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外面雷霆之勢不減,潑天雨幕綿延不絕,混雜著銀色的閃電,氣勢磅礴。 顧宴拿過蠟燭在前頭走,沈謠跟著,桎梏低頭看腳下的路,沒注意顧宴突然停下腳,鼻子撞到他后背上,突然的酸澀涌上來,疼的她“哎呀”一聲。 顧宴轉過身,暖黃的燭光下,沈謠的小臉溫婉美好,只是眉頭蹙著。他勾了勾唇,想是方才他突然停腳撞到鼻尖了。 沈謠抬頭,不解問道:“世子?” 顧宴看著她后邊,淡淡的聲音夾著幾分調侃:“被子都不帶,想和我睡在一起嗎?” 沈謠懵然的抬頭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羞赧的垂下眼,一股熱流涌上,白嫩的小臉頓時染上了一抹紅暈,連帶著耳根都熱得發燙。 她竟然忘記拿棉被了,這屋里東西雖不缺,可也幾乎沒什么多余的物件,軟塌是平時休息用的,怎會有被子! 沈謠手捂了下臉,隨后小聲道:“對不起,世子,我這就去取?!?/br> 說完她便要走,可卻被一片冰涼握住,她轉過身子,朱唇微張,溫婉的眸光向下轉去,落在自己腕上的手,白皙,骨節分明,指腹上有薄薄的繭子,虎口處爆著青筋,明明他的手很涼,可沈謠卻覺得肌膚相交處一片莫名的燥熱。 她稍晃了晃手臂,想抽出來。 顧宴見她臊紅了臉,唇勾了勾,嘲諷道:“這般嬌羞不諳世事,也來做人家的妻子,難道你來之前官家沒讓人教過你男女之事嗎?” 沈謠清澈的眼睛蒙上了一層霧氣,她咬唇,怯怯的看著他:“世子,你在說什么呀?什么官家,什么……我不懂?!?/br> 顧宴垂眼盯著她,那雙眸子黑白分明,澄澈單純的很,可他卻總是覺得透著一股子嬌媚。她越是這般無辜懵懂,他就越想揭破她私藏著的嘴臉。 他大手一揮,頃刻間就摟住了沈謠纖細柔軟的腰肢,驟然間的動作,沈謠嚇得緊緊拽著他的衣裳才沒跌倒,清冽的男人氣息縈繞在鼻尖,她心跳加速,只覺得耳邊如擂鼓轟鳴,什么也聽不清。 顧宴偏著頭,唇湊到她耳邊,視線毫不掩飾的打量著,粉嫩的耳瓣,精致的鎖骨,初露媚態的身子,柔軟豐盈,仿佛他稍一碰下,就會紅了一塊。 察覺到懷里的身子微微顫抖,他勾唇笑:“怕我?” 沈謠緊緊閉上眼,眼淚順著臉蛋滑落,小聲道:“沒有?!?/br> 還說沒有,身體分明抗拒的厲害,言行不一,矛盾的很。顧宴半掀著眼皮,小小的人兒,還挺能裝的。 他驟然松開她,遞過蠟燭:“你忘了拿這個?!?/br> 沈謠如蒙大赦,接過蠟燭便望西廂走,身子轉過去時,揉了揉眼睛,微微舒了口氣。 他這個人果然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有時候會好好和她說話,有時候又突然做那樣的舉動,沈謠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可隱隱總覺得他好像在試探自己。 可是他在試探什么呢? 沈謠想不明白,她快步走到床前,稍整理了下便把被子夾在身側,被子是新打的棉花做的,看著很大,其實蓬松綿軟,很輕的,拿著也不費力。 走回去的時候天空又劈了個大雷,沈謠心如擂鼓,面上強裝著鎮定,想著顧宴允許她過去睡已經很好了,這會兒應該不會等她了。 西廂去東廂要穿過中間的廳子,那廳子不大,可也蠻空曠的,沈謠光是想著就害怕,她加緊腳步出了門卻瞥見廳里那抹月白色的褻衣一角,她驚喜的抬頭,眼里有一絲動容。 顧宴見她感激涕零的樣子,面上有些不自在:“杵在那里做什么,還不跟上?!北愦蟛匠瘱|廂走去,步履生風,仿佛生氣了一般。 沈謠沒想過他還會在這等她,心里頓時暖融融一片,方才的不愉快也轉瞬就忘了,抿唇一笑,小步跟上。 這夜,因著屋里還有人,沈謠睡得很安穩,踏實,一夜無夢。 翌日一早,她便早早起來,低頭系扣子的時候朝拔步床那邊瞄了眼,帳子未動,應該還在睡著。 沈謠先去廚房燒了壺熱水洗漱,剩了半壺,她放在爐子上小火溫著,一會兒顧宴醒來就可以用了。 相處了一晚,她覺得顧宴沒有傳聞中那么鐵面修羅,不近人情。 除了脾氣古怪些,還是挺好相處的。她既然嫁過來了,又不想和離,理應好好照顧他,做好妻子的本分,安穩的過日子。 哪怕日后他實在不愿意和自己過日子,或者是嫌棄她非要和離……沈謠捋了捋額間的碎發,那她也要騰到威北王謀逆被抓時,起碼那時候他再無強娶自己的可能。 廚房里可吃的不多,沈謠打算出去買一些早點,等顧宴吃完后她再上街去采買一些米面糧食蔬菜。 對,她還要買一些種子和花苗,這小院子不利用上簡直浪費地方。沈謠歪著頭,她很早就想擁有一個小院子種菜了,以前在沈府不能實現,現在總算沒人會攔著她拉。 至于顧宴,沈謠笑笑,他不像是個愛cao心這些小事的人。 —— 顧宴醒來后,撩開帳子,目光落在空了的軟塌上,上邊干凈整齊,被子也不在了。 他挑眉,這是卷鋪蓋回家了?估計是昨夜被他那么一嚇,害怕了。也好,省的不自量力的跟在他身邊討人嫌。 昨夜下過暴雨,今日天空異常晴朗,滿院的葉子淋的晶瑩剔透,翠綠的惹眼,微風拂過,院里滿是槐花香氣。 顧宴瞇著眼,自失勢后,他難得有了去外面走走的興致。 他穿著單薄褻衣在院子里轉,走到廚房門前聽見里邊有窸窣的聲音,他皺眉,推開門,見爐子上溫著個水壺,冒著裊裊白汽。 他正思忖著便聽見外面門上開鎖聲,隨后便聽見一陣清麗,宛若黃鸝的囈語。 顧宴走到院子見到沈謠蹦跳著進來,未施粉黛,白凈的小臉被陽光照出淺淺的粉,眉眼溫婉,手里提著一個籠屜,正笑盈盈的看著他。 她沒走?還去買了早點? 不知怎的,顧宴看見沈謠真切的站在自己面前,心里竟有一絲慶幸的感覺。她仿佛就像是個小太陽,除了被他欺負哭的時候,都是笑盈盈的,有用不完的活力。 “世子,你醒啦??烊ハ词?,水還熱著,我去給你盛早餐?!?/br> 沈謠見他愣在那兒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了臉,沖他笑:“我臉上是有什么東西嗎?” 顧宴垂眼,尷尬的咳了聲:“沒有?!?/br> “唔,那就好?!鄙蛑{步伐輕盈的朝屋里走,她走的快,身上一層薄紗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形,雖然年紀尚小,可也初見婀娜,充斥著讓人移不開視線的美好。 顧宴眼神暗了幾分,喉嚨動了動,轉身去廚房洗漱了。 他在看什么?被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吸引了? 笑話!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613 20:55:51~20200615 10:34: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elle_zj1979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章 作伴 顧宴回屋時,沈謠已經擺好了桌,一屜小籠包,兩碟爽口小菜,配上一碗蓮子百合粥。 包子皮薄松軟,清粥還熱著,裊裊熱氣順著籠屜攀巖而上,仿佛清晨未散去的霧氣。 沈謠見他進來了,眼里掛笑:“世子快趁熱吃吧?!?/br> 顧宴隨意掃向桌上精心準備的吃食,眉頭皺了皺,眼神有些凝滯,只有一人份的量。 沈謠瞧見了他的顧慮,掰了掰手指頭,補充道:“我吃過啦?!?/br> 顧宴神色無瀾,“嗯”了一聲沒再問,徑直坐了下來。 沈謠回屋取了個籃子,隨手拽過一旁架子上的外衣,正打算打聲招呼就聽見桌上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 顧宴手握著勺子,點著桌面,目光攥著她:“你還真打算在這住下了?沈謠,我勸你歇了那份心思,不管是誰派你來的,你大可以回去告訴他,在我這兒什么都探聽不到,若你實在賴著不走,別逼我不客氣?!?/br> 沈謠興沖沖的神色頓時僵住,挎著籃子的手臂垂了垂,卻還是強撐著笑意,討好道:“世子,你在說什么呀?是官家賜的婚,有圣絹的?!?/br> 顧宴冷冷睨著她:“你裝的不累嗎?” 沈謠撇嘴,腮邊兩個小梨渦都盛滿沮喪:“我哪里裝了,我也不想從你這打聽什么?!?/br> 她走近了幾步,深吸了一口氣,蹲在顧宴身前,仰著小臉,睫毛輕顫著,漂亮的眼眸圓潤明亮:“世子,我是不是哪做的不好呀,你能不能不攆我了。我們兩個人做做伴,不然你一個人在這院子多孤單呀?!?/br> 嬌憨甜美的模樣好似春日里的陽光,不知疲憊的照亮著所有。顧宴攥著勺子的手一緊,心里有種別樣的感覺,那根弦就快繃不住了。 他別過臉,不再去看她,手里的勺子無意識的來回劃著粥。 他受不了沈謠那不加修飾的,灼灼又熱烈的目光,仿佛逼迫著他從陰寒晦暗的地方走出去,可他的心魔又怎么是一個小姑娘能解開的呢? 弒母之仇,他做不到沒發生過。 顧宴松開了勺子,頓時沒了胃口,站起身時,褲擺掃到沈謠的臉上,她睫毛閃了閃,身子險些穩不住。 他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不知怎的鬼使神差,違心的道了句:“隨你?!?/br> 沈謠見他終于肯讓自己留下來,也顧不得腿腳酸軟,開心的站起來,回道:“世子,那你歇著。家里可用的東西不多了,我出去買些就回來。對了,要給你帶回來什么嗎?” 顧宴沒說話,沈謠悻悻吐了吐舌頭,兀自走了。 他走了幾步卻頓住了腳,高大的身形一滯,挺直的脊背有些聳動,唇邊輕溢:“家里……” 好溫馨的詞兒,呵,只可惜與他無關,他很久以前就沒有家了。 沈謠走遠后,顧宴轉過身,見她纖細的腕上挎著個籃子,蹦跳著出門,發髻盤得高高的,插著一根質地瑩潤的釵子,行走間墜著的流蘇晃啊晃,明媚又嬌艷,看著是高高興興的。 留在個破院子里還這么開心,她是傻子嗎? …… 王府佇落的這條街道上都是大戶人家,沈謠沿著花溪街道往前走,覺得充滿新鮮,小腦袋瓜四處看,一雙眼眸應接不暇,走這一路上看了見尚書府,寺卿居,竟然陳太傅的家也住在這條街。 沈謠喟嘆,不愧是親王貴胄的圈子。她家的羅琦巷周圍零星住著幾戶大夫,再就是平頭正臉的普通百姓,便是三品官員的家都看不到。 春夏之交,氣序清和,日頭爽朗的很。 沈謠拐出巷子,街道頓時熱鬧起來,小販都支起了攤子,兩側桃樹飄飄裊裊,粉白相間,一眼望過去,十分怡人。 她瞇著眼深吸了一口氣,滿是甜膩的花香,街上小攤又多,穿過一眾泥人糖畫攤,她來到了菜市。 家里一點青菜都沒有了,沈謠挑了幾家,最終在一位嬸子的攤前站定。 那嬸娘見是個漂亮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粉羅裙,外面罩著一層同色的淺翼紗,面容得體又精致,頓時熱絡搭話:“姑娘,您看看我這菜,都是今早地里新摘的,那露珠還掛著呢?!?/br> 沈謠蹲下身拿起一把小白菜,見確實十分新鮮,便挑了起來,不一會兒,小籃子就裝滿了。 日頭高了,陽光刺眼,溫度也升了起來。她抬手抹了把額間的汗,笑道:“嬸娘,這些菜和米面油一起算,能幫我送一趟嗎?” 她買的的多,又是今天開市頭一彩,嬸娘笑的開懷:“當然可以了姑娘,你在這等劉娘,我去拿個推車?!?/br> 回去的路上,劉娘跟著沈謠不疾不緩的朝王府方向去,眼看著越走越僻靜,樓宇越富麗,到處都是高門大院,劉娘犯起了嘀咕:“姑娘,您家這是住哪啊,我看著周遭盡是清貴人家,您的這身打扮也不像是丫鬟,怎的還親自出來買菜呢?” 沈謠不知怎么回應,手指了指到盡頭的王府,笑道:“劉娘,我家住在那兒?!?/br> 劉翠一看,“平親王府”四個鎏金大字赫然刻在黛色匾上,頓時心里一驚,王府獄變的事兒滿汴京城都知道,就是她這樣的菜戶也從頭聽個遍,傳聞那世子顧宴如今就住在王府里,宛若庶人一樣,那這姑娘想必就是官家賜婚的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