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小廝抱住茶盤在遠處偷偷一笑。 世上最好笑的事便是,你們為美人打得頭破血流,美人還好端端坐著喝茶吃點心。 都沒遞個眼神。 你說你們打給誰看? 打給誰看不重要。 情敵都站在眼前了,先打死比較重要。 四人又在暗中較勁,蘇遙瞧見盤中還剩一塊山藥糕,便笑笑:“這塊沒人吃,也不知寫得什么字。給我吧?!?/br> 自然不會有人與蘇遙搶。 蘇遙拿起一塊,只笑道:“也是句詞,039曾是驚鴻照影來039?!?/br>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雖然有名,卻是句傷感之詞。 其實一般的點心中都是些大吉大利的如意話。 想是如今這年頭文化普及程度不高,點心鋪子的掌柜聽著此話文雅,瓦肆樓臺中時常傳唱,便添在糕點上。 卻不是什么特別好的意頭。 蘇遙一默,傅陵卻益發得意。 本相果真手氣好。 兩句話,天壤之別。 傅陵偏偏抽中意頭好的。 傅陵微微一笑,這囂張的笑意落在其余三人眼中,愈發刺眼。 今日原是個熱鬧的日子,這話既意頭一般,又無人開口,蘇遙只咬下一口,又要添些茶。 茶壺方才被拿到許澤手邊,許澤一手拎起茶壺,謝瑯順手將蘇遙的茶盞遞過去。 許澤給倒上,又原路傳回來。 傅陵摸都沒摸到一下。 蘇遙客氣一句,小小地啜一口,傅鴿子的臉便黑上一個度。 開始了是吧? 白憫也沒摸上,但不妨礙白憫遞來微笑的眼神:一直就沒停過,哪里談得上開始。 傅陵面色一沉。 蘇遙飲下半盞茶,將這塊軟甜香糯的山藥糕吃完,已大概墊個半飽。 桌上的點心還剩一半,四位小盆友都沒怎么吃。 蘇遙無可奈何,只好喚茶攤小廝來打包。 謝瑯剛要張口,蘇遙便笑著攔道:“我剛剛付過錢了。今日就當我請你們?!?/br> 眾人皆一頓,許澤只抬眸:“蘇老板不必破費,出門在外哪里能讓你一人來付?” “說得是?!卑讘懨Φ?,“這茶攤的地方好,定然是貴。我們都吃過,哪能讓你替我們付?” 我這不是怕你們搶著買單,再吵起來嗎? 蘇遙客氣:“你們哪里吃了,這么多都是我一人吃的?!?/br> “你身子不好,原該多吃些?!?/br> 謝瑯低聲笑笑,“這點心太貴,我是知道的。好歹也說個數,我們均攤也好。你的書鋪入賬也算不得多,不必如此?!?/br> 付都付了,蘇遙也不想再麻煩。 正要回絕,便聽得傅陵于一旁淡淡道:“蘇老板一番好意,你們何必非要攔著?更何況,蘇老板的書鋪,如今入賬也不少了?!?/br> 他微微笑道:“我的書賣得甚好,給蘇老板賺了不少錢呢?!?/br> 這話是實話。 但不知道為什么,此情此景便聽起來怪怪的。 三人頓時盯向傅陵。 并有些憤怒:怎么什么話題都能讓姓傅的開始撩? 傅相八風不動:既然一打三開始了,我就不端著了。 他復低眉望向蘇遙,眼眸彎彎:“說來,蘇老板近日生意好,可還沒謝過我呢?!?/br>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剩下三人要能干看著他這樣撩,就不配為豬。 許澤將瓷盞輕輕放下,眼眸微亮:“蘇老板若要謝,也給我算些功勞在繡本上嗎?” 蘇遙尚未說話,只見謝瑯淡淡一笑:“《云仙夢憶》的繡本是大賣,但《青石文選》卻于舊京中幾近家喻戶曉?!?/br> 又含笑看向蘇遙:“我好歹也遞過幾回話,能蹭一句蘇老板的謝嗎?” 桌上情況如此,白憫自然也不甘示弱:“我雖沒有書,但治病時也盡上十分的心。蘇老板能好好做生意賺大錢,沒有我的功勞,也有我的苦勞吧?!?/br> 微風吹過,蘇遙微微一默。 這……爭先搶后表功的模樣。 蘇遙忽然就想到一個詞:爭寵。 ……這什么破詞。 蘇遙晃晃腦袋,把這話晃出去,面對四張殷殷期待的面容,思索一刻,不由彎彎眉眼,輕聲道:“所以我今兒一起請你們吃點心了呀?!?/br> 桌上一靜,四人皆心口一滯。 這雖然只是句圓場的話,但蘇遙的語氣過于……乖巧。 四頭豬都聽出了,或者說腦補出了,微微撒嬌的意味。 四人同時一怔。 頓時舒爽。 茶攤的小廝正支起耳朵偷聽至此,再度將這幾頭豬笑話一番。 果然,撕得腥風血雨,美人語氣軟點一哄,瞬間就都沒脾氣了。 但這小廝低估了其中一位。 傅某鴿舒爽一瞬,便瞧見其余三人與他一樣舒爽。 登時就不爽了。 偏這是蘇遙圓的場子,他又不能砸,只能兀自咽下。 傅相今日的心情,第一次有一點點不好。 蘇遙并不知道他這一句軟和話被腦補成了啥,只道這圓場效果還挺好,便再喊小廝一聲:“打包盒子挑好了嗎?” 剛才喊小廝,小廝只道得先選個大點的食盒,躲懶看上半日戲,此時忙答聲:“我拿給公子看看?” 他捧著兩個精致的紅木盒子上前:“公子剩的點心不算多,用小盒子即可。咱們攤子的小盒子還剩兩種花樣,公子瞧著哪個好看些呢?” 皆是紅木盒子,上面端正行楷,正是“福祥齋”的老牌子。 小廝笑笑:“今歲新換的木盒,是青石書院陸山長的字?!?/br> 這家點心吃起來確實合陸山長的口味。 蘇遙笑笑點個頭,便瞧見一個盒子繪一對仙鶴,并江崖海水,與飄渺祥云,極是風雅; 另一個盒子卻是繪連枝芍藥,團團錦繡,姹紫嫣紅,清麗無匹。 舊京原是以牡丹芍藥聞名,這福祥齋的掌柜想來也喜好風雅,便有了這兩種木盒。 好盒子。 這不撕都不行。 傅先生的筆名叫“鶴臺”,桌上三人皆知曉。 傅陵淡淡一笑,索性先開口:“我瞧著仙鶴模樣的好看?!?/br> 飛江掠水,穿云度日。 這兩只仙鶴的姿態飄逸,確實漂亮。 正巧蘇遙也念起傅陵的筆名,剛要順水推舟地應下,便聽得許澤打斷:“仙鶴的模樣是好看,但畫工卻不精細?!?/br> 丹青一道,許澤才是行家。 許澤既張口,便自用色說至筆觸,頭頭是道地論說一番。 最后給個簡明扼要的結論:“畫工太粗糙,一瞧便是趕工緊。福祥齋是大鋪面,這等平素用以送禮之物,該更精細些?!?/br> 小廝既遇上頂尖行家,自然連連應聲。 自古紅臉白臉皆是一起唱,謝瑯就順勢笑笑:“許先生是行家,自然不好比。但這又不是在買丹青畫作,不必那般講究。我覺著,今日是舊京的大廟會,拿咱們舊京有名的花回家,正好應時應景?!?/br> 謝瑯這是逛旅游景點買紀念品的思路。 蘇遙笑笑,便覺得也對。 仙鶴別處也有,花卻是特別。 傅陵眼眸一沉,瞧見蘇遙神情不對,正要開口,卻被白憫打斷:“我也覺得花好些?!?/br> 他彎起眉眼,又望向蘇遙:“今歲你說想養芍藥,還來問過我成不成。你的哮癥也不知是沾什么香粉就會發作,我便沒同意。如今買個盒子倒不錯,瞧著你那里也沒這種花樣的擺件?!?/br> 蘇遙被說得愈發心動。 傅陵面色一黑。 稍一頓,只沉聲打斷:“我還是瞧著仙鶴紋樣好看?!?/br> 蘇遙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