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不就是仗著身在校對司,我家蘇老板不能得罪你么? 成安越想越窩火,又不得發作,只能強壓住火氣笑笑:“我馬上給大人收拾干凈,再給您倒一杯熱熱的茶來?!?/br> 錢大人卻只不答話。 那老仆低眉順眼:“蘇老板家的下人很是沒規矩。主子還在這站著,哪有一個下人插話的道理?” 宰相門房還七品官,從前即便在京中,敢給成安臉色瞧的人也不多。 成安暗怒,蘇遙只得與他悄悄使個眼色,讓他離開。 這人專門來找茬,怕是不好打發。 校對司卡著刊物出版,書綱過不過,左右全憑校對司一句話。這若是結梁子,蘇氏書鋪真沒法做生意了。 蘇遙只得先忍下。 不過收拾打掃,又不是要命之事。 蘇遙便吩咐成安去倒茶,兀自蹲下整理碎瓷片。 成安自然擔心,但那錢大人又開口:“你不去倒茶,還杵在這兒做什么?” 成安:蘇老板要有一點事,你就死了。 他擔憂地瞧了瞧收拾的蘇遙,忿忿不平地離開了。 錢大人想是慣會做這種于旁人家中砸杯子之事。 好好的一個瓷盞摔得粉碎粉碎。 蘇遙低頭小心撿一會子,還沒撿干凈。 錢大人居高臨下地瞧他一眼,又笑笑:“近來有位三江先生很有名氣,聽說他的話本只在蘇老板店中賣?” 蘇遙客氣:“大人說得是《海棠綺夢傳》?” “正是呢,就叫這個名兒?!?/br> 錢大人再瞧他一眼,吩咐身后老仆,“去給我拿一本看看?!?/br> 這老仆應一聲。 書鋪中寬敞得很,這人卻非要從蹲著的蘇遙身邊過。 蘇遙忙讓開,卻仍是讓這人撞了下。 有個大瓷片,不知為何,正出現在蘇遙手邊,刷一下劃個大口子。 蘇遙一蹙眉,左手上便滲出一道鮮紅血跡。 錢大人頓一下:“呀,家仆年邁眼花,不小心撞著蘇老板了?!?/br> 這口子還有些深。 蘇遙微微皺眉,有點疼。 成安飛一般地去倒茶,飛一般地跑回來,到底還是瞧見蘇遙手上一個大口子。 成安將茶往桌上一放,忙忙地將蘇遙扶起來:姓錢的,你真的死了。 錢大人只笑笑:“蘇老板還是讀書人,下人的活,一點也不會做?!?/br> 蘇遙再好脾氣,也不想說話了。 錢大人又瞧過來:“蘇老板不快去包扎一下,站著做什么?你還在這兒陪我,讓旁人瞧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在為難蘇老板?!?/br> 他大爺式地往店中一坐,早沒有了其他客人。 蘇遙轉身就走,又給成安使眼色。 錢大人是客人,又不是傅鴿子,不能被扔在前店。 成安只能端出“你馬上就死了”的美好笑容,留下招呼他。 蘇遙回后院一趟,也沒敢驚動齊伯和阿言,兀自收拾妥當。 真還挺疼的。 蘇遙微微蹙眉,后院清靜,蘇遙平了半日火氣,才復起身。 這錢大人來者不善。 但近日若談及得罪,也唯有萬家一個。 又是萬家來找事? 蘇遙壓下不平,正出去,卻瞧見桂皮“喵嗚喵嗚”地扒開了他的門,坐在門口叫上兩聲。 桂皮竟會開門。 挺聰明一大橘。 蘇遙蹲下,摸摸軟乎乎的貓腦袋,桂皮舔他一下,蘇遙躲開笑笑:“別碰,傷著了?!?/br> 桂皮“喵嗚”一聲,并沒有聽懂,卻一路跟著蘇遙的腳步跑到前店。 傅先生的貓,倒很是粘蘇遙。 蘇遙只得由著它。 又平一口氣,掀開前店簾子。 這兩位想是沖蘇遙來的,倒并沒有為難成安。一個安靜看書,一個安靜立著。 蘇遙走近幾步,那錢大人正要開口,他身后老仆卻猛然一驚,慌忙扯了錢大人一下。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不是,傅相的貓嗎?! 京中許多人都知道傅相養貓,卻不知傅相養的是一只金燦燦毛絨絨的大橘。 但這老仆隨原來的主人家碰巧見過一次。 他原來的主家也是個小官,貶謫外放,他不愿跟去,便來到舊京。 這老仆年歲雖大,記性卻好。 這肥頭大耳的模樣,不就是傅相家的貓嗎?! 傅相的貓為什么會在此處? 這老仆念起萬管事上門時怒氣沖沖的模樣,從腳底到心底都冒涼氣。 萬管事說的,那個暗算他,故意讓程老將軍為難他的人,不會不是這位蘇老板,而是傅相吧…… 這老仆原本便十分奇怪:一個沒名沒姓、無權無勢的小老板,又是個落第書生,怎會與侯門世家的程老將軍有關系? 那若是傅相,有關系可就太正常了。 傅相是什么人,便是程老將軍見面,說不定還得給他三分面子…… 老仆頓時一陣戰栗。 錢大人被他扯一下,本就疑惑,瞥見他驚恐的眼神,又十分地莫名其妙。 他只瞧向蘇遙,張口:“蘇老板,你這茶……” 那老仆又慌忙扯他一下。 這回動作大得,連成安都瞧見了。 錢大人不耐煩地回頭:干什么? 他剛給蘇遙了點顏色,正要順勢開啟第二波敲打,卻數次被自家老仆打斷。 老仆心底一片顫抖:您可憋說話了??! 他自來到錢家,便察覺這位錢大人性子輕浮急躁,但舊京本就太平,錢大人又算個不大不小的實權人物,便也待下了。 今次前來時,雖覺得奇怪,也覺得自家錢大人輕易便受人挑唆,但念著萬管事無緣無故吃一啞巴虧,對方又是個小人物,來一趟也無妨。 誰能想到,舊京竟如此藏龍臥虎…… 這可比京中危險多了。 起碼京中不會有位傅相??! 這老仆慌忙扯住錢大人,也顧不得許多,直接附耳低語數句。 錢大人聽完后,默一下,卻不以為意道:“什么個玩意,沒聽說過?!?/br> 老仆渾身都一抖。 您喊傅相什么? 知道您出身偏遠,入仕晚,傅陵傅大人您不能真不知道吧? 老仆急忙將他扯開幾步,又細細地解釋一遭。 錢大人微微蹙眉:“哦,想起來了?!?/br> 老仆方松一口氣,又聽得他輕松道:“不是退隱休養幾年了嗎?如今不就是個白身,有什么好怕的?” 老仆:…… 您要作死,您盡管作,可憋帶著我。 老仆現在就是后悔,十分地后悔:早知道便不來這一遭了。 今兒出門時心口就突突地跳。 早該知道沒有好事。 老仆只得與他家這位不怕死的大人拼命解釋:“大人,他如今即便不在朝中,但家中勢力深厚,一門數位子弟皆在朝中,單論世交情面,便能壓死人了?!?/br> 又硬著頭皮勸道:“敲打也敲打過了,咱們見好就收,成不成?左右這事,又與咱們家有什么干系?” “如何沒關系,萬管事與我交情可深了?!卞X大人驀然皺眉。 都這時候了,您就別杠我了行不行! 再說了,您三年前才來舊京,交情深在哪兒??! 老仆現下回想起來,只覺得那姓萬的賊眉鼠眼,一看就是個坑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