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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重卻孤寡的命理,倘若是丁季棠的話,那么這些命語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早年,丁家雖不是富豪之家,但也是書香門庭,詩書禮義傳家,修橋鋪路,借機鄉鄰,在當地十分有名望??伤^寧惹君子不惹小人,那個年代連家庭美滿幸福也是過錯。在運動rdquo;最激烈的時候,丁父為人陷害百口莫辯,被發狂的群眾活活打死,丁母丁妹不堪重辱吞金自殺,丁家旁系被牽連,死的死逃的逃,批斗的批斗,發配的發配,此后散佚各方,無緣再聚。丁家只跑出個丁季棠,那時他尚年少,卻極有魄力,賭命偷渡香江,此后流亡海外,下落不明。 這段往事以十多年后的屠村慘案告終。一個村子上千人當然不可能盡數死絕,但短短幾日內當地竟有近四十號人因各種不同的意外rdquo;而暴斃,且都年紀不大,多正值壯年,這就鬧得個人心惶惶,流言霏霏。由于死的人實在太多案情重大,所以警方下了大力度展開調查,結果就扯出了當年丁家一事。當地眾口一詞是丁家后人前來復仇。 那個混亂的年代,慘絕人寰之事比比皆是。但由于各種原因,并不能清算徹底。受害者痛苦絕望,最后卻連加害者都成了受害者mdash;mdash;狂潮散去,群體性迷亂終究清醒,但所有人對此都不約而同諱莫如深,一心掩蓋當做從未發生。手上沾著人血的被法律原諒,親手鑄就無數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沒人追究,因為所有人都在犯錯,錯誤大到這個程度也就不能是錯了。 可有人還記得。他記得牢牢的。且擁有了這個復仇的能力。 于是就出現了這樣駭人聽聞的慘案。 但如此大規模的惡性案件,警方大力緝兇,最后卻只能不了了之,封存案情與眾口。一來是根本抓不到殺手不能繩之以法,二來那所謂的丁家后人并未出現,三來這牽扯到的是不能深入去探究的那段往事hellip;hellip;直到幾年后,一切與國際接軌,警方才知曉,當年東南亞的黑市出現一張復仇懸紅,以一條人命十萬的價格明碼標價,才有了那所謂的屠村慘案。 揭榜前去的是一個極有名的殺手團體,擅長各種冷兵器殺人手段,并且偽裝成意外。殺手是工具,罪魁禍首是買兇之人,但彼時丁季棠不但是東南亞某國的高級議員,還是華人地下世界的魁首,手上掌握著好幾條走私線路,并擁有一整個網絡的地下錢莊,富可敵國。 九十年代初,丁季棠親自來了一趟大陸,帶走了一個名為丁承熙的少年。據說當時軍方警方都找上門去了,最后達成某種秘密協議,丁季棠交出大陸南方的線路,并成為警方的污點證人,幫忙一舉拿下盤踞南方多年的大老虎。隨后雙方依然井水不犯河水。 丁承熙與丁季棠有并不算近的血緣關系,但也是丁季棠能找到的唯一一個丁家后人。 九七年,年輕的丁承熙在香江海晏拍賣會上與婁半夏一見鐘情。為了這個養子,丁季棠再度與官方交易,以覆滅湄公河流域最大毒梟為籌碼,才促成后來丁承熙與婁半夏的婚禮。 不料斬草除根沒有徹底,逃了個毒梟情人,此女心智狠毒極為難纏,投靠第二毒梟并實施報復,沒過兩年,經辦此案的副局長全家慘死,警方緝兇,與亡命之徒發生槍戰,折損慘重,丁季棠覺察不對,急于入境,被攔,不多日便得知養子慘死的消息,護衛之人無一留存,且兒媳流產瀕死。 俞雅沒與丁季棠見過面,但這仇確實是兩人聯手報的。 婁半夏不是云門中人,不過她的母親在云門,跟俞雅同輩,彼此關系不錯,醫術高超對俞雅還有恩,她也算是看著半夏這丫頭長大的,此仇如何能忍。 俞雅走通上面的路子,親自翻閱了案卷,詳解來龍去脈。緝毒警被報復的慘劇是毒梟所為,丁承熙的死卻是另一波人促成的mdash;mdash;結仇的雖然是丁季棠,人家動不了他,只能拿他兒子開刀,正好又逢到毒梟復仇這個時機,才連累婁半夏也承接了這無妄之災。 背后故事極為復雜,且牽連甚廣,什么事一旦跨國,最終都會陷入無止盡的扯皮推諉,其中大概還有些政治上的博弈。在發現如果走正當的程序,就算借助官面上的力量也不太能得到想要的結果之后,要報仇必然只能使用不上臺面的手段了。 發動三教九流只憑她一句話,云門的勢力在全世界華僑界都有點話語權。東南亞華人勢力聚散之地,少有她無法叩開門路的地方。 丁季棠剿滅毒梟打擊政敵,俞雅清掃漏網之魚追根究底。 如果沒記錯,香江白福樓大概是俞雅與丁季棠離得最近的一次。但彼時一個在坐鎮九宗十八家堂會,一個在召開東南亞華人勢力集會,彼此都聽到對方的名頭,但均沒有什么表示。 這件事了結之后,俞雅再未聽過丁季棠的名字。這樣一個為了復仇不惜擾亂國家政體卻還能全身而退的梟雄,據說后來辭去了官方的職務,也解散了手頭上那些勢力,俞雅怎么都沒想到他竟然還會回到大陸,且在明園隱居mdash;mdash;以他之前的案底來說,付出的代價絕對不會少mdash;mdash;丁季棠手上那些走私線路與地下錢莊到底換了什么,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俞雅在書房中坐了好半天,一杯茶從熱氣騰騰直到涼透,都沒見她伸手拿起來。 越是親緣淺薄的人越是會對此在意,或許丁季棠已經認命了,但是婁昭的出現對他來說絕對是個意外。他付出很多感情的養子死在國內,兒媳纏綿病榻數年后隨之而去,后繼無人怕是他最大的感傷,以至于他會心灰意冷,親手放棄自己打下的一片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