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大海撈針
說著,他放開凡柔,正要挨間屋子去找,他想,這或者是凡柔和沈月眉給他開的一個玩笑,沈月眉會忽然從門后跳出來做個鬼臉嚇他。 凡柔在他身后說道:“景軒,沈meimei被人帶走了?!?/br> 凡柔的聲帶顫抖,一點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難道在沈陽炸醫院的事情東窗事發,日本人追查過來了不成,他不肯相信,但是瞬間渾身冰涼。他一腳已經踏上樓梯,呆呆地回頭看著凡柔,問道:“被誰帶走了,你不是寫信說她沒事嗎?”他忍不住提高了音調。 “我,我不敢說,怕,影響你打仗?!狈踩岬拖骂^。 “她被誰帶走了?”韓景軒的聲音和心都在顫抖。 凡柔抬起眼睛看看他,說道:“你奶奶?!?/br> 韓景軒稍稍松了一口氣,他知道,祖母只是擔心他,至少不會傷害沈月眉。 “帶到哪里去了?”韓景軒問道。 凡柔搖搖頭:“就是不知道嘛,我后來去問了,老太太說,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她不肯告訴我。阿琦和徐家mama去講道理,也沒用,老人家脾氣倔得很……” 韓景軒顧不得洗臉換衣服,驅車趕往韓老爺家,一進家門,他就很沒禮貌地質問道:“你們把沈月眉送到哪里去了?” “放肆,你怎么跟長輩說話呢?”韓老爺正襟危坐,不慌不忙地摘下金邊眼鏡。 祖母早有準備,說道:“你再怎么胡鬧,我都不管,可是,我不能讓你養個瘋子女人在家里。她把你弄得神魂顛倒也就算了,我不指望她還能侍候你,照顧你,這也算了,她拖累你,你到現在也不肯結婚,這也算了??墒?,她若是發起瘋病來傷害你,我絕不允許!” 韓景軒無可奈何:“我不是說過了嘛,她是腦子有點問題,可那不是瘋??!” “腦子有問題,不是瘋病,那還能是什么?你當奶奶老糊涂了?我走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瘋子傷人的事情,我見得多了,你以為她傻了呀,還有瘋子下毒的嘞!我絕不能讓她毀了你!” 韓景軒知道再說什么都是徒勞無功的,他走到祖母面前蹲下,說道:“你們,”他瞪著眼睛看向韓老爺,“已經毀過我一次,對我重要的人你們一定要插手干預,我meimei就是被你們毀的!如果你們不告訴我她在哪里,如果找不到她,我就不再進這個家門,如果她有什么好歹,現在這里的每一個人,我永遠都不會原諒的!” 祖母驚呆了,韓景軒說話的口氣很平和,可每個字都像一把匕首,一刀一刀,直戳老人的心口。端著水果的小七和拿著球拍的老六也愣住了,大哥平日對這兩個比較小的弟弟還是挺寵愛的,他們不曾見過大哥這副樣子。尤其是大哥結婚后,脾性比過去好了許多。 韓老爺氣得渾身哆嗦,他拿起文明棍,劈頭蓋臉地對著韓景軒砸下去,韓景軒不動也不躲,額頭上被砸出一片紅腫,五太太怔怔地看著發狂的韓老爺,張著嘴半晌,直到小兒子小七哇地一聲哭了,才回過神來,上前抱住暴怒的韓老爺,不斷勸阻著。 韓景軒扭頭離去,他想了想,祖母最有可能的,就是把她送到精神病院或者療養院。他去了上海閔行瘋人醫院,還有其他專門的或者有精神科的醫院,都一無所獲。 韓景軒了解自己的家人,作風都很強硬,是不會告訴他的,以他對祖母的了解,一定會尋求父親的意見,父親則會料到他會去精神病院找,或許會建議把沈月眉送到上海以外的精神病院去,那樣的話真是大海撈針了。 他去求五mama,這幾個姨太太中間,就數五mama不是那種惡俗的女人,頗有些智慧,待景軒也比別人更多一分真心??晌錷ama夾在中間很為難,只是說:“這件事我也不同意,可媽鐵了心誰也勸不了。你就放心吧,媽是不會傷害她的,她現在挺好的?!?/br> 他去問二弟和弟媳,二弟從小被這個大哥打怕了,老老實實說:“我真的不知道,我從來不關心這些家長里短。你不要記恨奶奶,她也是擔心你的安全,年紀大了,都很軸,大家只能由著她,省得把她氣出病來。她為了你好,什么都做得出來?!?/br> “shit!”韓景軒猛地把煙頭扔在地上,大步流星走出去,二弟和弟媳問他去哪兒,他頭也不回地說:“你們都不告訴我,我就自己找,我就是把上海灘翻過來,甚至把中國翻個遍,也要把她找出來!” 韓景軒以絕食抗議,祖母畢竟年紀大了,一著急一生氣生病住院了,韓景軒無奈地撤銷了一切施加壓力的舉動。他親自開著車,一條街道一條街道地尋找,漫無目的地張望,希望在茫茫人海中覓得沈月眉的蹤影。開到一處空曠地,他抬頭看看春日有幾分刺眼的陽光,忽然想到那個寒冷黑暗的夜晚,沈月眉被吳傳慶帶走,不知所蹤,他開車尋找她,他永遠忘不了當時內心是多么害怕,多么絕望。那個夜晚,就像無法擺脫的噩夢一般,那種絕望和冰冷像一片泥沼,會拽著他沉淪不得自拔,他害怕再次墜入那種痛苦中。 韓景軒回到家里,直挺挺一頭倒在床上。床上似乎還有沈月眉的香氣殘留,那熟悉的味道讓韓景軒鼻子發酸。似乎葉丹來過,他感覺不真切,似乎凡柔勸他吃點東西,他模模糊糊。他的情緒空前低落,頓時對于一切都沒了興趣。 他曾經的壯志雄心,他的愛,都離開了他,連親人都打著愛他的名義,肆無忌憚地傷害他。整整一夜,他都眼睜睜地看著天花板無法入睡。他擔心,沈月眉此刻或許正在某個精神病院里“受折磨”。她或許正孤單地蜷縮在某個角落里,對這陌生的環境感到恐懼,他仿佛聽到她正在呼喚著他的名字,希望他能盡快帶自己離開這里,沈月眉最認生的呀。他不愿意去想,可腦海中不聽使喚地浮現出一幕幕: 醫生要給沈月眉打鎮靜劑,看著細長的針頭,似曾相識的情景,不明所以的沈月眉害怕極了,她掙扎著躲到一邊。同房間住著一個女精神病患者,她面目猙獰,烈焰紅唇,獰笑著說,別害怕,試試吧,味道不錯。沈月眉驚恐地搖頭,幾個年富力強的醫生非常有經驗地上前,把她摁在床上,企圖強行注射鎮定劑。而那女精神病人在一邊拍手叫好,發出毛骨悚然的獨屬于瘋子的笑聲。沈月眉大喊著,救命,救命那,景軒,救我。韓景軒猛地驚醒,擦了一把一頭的冷汗,一看表,是凌晨兩點。 他著實擔心沈月眉,或許沒有他夢到的境地這么不堪,可她怕黑,醫生知道嗎?她就像個小孩子,對這個世界充滿了陌生與恐懼,周圍一個熟悉的人都沒有,她心里是多么惶恐??!醫院里的醫生和護士,又怎么可能像照顧家人一樣照顧她呢。他想起吃飯時,沈月眉笨拙地抓著勺子,小心地對準嘴巴把飯菜放進去的樣子,感到心都碎了。 早晨,一縷光線從沒有關的窗戶里照射進來,漸漸地,有些刺眼,這時,“鈴鈴鈴……”床頭的電話鈴聲大作,近些天來,每次電話響起韓景軒總是野獸撲食一般撲上去抓起聽筒,只盼著對面傳來沈月眉的聲音或者消息,可一次又一次陷入失望。 韓景軒翻身坐起,拿起聽筒,只聽對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喂,我是齊仲景啊,哎,韓參謀,你知道我在哪兒嗎?” 你他媽的在哪里關老子什么事,我的沈月眉都不見了,媽的!韓景軒沒心情地說:“不知道?!?/br> “我在蘇州的更生醫院,你什么時候把沈月眉送這里來了?” 韓景軒一咕嚕爬起來,心臟砰砰直跳:“什么醫院,在哪里?怎么走?你在那個什么更生醫院見到她了?” “對啊,她說你不要她了,天天在這里哭呢?!饼R仲景一如既往地沒正形。 “你等著!”韓景軒的心臟幾乎要跳出來,他扔下電話,抓起衣服便奪門而去。 韓景軒一刻也坐不住,親自駕車前往蘇州,他們來到四擺渡,坐船去更生醫院。船夫說道:“瘋人醫院是吧?” 韓景軒問道:“這家醫院的精神病科很有名嗎?” 樸實的船夫說道:“可不是嘛,今年剛剛建了兩座洋樓,專收精神病人,我們是粗人,只叫它瘋人醫院。剛開始,這蘇州的富戶人家都不相信西醫,倒是附近農村的患者沒錢沒得選,來醫院求醫。那個藍眼睛大胡子,我就記不得他們洋人那一長串的名字,反正是辦這個醫院的一個什么傳教士,對患者很盡心……” 在船夫喋喋不休地介紹中,船擺渡到了對岸,韓景軒扔下一元大洋,帶著隨行的秘書等人匆匆下船,船夫叫住他:“先生,找你錢?!?/br> 韓景軒說道:“您留著吧?!?/br> 以前,韓景軒雖然同情底層人民的苦難,更加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中國人的劣根性他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