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沒了一回兒,柔妃和弘德就趕了進來。 弘德雖然出身鄉野,但極善偽裝,他一進來,便是一派高僧名士風度。柔妃和他一起向李明行禮,李明抬手讓兩人起身后,直接道:“今個兒平樂殿下說你犯了事兒來拘你,若有誤會說清楚,若沒有誤會……” 李明抬眼看向柔妃,柔妃輕咳了一聲,緩聲道:“若是沒有誤會,被平樂殿下帶走也是應該。不過平樂殿下,找人幫忙,現下過河拆橋,您這是哪一出???” “找人幫忙?”李蓉笑起來,“我找誰幫忙了?這老禿驢?” 李蓉轉眼看向弘德法師,將他上下一打量,隨后笑起來:“憑什么說我找他幫忙?憑著他空口白牙隨便一說?” “弘德法師,”李明聽著李蓉的話,將目光落到李明身上,“平樂說得對,不能光聽給你一個人說,你說公主府的人找你商議太子的事,可有證據?” 聽到這話,弘德法師動作頓了頓,許久后,他緩慢出聲道:“殿下做事細致,老僧未曾留下什么信物。但老身知曉太子的生辰八字,這算不算是證據?” 生辰八字是一個人最機密之事,尤其是太子這樣的身份。大多數人可能知道太子具體出生的年月日,但很難精確到具體的時間。 他能說出李川的生辰八字,這倒的確是個證據。 “知道太子的生辰,就能說我與你見過面?”李蓉笑起來,徑直反駁,“萬一是有人故意告訴你來陷害我的呢?” 李蓉這暗示得已經很明顯,柔妃臉色瞬間有些難看起來。李明輕咳了一聲,只能維護著李蓉道:“平樂說得不無道理,你可有其他證據?” “知道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也就罷了,”弘德嘆了口氣,“若我還知道駙馬和公主殿下的生辰八字呢?” “我說了,只是知道……” “若不僅是知道呢?”弘德打斷李蓉的話,李蓉一時愣了。 不僅是知道,那弘德就是有證據在手里? 可弘德哪里來的證據,是裴文宣做得不夠干凈? 李蓉心亂如麻,便就是這一刻,就看弘德雙手捧著一張符紙,跪在了李明腳下。 “這是公主府的人讓我做的,說是駙馬特意吩咐。老朽應承下來,近日來才畫好,正打算給駙馬殿下” 李明沒說話,他拿了符紙起來,匆匆看過之后,皺起眉頭。 的確是李蓉和裴文宣的生辰八字,當初李蓉嫁給裴文宣時,兩個人的八字他都看見過。 李明沉默許久,終于將符紙交給了李蓉,他有些無奈道:“平樂,其實承認了,也沒有多大的事兒?!?/br> “兒臣當真沒有什么好承認的?!崩钊卮鸬脭蒯斀罔F,說著,李蓉將符紙拿到了手里。 她匆匆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確認這的確是兩個人的生辰八字,而字跡,的確也像是裴文宣的字跡。 李蓉嘴巴上雖然說得強硬,但是內心卻有些不安起來。 裴文宣的確可能做這種讓弘德替他算一算姻緣的事,但按理說他應該不會留下任何東西。 可裴文宣談及感情總有些傻,他可能也忘了。 她盯著上面的字跡,心里盤算著如何爭辯下去。大家都在等著她的回答,許久后,她正要開口說話,突然聞到這紙上有一股寺廟里的香火味。 李蓉鬼使身材摸了摸紙張,隨后瞬間發現,這紙張是華京月老廟中獨有的姻緣紙! “這符咒并非弘德法師的東西?!崩钊胤磻^來后,她揚起嘴角,抬眼看向弘德,笑瞇瞇道,“這不過是駙馬游玩時在廟求的符罷了,我們將符留在了廟里,不知弘德法師把這東西偷過來在這里誣陷我,是做些什么?” “不過這都無所謂了,本宮也陪你鬧了許久,你既然拿不出有力的證據,那我就得向陛下告你的狀了?!?/br> “殿下要告老僧什么?” 弘德雙手合十在胸前,神色波瀾不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殿下請?!?/br> 李蓉笑了笑,她手上一抬:“請王夫人?!?/br> 聽到這話,弘德臉色巨變,李蓉觀察著他的表情,笑瞇瞇道:“王才善,弘德法師當久了,是不是不記得自己打從哪里來的?” 李蓉說著,一個婦人哆嗦著走進大殿,在看到弘德的一瞬間,婦人眼神大亮。 “相公!”婦人急急沖上來,激動道,“相公,你竟還活著嗎?!相公,你怎么成和尚了?你……” 話沒說完,弘德一把推開她,大喝出聲:“誰是你相公?!” 被推開的婦人愣了愣,隨后她一掃弘德法師身上華麗的袈裟,她猛地反應過來,一把從地上撐著自己站起來,抬手指向弘德,哆嗦著道:“你……原來你不是在外面出了事,你就是不想回來!好,好的很,王才善,虧我在你家侍奉你老母十余年,你在外過得舒舒服服從不回家也就罷了,如今還想和我裝?王才善,你就算是化成灰,老娘也認得你!” “你……你胡說八道!”弘德被突然出現的妻子驚到,話都結巴起來。 王夫人聽到這話,一時激動,便朝著弘德撲了過去,嘶吼著道:“王八蛋,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只是她話剛出口,根本沒來得及動作,就被旁邊的侍衛按在了地上。王夫人在地上掙扎著叫罵,李明皺起眉頭來。 他一時也不想管弘德了,揮手道:“罷了罷了,你帶走吧?!?/br> 李蓉笑了笑,她抬起手來,恭敬道:“父皇,既然您已經有了決斷,那兒臣先回去了?!?/br> 李明揮了揮手,柔妃趕忙站起來,正要說什么,李蓉便立刻喝出聲來:“父皇都已經應允了,柔妃娘娘還要說什么?” 這一聲大喝,把柔妃所有話都憋了回去,李明抬眼看向她,淡道:“你還有什么事?” 李明的口吻已經很明顯,柔妃也說不出話來,憋了半天,終于只能道:“臣妾……臣妾無事?!?/br> “那兒臣告退?!?/br> 李蓉笑著行禮,隨后朝著旁邊招了招手,侍衛便沖上去,壓著弘德和王夫人就出了宮。 “你這婆娘,”一出宮門,弘德就大罵起來,“沒有腦子,你把我毀了!毀了!” “你這王八羔子,還要什么前程?”王夫人冷笑起來,“都說男人負心漢,以前老娘不信,現在我算是知道了。你這雜種,等出了宮,看老娘不剝了你的皮!” 兩個人都出身市井,罵起來毫無底線,甚至于弘德經過了十幾年上層人的熏陶,還有些罵不贏王夫人。 兩人被侍衛壓著跟著李蓉身后,一面走一面叫罵。 而李蓉雙手負在背后,聽著兩人的罵聲,感覺月朗星稀,前路一片光明。 她剛走出宮去,就看見裴文宣等在門口,裴文宣沒穿官服,只著了一聲藍色外套,白色單衫。 春日已近,華京也熱了起來,如裴文宣這樣注重外表的人,早已撿著機會就換上春衫。 他靜靜站在宮門外,眺望著遠方高山在黑夜中的輪廓,身形修長,如松如鶴。 李蓉遠遠看見他,便不由自主笑了,她高興小跑上前,一把挽住裴文宣的手,高興道:“裴文宣!” 裴文宣從容轉頭,見她面上的笑容,便知了結果,溫和道:“看來殿下是大獲全勝了?!?/br> 李蓉挽著裴文宣,絲毫不見半點謙虛:“還好還好?!?/br> 說著,李蓉便轉過頭去,吩咐了身后人道:“將王才善關押到督查司,王夫人送客棧吧?!?/br> 侍衛恭敬應下,李蓉又回頭去,同裴文宣一起往前馬車走過去,詢問道:“你特意來等我的?” “順路吧?!迸嵛男乱庾R開口,但說完后,他猶豫了一下,又道,“也不是,其實是特意來等你?!?/br> “你怎么回答出兩個答案來?”李蓉挑起眉頭,裴文宣扶著李蓉上了馬車,聲音溫和,“第一個答案是下意識的。第二個答案是真的?!?/br> “人不是說下意識的話,才是真話嗎?” 李蓉坐進馬車里,有些奇怪詢問,裴文宣坐到她邊上,搖了搖頭:“下意識的話未必是真話,不過是想保護自己的話罷了?!?/br> 李蓉想了想,覺得也是。 她見裴文宣開始給她倒茶,她抿了抿唇,覺得有些高興。 裴文宣意識到她心情很好,看了她一眼:“贏了一場,這么高興嗎?” “裴文宣,”李蓉撐著下巴,“你實話和我說,你是不是偷偷去月老廟許愿了?” 裴文宣聽到這話,有些奇怪:“殿下為何這樣問?” “你看看,”李蓉從手中掏出一張符紙,朝著裴文宣遞了過去,“這是什么?” 裴文宣原本笑著,但將目光落到寫著兩人生辰八字的符紙上時,他臉色巨變,一把抓住李蓉的手,急道:“你哪兒來的?!” 與此同時,御書房內,柔妃給李明揉著肩。 她腦海里是侍女在她耳邊說的話。 “先生說了,弘德之事做不實,只要引起陛下懷疑即可,現下最重要的,就是讓陛下知道駙馬和平樂殿下感情深厚。陛下懷疑太子和公主聯手,若再知道裴文宣對公主有感情,陛下怕就容不下裴文宣?!?/br> “這是仿了駙馬字跡的三生姻緣符,是月老廟中許諾來世姻緣的符文,求符儀式復雜,與普通祈福符文不同。只要你能誘著殿下承認這符咒的確是他們的,再告知陛下此符的真正含義,加以引導?!?/br> “裴文宣的官路,也就走到頭了?!?/br> 第110章 書信 李蓉剛一出宮, 柔妃就慌忙跪了下去, 急道:“陛下, 陛下恕罪,我真的不知道那個弘德……” “罷了, ”李明有些疲憊,“你該受罰也受了, 回去好好休養生息,別管太多了?!?/br> “陛下……”柔妃聲音忐忑, 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說話, 李明抬眼看她,淡道, “還有什么事?” “陛下, 臣妾知道此時不該多言,可是臣妾為陛下憂心,還是忍不住想多說幾句?!?/br> 柔妃抬眼, 看著李明,緩慢道:“陛下可知,今日弘德法師拿出來那張符,是什么符?” “這是三生姻緣符?!迸嵛男屠钊刈隈R車里,宮門不是談話的地方, 裴文宣便趕緊帶著李蓉,上了馬車。 李蓉聽到裴文宣的話,心里就有些發沉,她只能再一次確定:“不是你寫的?” “不是?!迸嵛男埳系淖舟E, 緩慢道,“這些字看上去像我,但的確不是我寫的。對方不過是找人仿了我的字跡,然后將殿下置身于一個情景中談判,讓殿下專注在弘德法師的事情上,失去了對其他的判斷而已?!?/br> “所以他們今夜,早就已經把弘德法師這個人舍了,甚至于,柔妃一早就做好了被我打壓的打算,目的就是為了讓我承認這張符的確是我們的?!?/br> 李蓉立刻明白過來,她深吸了一口氣:“這張符到底是做什么的?” “城東月老廟高僧特制的符紙,請這一張符,要沐浴齋戒,誦經四十九日,然后才能許下愿望。這一張符的意思,是符咒上的兩個人,”裴文宣抬眼看向李蓉,“結三生姻緣,生死不負?!?/br> “結三生姻緣,生死不負?!?/br> 柔妃跪在地上,給李明解釋著這張符紙的含義:“這張符紙上是駙馬親筆,也就是駙馬去求的符紙。這天下有幾個男人,能對妻子有這樣的感情?一世不夠,生死不負,還得三世姻緣,生生世世相見。臣妾記得,陛下曾說過,裴文宣出身寒族,是陛下用來平衡世家的一把刀,他與殿下看上去雖然恩愛非常,實際上不過是他cao控平樂殿下的一種手段而已?!?/br> “可陛下,”柔妃抬眼,看著李明,“如今您說,到底是平樂在cao控裴文宣,還是裴文宣在cao控平樂?” “若是裴文宣心許平樂,又如何?”李明問得很淡,但柔妃知道,李明其實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過是要她說出來而已。她笑了笑,溫和道:“那,駙馬公主兩人就是夫妻一體,等日后駙馬擢升為吏部侍郎,公主為督查司司主,一個負責抓人,一個主管升遷,這朝堂之上,可就是他們說了算了?!?/br> “這樣大的權利,若是盡歸陛下所用也就罷了,若公主內心,是向著太子的呢?” “那你覺得要怎么辦?” “陛下,”柔妃神色俯身叩首,“養虎為患,駙馬既然已經心屬平樂殿下,那就好好當個駙馬就是了。日后平樂殿下當真是虎,”柔妃抬眼,冷靜出聲,“陛下也有能力斬得?!?/br> 柔妃的聲音很冷,一貫柔美的音線,帶了幾分少有的鏗鏘。像是初春的夜風,吹得人背上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