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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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然入夏,蟬鳴喧鬧,又是熱浪襲涌,她的屋內早早用起了冰山,侍女隔著簾子打扇,將道道涼風送到屋中。 杜若將醒在水缸中一夜的一捧睡蓮取來,江苒正用花剪修剪著花枝,便聽人說殷氏來見。 她面上笑意凝滯了一瞬,手中睡蓮根莖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來,旋即轉身將東西都交給了杜若,“請進來吧?!?/br> 杜若遲疑道:“娘子,殷姨娘來此,定是為了五娘子求情,您為何要見她?” 江云受罰,江苒院子里頭的下人們都頗為揚眉吐氣,此時見了殷氏,愈發有些不齒,若非江苒開口,下人們都準備好將人給搪塞過去,不讓她進院門呢。 江苒隨手扯了張帕子擦手,聞言似笑非笑,并不說話。 等殷氏到了她跟前,便見她側坐對著自己,屋內眾人并未退下,卻是各司其職,無一人敢多生口舌。江苒請她喝茶,倒也不裝模作樣,直言不諱,“殷姨娘這是來尋我為五娘子說情的?” 殷氏不意她這般直言不諱,面上笑容僵了僵,旋即便深深地拜下去,“四娘子大人有大量,云兒到底是你meimei,江家上下,打斷骨頭連著筋……” 江苒柳眉微挑,她有一雙漂亮的杏核眼兒,眼角微微上挑,不笑時冷若冰霜,笑時卻艷若桃李,此時“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整張漂亮得過分的臉上都寫著嘲諷。 她看著眼前哀求的殷氏,心里想的卻是上輩子的事兒。 兩邊的確一貫都勢同水火,可如殷氏所言,同是江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她和江云,不也照樣將她逼到了絕路上? 如今還只不過是罰跪呢。 上輩子,她們將她害得,可遠比江云如今要慘多了。 江苒輕輕放了茶盞,卻是彎起眼笑了一笑,道:“知道了,我這便去瞧瞧五meimei,姨娘且放心?!?/br> 殷氏本要賭誓說些將來必定好生管教江云之類的話,卻叫江苒這痛快的一句給堵在了喉嚨里,她面露不安,只覺得江苒答應的這樣快,必定是不安好心。 江苒本都站起身了,見她遲疑,便挑了挑眉,作勢又要坐回去,“怎么,你不樂意呀?” 殷氏忙道:“妾并無此意!” 江苒笑了一聲,見外頭太陽著實烈,便叫人打著傘,自去祠堂里頭了。 祠堂陰冷,如今烈日高照,里頭倒也不算悶熱,然而江苒一路行來,還是出了身微汗,好在她未施脂粉,倒也不見狼狽。 看守祠堂的婆子小廝們也都是人精,知道如今四娘子風頭正盛,不敢來觸她的霉頭,見江苒將眾人都留在外頭,只自個兒長驅直入,便連阻攔的模樣都懶得裝出來。 江苒走到祖宗牌位前,便見江云直挺挺地跪著,她刻意放輕了腳步,直到走到江云背后,她才聽見動靜,原以為是江司馬或是殷氏,滿心委屈地轉過頭來,不期然對上江苒的視線,不由僵了僵。 江苒微微笑,“五meimei?!?/br> 江云毛骨悚然,心知她定是來看自己笑話的,然而她罰跪了這么多日,一時竟沒有力氣同她爭辯。她啞聲說,“不必如此惺惺作態?!?/br> 江苒道:“惺惺作態是你的專長,我覺得我學得還不夠些,還需要修煉?!?/br> 江云今兒跪了半日滴水未進,聞言幾乎氣得要暈厥過去,她死死地盯著江苒,眼里的紅血絲瞧著猙獰又可怖,哪里還有半分先頭柔婉美麗的江家五娘子的樣子。 然而,很快,她便收起了面上的神色,咬著嘴唇,面上流下兩行眼淚,哭泣道:“當日嫉妒你,是我不對,可你分明知道,那并非我的錯,是蔣蘺她有意耍你,為什么到最后都成了我的錯處?” 江苒在她跟前蹲下來。 “噓,別哭了,”她豎起一根手指,輕聲說,“你當時拿蔣蘺當刀使,想叫我難堪,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咱們都是江家的姑娘,你以為我丟人了,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江云面色慘白,“既然如此,你又為何將一切都推到我身上?” “因為我樂得看你不高興,”江苒直白地說,“你氣死了,我就笑死了?!?/br> 江云:“……” 她時常覺得江苒這個人不按常理出牌。 你要說她沒有腦子吧,她一哭二鬧委屈柔弱的模樣信手拈來,功底深厚;你要說她心機深沉吧,她有時候連面子功夫都不做,說要搞誰就搞誰,十分魯莽。 江云不甚聰明的腦子在這一刻忽然清醒過來,她意識到如今的自己對上江苒,已然沒有了先時的優勢,除了服軟沒有旁的法子。 江苒先時不來,偏今日來了,想是姨娘求她來的,她不能辜負了姨娘的一片苦心。 “先時是我錯了,”江云想通了后,便說,“四jiejie大人大量,如今既然愿意來看我,便請你再發發善心,替我向父親求情?!?/br> 江苒當然不是想不通了,才來尋江云給自己添堵的。 她十分在意當時偷聽到的,關于裴云起所說的那賬本之事,然而到江司馬處旁敲側擊數回,都只是被勒令不許再管此事。 眼見得離上輩子的慘案越來越近,她難免心生焦慮,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江云是重要人物,沒她鬧幺蛾子,江苒還未必能尋出事情真相。 這樣一來,就不能繼續關著江云了,務必要把她恰如其分地拿出來遛一遛,推動一下進展。 她心中隱隱有些揣測,若是再不快些用江云上輩子的法子把自己摘出去,只怕江家傾覆之日便在近前。 如今這算是一步險棋,然而她手中捏著江錦的玉佩,算是一樣憑仗,險些便險些。她脫身出去,江家才能得以留存。 對著江云低聲下氣的懇求,她十分有技巧地微微停頓了片刻,才勉為其難地道:“明人不說暗話,我若為你求情,你可保證之后不再作妖?那蔣蘺只怕還惦記著我,你若同她來個里應外合,jiejie我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br> 江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對方心里成為了一個工具人,忙道:“先頭是我不懂事,往后便不會了?!?/br> 江苒微笑,說:“你這話,我記下了,你且發個誓給我聽?!?/br> 江云一怔,旋即并指發誓,道:“……我日后必定處處以jiejie為先,若再生算計之心,便叫我不得好死?!?/br> 江苒依言,果然十分爽快,到江司馬那頭替她求了個請。先頭江威關押江云原是做給江苒看了,如今見她消氣,兼之接下來蔣蘺又要在煙雨臺設宴,江家有個女兒去倒也不好,便松口了。 江苒腳步輕快地走回院中,一名丫鬟見她神情松快,倒有些驚訝,笑瞇瞇地道:“娘子怎么還給五娘子求情,就不怕她再使壞么?” 江苒看了她一眼,認出是新來的丫鬟三七,便笑了笑,倒是停下步子,十分有耐心地同她解釋說,“不入虎xue,焉得虎子?” 三七有些摸不著頭腦,見她走了,才慢慢收斂了面上神情,見周邊無人看管,才一閃身,朝著外頭去了。 第22章 蔣蘺這次辦宴席,明面上是請城中娘子們賞芭蕉,其實暗地里,乃是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 上回她當眾鬧事,心知惹了裴云起不悅,此番便特地為他設宴。 她深知裴云起長于道觀,不愛繁花,太子東宮里頭也是道觀一般的寂靜冷清,思來想去,便選了煙雨臺。煙雨臺原是城中富商所居的一片園林,尤以其雨后芭蕉聞名。 時人愛慕風流,梅蘭竹菊詠遍,這芭蕉卻有“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聲”的意境,且并不淪為俗套,不得不說,倒當真是個開宴的好借口。 芭蕉宴當日,定州城下起了連綿的雨。 江苒出門的時候,原只穿了一件輕薄的黛綠羅裙,馬車才到煙雨臺,便見到雨勢愈大,縱是侍女打了傘,她依舊叫傾盆大雨沾濕了衣角。 因著江家一行人來得早,園中此刻還靜寂無聲,江苒便吩咐眾人自去房中安置行李,自己卻親自擎著竹傘,趁著雨勢,在煙雨臺四處閑逛。 煙雨臺立于山中,原是城中富商一處避暑居所,只是那富商常年不在定州,這宅院便常常租賃出去,用來給郎君娘子們做宴游玩樂的處所。 一路行來,只聽得夏雨淋浪,草木森森,山中多設避雨遮陽的亭子,亭外隨處可見柔和如絲的芭蕉,旁多設嶙峋突兀的怪石,一輕盈靈動,一靜穆莊重。在怪石的映襯下,更顯芭蕉之清雅秀麗。 如今方有夏日之炎熱,在山中卻清冷非常,倒有幾分秋日氣象。江苒行了幾步,轉過幾處陡峭山坡,便見前頭柳暗花明,又出現了一處院落。 那小院狹窄而幽深,走過去之間一側是綠的透亮的鳳尾竹,墻根則邊沿種了一大叢的芭蕉,芭蕉葉片寬大,又在廊下,反倒橫亙出一道屏障來,再斜過去,又是幾從艷麗的芍藥,花瓣叫驟雨打得殘紅滿地,愈發顯得此間寂寞幽冷。不知是不是此間主人的意趣所在,下頭設了張矮塌,堪堪能容下一人。 江苒也走得累了,鞋襪盡濕透了,如今方覺身上發冷,便收了竹傘,坐到矮榻上去。 頭頂蕉葉上雨聲瀝瀝,眼前的芭蕉潤如絲織,她靜靜伏在榻上,只覺得重生以來,許久沒有得過這樣的清靜。 一時倦意上頭,也不管如今還在山中,竟是沉沉睡去了。 裴云起見外頭天色昏沉,便親自道窗臺前點了盞燈,卻見外頭窗下不期然多了一道人影。 他倒有些奇怪起來。 這次的芭蕉宴,與其說是一場宴席,倒不如說是眾人來此小住,各人均有院落,且離得不近,裴云起身份特殊,自然是最先挑選。他喜歡此處幽靜,一眼便選中了此地。 旁人多不知他在此,此地僻遠,那些愛熱鬧的郎君娘子自然是不回來的;便是蔣蘺知道,也不敢貿然前來打擾。 裴云起便走至廊下,拿了尚且濕淋淋的竹傘,往外走去。 待得他轉到窗前,卻不由啞然。 如今天暮,芭蕉葉蒼翠欲滴,夏雨冥冥,窗內透出昏昏然的暖黃的丁點兒燈光,打在那矮榻之上。江苒一身黛綠羅裙,裙擺散落開來,叫間或漏下的雨珠洇出深色的痕跡,愈發襯得她肌膚瓷白。 她看起來睡得安穩極了,橫枕著自個兒的胳膊,袖子微微上滑,露出同樣瑩白的手腕,套了一只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她面上不施粉黛,唇色稍嫌寡淡蒼白,而睫毛漆黑幽深,美得驚心動魄,像是林子里頭不知何時現身的精怪。 裴云起擎著竹傘,瞧了片刻,到底憂心她著涼,便又回身取了一件厚實的披風來,為她蓋上,旋即才趿著木屐,復又回到了屋中。 她在蕉下安眠,而他在窗前讀書。 人在西窗清似水,最堪聽處有芭蕉。 …… 江苒醒來時,天色昏暗近黑,她動了動身子,不慎碰到了身旁的芭蕉樹,頭頂遮風擋雨的蕉葉“嘩啦”一聲傾倒,她躲避不及,素白的面龐上也沾了水珠。 她擁著那厚實綿密的披風,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微微地發怔了會兒,抬眼卻見窗內亮著燈,還不等她敲窗,里頭的人便露出了疏清眉眼,“醒了?”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竟是在人家窗前睡著了,不由有幾分羞赧,卷著披風站起身來,夜晚風涼,她輕輕地打了一個噴嚏。 裴云起便道:“江四娘子若不想著涼,還是將披風穿上為好?!?/br> 她便低聲道了謝,自覺唐突,站在原地,進屋也不是,離開也不是,只好同他解釋,“……我閑逛至此,并非有意打擾大公子?!?/br> 裴云起搖了搖頭,只道無妨。 他清冷的眼神看下來,忽然又想到什么,問江苒,“江四娘子喜歡芭蕉?” 江苒靦腆地笑了笑,只道:“我喜歡清靜,詩人都說雨打芭蕉是愁緒,可我只覺得寧靜,仿佛坐上一坐,滿腔愁緒都去了?!?/br> 裴云起自然知道她在愁什么。 只是那時江相家事,他身為儲君,有些事情不適合參與,自然還是等路上的江錦到了再與她說明。 江苒這便要告辭,裴云起看了一會兒,忽然叫住她,“外頭路滑,我送你罷?!?/br> 兩人心事各異,一前一后地撐著傘,慢慢地走出去。 此間山路略有休整,雖至雨季,倒也不至于泥濘不堪,只是青石板到底有些路滑,她踏上臺階,身子歪了一歪,邊上便伸出一只手來,及時地扶住了她。 江苒忙重新站穩了,低聲道謝,又笑說,“……說來先頭還不曾謝你贈花解圍,如今又承你的情?!?/br> “無妨,”裴云起說,“四娘子于我有救命之恩?!?/br> 他的眼睛漆黑得深不見底,江苒不期撞進他眼底去,又忙撇開了頭,有幾分慌亂,只好又胡亂地沒話找話,“……您的玉佩還在我手中,那諾言是否仍然有效?” 裴云起自然知道,眼前看著無害又可愛的江四娘子城府頗深,這樣問來,定是又有算計。 可他看到傘下的江苒眼睛亮亮的,像是很努力地鼓起勇氣說出這個問題,他便覺得隨口答應了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于是他沉默地點了點頭。 江苒這些時日昏暗的心情忽然變得明朗了幾分,眼見著前面就要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她便微笑著,動作輕快地向他行李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