜。 而且今天應該還有什么聯賽在香港舉辦,城中富豪紛紛出動,想要來看自己愛馬在跑場上的矯健身姿。 一群人走過來,唐綿先看到的是個估摸著二十七八歲的女人。 黑色的長發及腰,穿著潑墨油畫連衣裙,屬于氣質型的美女。舉止間有著大家閨秀的端莊,嘴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 正挽著她旁邊的男人說些什么。 抬起頭來時,給人一種熱戀中情侶撒嬌的感覺。 而那個男人,是黎靖煒。 服務生替他們按下電梯,唐綿聽到那個女人溫柔道謝。 接著再轉對身邊男人說話,聲音柔美動聽:“飼養員同我講,喜駒最近狀態不錯,我看今晚它會有不錯的成績,所以一定要返港見證。但是呢,來看跑馬主要是感受氛圍,圖個開心。你說對不對?” 這番話,說的知性又知趣。 喜駒是黎靖煒的愛馬,全港皆知。 “你開心就好?!?/br> 見男人沒搭話的意思,那女人識趣地轉頭與同行的富家小姐探討跑馬地附近哪家餐廳的牛排不錯。 黎靖煒沒被挽著的那只手插褲袋,站著時不經意地側頭,視線已經落在不遠處的唐綿身上。 隔著綠植,那是種很自然的注視。 除了停留得久了些,沒有摻雜讓人浮想聯翩的眼神。 但就像你走在路上,遇到一個有幾面之緣的陌生人,也會忍不住多看對方幾眼。 這沒有什么,唐綿想。 然而,也許是他久未移開,旁邊的女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來。 唐綿不知怎么了,那一剎那忽然低頭把手機界面打開。 但僅僅是打開,接著就是對著屏幕愣住。 仔細想來,這是她第二次見到黎靖煒的未婚妻Tracy。 上一次應該是她剛到香港還住在堅尼地城附近時。她家的大廈底樓有家古著店,唐綿回家時站在店門口看她和助手在選衣服,她穿一拖地長裙,戴著漁夫帽,整個人看起來恬靜又優雅。 她站在那兒看了很久,想著黎靖煒會來接她,但到最后也沒有。 Steven注意到她的異常,正想說什么,但他的同學已經走過來向他打招呼。 唐綿隨Steven和他同學到樓上包間,還沉浸在這莫名其妙又不敢相信的緣分中。 之前到香港,跑東京,無非是想要和他多見上一面罷了。 沒想到回蓉城,還陰差陽錯碰見過那么兩叁回。 對此,她已是很滿足。 對于禮拜一發生的那件事,她安慰自己那只是意外。 在香港這么久,才遇見一次,說明概率極低。 但好巧不巧,僅隔一天,居然又遇上了。 落座點菜后不久,第一輪賽馬馬上就開始了。 Steven的兩個同學都是馬來人,五十多歲了還是第一次看跑馬,服務生正用香港腔的英語向他們介紹投注規則,唐綿看他們聽得馬馬虎虎不是很懂,但還是應了那句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其二人興致很高,隨意買了一手。 隨著馬兒上場,歡呼聲從各個包廂里此起彼伏地傳來。 唐綿沒看場下,反而盯著側方的電視屏幕,心跳隨著右上角的數字不斷變化。 跑了幾輪,看到滿意的結果,唐綿才拿起筷子夾了面前的蔬菜沙拉吃了一口。 中場時有嘉賓到臺上合影,電視沒有轉播。 唐綿走出包廂,到露天平臺上想看得更清楚些。 但并沒有看見他。 下半場開始,比賽漸入佳境,她看得入迷,也就忘了回包廂,在平臺那兒看完了余下比賽。 場上群馬如飛,場外人潮涌動。 有興奮,有緊張,有懊悔,也有擔心,比賽就是這樣懸念迭起,吊人胃口。 但果然像Tracy說得那樣,喜駒狀態不錯,一舉登頂,成了本場比賽的冠軍。 唐綿忍不住雙手握拳舉起,替他歡呼。 五樓包廂,黎靖煒站在窗前抽煙,透明玻璃上還隱隱約約倒映著同行人打麻將、品紅酒的身影。 透過這些畫面,他的視線未從那個穿著杏色衣服的女人身上移開。 隨著賽事推進,他看著她跺腳,看著她拍胸口,看著她將手摳在面前的欄桿上,看著她從秋千上跳起來還差點崴了腳。 喜駒贏后,她舉手歡呼兩秒又快速打量周圍然后將手縮回的模樣,有些俏皮。 黎靖煒吐了口煙圈,面前玻璃瞬間有了霧氣,變得模糊。 久久沒有散去。 “Lester,在看什么呢?”Tracy走過來攬住他的手臂。 朋友們早已離開包廂往場地走去,要去瞅一瞅頭等馬的風采,只有他還站在那兒沒動。 “沒什么,下去合影吧?!彼鐭?,拿上手機往門口走去。 女人探身往窗外望去。 視線對面是萬家燈火,星星點點。 往下看是跑馬地看臺,人頭攢動。 再近一點,是二樓的露天平臺。 只有個雙人秋千在隨微風晃動。 輕輕地,柔柔地,緩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