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芝蘭站姿依舊端正,像是一竿翠竹受風雨日曬依舊挺立,聞言只是溫婉一笑:“族主自有他的打算,哪是我們這些俗人知道的呢?” 何況,她想到那個叫青徽的散仙的模樣,也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那是一個溫柔如水的姑娘,看著就像是月光一樣讓人心生舒服,為人處事也很得宜,最重要的是,少族主壓根不排斥與她這個陌生人接觸,如此便不就是最好嗎? 如葉本是想拖著芝蘭一起抱怨,卻發現芝蘭只是回了她一句,就又和木頭樁子一樣不發一言,她忍不住連翻了幾個白眼,心暗罵:“真是個蠢貨?!?/br> 她又換了個姿勢坐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便自己起身,捋了捋頭發:“我去看看少族主?!?/br> 說罷,就扭著腰肢,沖那道垂花門走去。 繞了好幾個圈兒,還被伸出來的荊棘刺割壞了裙擺,她的臉黑得和鍋底一樣,而這種怒火,在她看到白遂化成原形在土里打滾時,越發濃厚了,就像是火山爆發一樣,巖漿直沖著青徽而去:“你在干些什么?我的少族主能玩這些骯臟的東西嗎?” 說實話,一轉身就看到小白團子滾成了個泥團兒,青徽心里也是挺崩潰的,此時聽到如葉的指責,她也不好意思辯駁,只能軟下聲音道歉。 可是如葉聽了青徽的道歉,像是炮仗點了火一樣,噼哩嘩啦炸了起來:“哎呦喂,你以為你是誰呢?我們少族主身份尊貴,可不是這么折騰的?!?/br> 這語氣,青徽差點就覺得她是熟爛凡間電視劇的套路,還學了幾招,只是為什么好好的女主不學,非學惡毒女配身邊下人說話的語氣,酸死了。 青徽心里忍不住嫌棄,只是面上不顯:“您說的哪里的話,青徽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散仙,自然不如您出身大族,但是青徽的任命也是司命天君親自下達,上面的印鑒都還紅通通新鮮著,卻不知您為何出此言?” 不就是比酸人嗎? 她一個自小浸yin各種宮斗小說的人,難道還比不過一只動物? 如葉瞪大眼睛看她,伸在半空準備招白遂回來的手也訕訕然落下,卻是氣得臉上通紅,手也直抖,就差指著青徽的鼻子罵她了。 這是哪來的混賬玩意兒,竟然和她頂上了嘴,一向被捧得心高氣傲的如葉差點沒氣歪脖子,當即也壓根沒想到在白遂面前失了態,擼起袖子皺著眉便要準備把白遂從那泥潭里撈起來,當成證據呈給白愷看,看這個賤貨是怎么折騰她們少族主的。 話說白遂這純屬是自己玩得開心,栽完樹青徽到一邊去放工具,他竟然自己化成原形扒出一個坑,又把一邊木桶里滿得要溢出來的水倒了進去,緊跟著就自己一個猛子扎進去,玩得歡快極了。 他一時并沒有注意到如葉來了,直到她開始罵青徽的時候,小家伙才發現不對勁,把腦袋擱在土坑邊上,靜靜圍觀。 他雖然不大,但是從小對情緒很敏感,如葉對青徽的排斥與鄙厭又那么濃,聽得他很是不愉快,就像是護食一樣,他都本能把青徽畫進自己人的圈子里,可是現在竟然是自己人內訌起來,小家伙茫然瞪大眼睛,腦海里滿是圈圈,他現在好懵啊。 直到如葉要撈他起來,白遂才像突然清醒一樣,往旁邊靈活一避開,越發茫然仰頭看著兩個大人。 她們好高啊。 如葉沉下臉責怪道:“少族主,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聲音還特意壓低,不像剛剛的咄咄逼人,反而滿是哀婉凄厲。 聽到這像是掐住嗓子一般的音調,青徽只覺得骨頭酸著疼,可是剛剛還是一臉抗拒的白遂聽到這聲音,先是迷茫了半刻,緊跟著便是從那泥潭里一躍而起,乖巧地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如葉,又乖巧又聽話,眼神濕漉漉的,卻明顯帶著懼意。 如葉這才抿唇一笑,扔給青徽一個輕蔑的眼神,便哄著白遂道:“少族主乖,不要怕這人,我這就去告訴族主,我們以后再也不來了?!?/br> 第8章 .誰是惡人 正在此時,在外面久等如葉也不見人影的芝蘭終于找來了。 鎮定如她,見到一身狼藉的白遂,也忍不住大吃一驚。 好在她很快就恢復過來,這時才注意到好像有一股淡淡火|藥味在蔓延,忍不住皺眉問如葉:“發生了什么?怎么搞成這樣?” 如葉呵呵冷笑:“你問問她吧,瞧瞧少族主被弄成什么樣子了?!?/br> 芝蘭眉頭緊鎖:“不過是一個清潔咒的事情,何必上綱上線?”言辭之間滿是不滿。 如葉嗤笑:“這是一個清潔咒的事嗎?你瞧瞧少族主,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哪一日不是干干凈凈規規矩矩的樣子,怎么今日就成了這副樣子?簡直是太失了規矩?!?/br> 青徽氣得不知道說什么,干脆就閉了嘴,倚在旁邊樹上。泥人尚且有三分氣性,她也不見得就是那種被人嘲諷捉弄還把臉巴巴湊上去的蠢貨。 一時間竟是僵持住了。 三人都是心不順的樣子,自然沒有注意到白遂,等芝蘭再反應過來時,卻發現白遂不知道什么時候頂著一身泥污,去竹林里尋了一節食指粗細的竹竿過來了。 他巴巴把這竹竿舉到頭頂,看著如葉道:“如葉jiejie,我是不是又不乖,又不聽娘親話了?你打我吧,我不要讓娘親難受?!?/br> 孩子邊說邊抽泣,聲音嗚嗚噎噎,頗惹人心疼。 如葉卻是大吃一驚,眼見著她臉上的紅潤一點一點消失,最后化作一片蒼白。 青徽與芝蘭對視一眼,都發現事情可能沒那么簡單。 白遂覺著手都僵了,如葉卻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他的哭聲更大了,像是在打雷一樣,哭聲里滿是恐懼無助。 青徽之前曾經去福利院做過一段時間的義工,也撞見過一個被父母遺棄的孩子,大概也有七歲了,在警察局里輾轉幾天一直找不到父母信息,被送進福利院的第一天,眼神便同白遂如出一轍。 那是一種被父母拋棄的絕望,眼神空無沒有一絲朝氣,像是孤墳一片蕭瑟,連一絲火光都看不到。 青徽的心一下子就疼了起來,也不管白遂渾身臟污,一把把他抱進懷里,低聲弘道:“團子乖,不哭不哭?!?/br> 白遂的抽涕聲卻還是一刻沒停,像只木偶一樣呆呆站在青徽懷里,眼睛眨也不眨盯著如葉看:“jiejie,你說娘親是不是又生氣了?她以后會不會再也不來看我了?” 白遂的哭聲越來越大,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漸漸地氣息不穩,就快哭暈過去了的樣子。 青徽心疼極了,抬頭看著越發驚慌的如葉,忍不住罵道:“你這是在干什么?是不是還打過團子?你這樣的人,為什么還會在團子身邊待了那么多年?” 她向來教養極好,此時也忍不住有點想罵娘。 芝蘭走到白遂面前,溫柔抹去他臉上狼藉,和青徽輕聲道:“您放心,這件事會嚴查,族主一會兒就到?!?/br> 雖是輕聲細語怕白遂不安,可是此時她心里憤怒也是絲毫不遜于青徽。畢竟白遂說起來才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卻不曾想到,自己恨不得捧在掌心的孩子,在自己看不到的時候,竟然會遭受這樣的折磨。 她的心也在滴血。 如葉自然聽到了芝蘭口“族主就要來了”的話,心僅存的一點點期望也化為了灰燼,在風一吹即散。 如今,她那份囂張的氣焰也消失了,只剩下茫然無措與絕望。 她以為,她以為這些事情,只要自己不說白遂不說,誰都不會發現,可是為什么這些事情會暴露出來? 都怪這個不懂事的孩子,一哭就忘了形,把這些東西都給抖落出來。 都怪那個該死的女人,如葉就像是所有失去最后一絲希望的人一樣,固執而又狂妄地堅信,是那個得志便猖狂的人害她成了現在這樣。 她癱坐在地上,恨恨地看著青徽,眼滿是怨毒。 青徽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卻是一哂,心盛滿了無所謂。 白愷來的時間不算慢,但也不算太快。 芝蘭的傳信急匆匆的,并不詳盡,在他想來自然不如手頭忙碌的族事務打緊,把手忙著要給出結果的幾件事了了,才踏云而來。 只是當他看到玩得不成樣子也哭得不成樣子的兒子,還有癱在地上宛若爛泥的侍女,眉頭忍不住皺成一團。 “怎么回事?”他問,聲線淡漠,像是寒冰一般。 芝蘭站出來想解釋,還沒等到她開口,如葉就像是一個球一樣滾到白愷面前,就差沒抱著他的腿哭嚎。 “又來了?!敝ヌm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頗為無語,只是這次證據確鑿,如葉便是再能扯著虎皮撐大旗,也沒有用。 畢竟這件事,可是和她扯的那面大旗有關,白遂可是她的孩子啊。 白愷不知芝蘭的想法,看著如葉的眼神略化去一些寒冰,像是透過她在回憶一個故人一般,平和問道:“怎么了?” 如葉卻是說不出什么正經的言論,可能也是知道自己的馬腳暴露在芝蘭面前不可辯駁,只是一邊哭泣,一邊喚著“晚晚”不停歇。 白愷合上眼睛。過了片刻復又撐開,對跟在他身后的人高馬大的男子吩咐幾句,便見其二人一人抓一邊,把如葉給拎了下去。 此時此地才安靜了些許。 白愷的目光在青徽和她懷里的白遂身上一掃而過,最終落在芝蘭臉上,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你且細細道來?!?/br> 芝蘭絲毫不敢怠慢,把剛剛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白愷說了,把自己進了院子里之后的事情,像是一個旁觀者一樣冷靜地復述了一遍。 隨著她的話語,白愷的面色越來越黑,到最后竟是比那淤泥還要黑上三分。 青徽托住快哭暈過去的白遂的頭,使了個清潔術終于把他和自己身上的淤泥除盡了,略躊躇道:“白遂像是哭累了,能不能讓他先睡一覺?” “嗯?!卑讗瘘c頭。 芝蘭明白,便要過來接過青徽懷里的孩子:“我帶少族主回去?!?/br> 青徽順勢撤開手,準備讓她把白遂抱走,可是白遂卻像只立起尖刺的小刺猬一般,死活扒著青徽的衣服不肯放手。 青徽有些歉意地笑,又把手拿了回來,托在他的背后。 “跟來白虎宮吧?!卑讗鹉慷靡磺?,微微蹙眉道,“叫他們把如葉也帶過去,我要好好審問?!?/br> 青徽也根本無暇思索懷里這團子不是貓咪,而是白虎,跟在白愷身后匆匆走了出去。 白愷的騰云極為穩,在空飛行迅速但是毫不顛簸,很快就到了白虎宮上方。 白虎宮占地萬畝,重巖疊嶂隱天蔽日,真是絲毫不夸張。 最終的目的地是白遂的院子。 白愷示意身邊的人接過白遂,或許是熟悉的地方終于給了小家伙安全感,他乖乖地順著那力道,被抱去了床上。青徽這才得以抖抖手臂散去酸麻。只是此時只有她一個陌生人站在這里,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是略帶驚詫的。 “你且在這里,把剛剛的事情同我再說一遍?!卑讗鸢櫭?,同青徽道。 青徽神情嚴肅,把發生的事情又一一道來,與芝蘭口所說相差無幾,只是多了幾句二人爭執時的言語。 白愷皺眉,望著癱坐在地上的如葉,臉色陰沉莫名,像是暴風雨來臨前最后的寧靜。 如葉也是感受到這恍若泰山壓頂的氣息,恐懼地大哭,仍是不忘口念念有詞,細細聽來還是在喚“晚晚”。 剛剛聽到她這么說的時候,白愷就已經神思不愉,現在更是手指握拳青筋直綻,風雨欲來的威壓更甚。 突然間,他一腳踹到如葉的心窩,聲音狠戾像是地獄而來的索命冤魂:“你還有膽子喚她的名字?” 如葉被他這飛起一腳踹得一下子眼前發黑,竟然短暫地暈了過去,等她回過神來,已經被綁在一人合抱的木柱上,繩索一圈一圈,緊緊困住了她。 她嘴唇紺紫,聲音也不停地抖:“你不能這么對我,你不能這么對我?!?/br> 她喃喃地說,一刻也不停歇得重復著這幾句話,聽得所有人都心煩意亂,而這其以白愷為盛。 他現在只覺得惡心極了。 想必晚兒要是神魂還在,也快被惡心吐了吧。 青徽站在一邊,猶覺得恍惚,自己是怎么被卷進這莫名奇妙的事情里去的? 她是誰,發生了什么,自己又在哪里? 她有點頭疼。 如葉仍在啼哭,聲音凄厲:“我是和夫人一起長大,被她視若姐妹的人,族主你這么對我,就不怕夫人若是有知,她會傷心嗎?” 白愷眼見著神情沉重下來,眼里眉梢滿是傷心郁結。 芝蘭走上前狠狠甩了如葉一巴掌,咬牙切齒道:“你不配說起夫人,夫人要是知道你這么對少族主,怕才是會氣死?!?/br> 事情的走向越來越神奇,也越來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