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七年傷,一念執(2更)
慕槿見人走來,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身子微微向后,將二娘的腦袋放到青蘿兒身上去。 來的人一一上了高臺入座,幾人面前都有一張小桌,桌上放了幾個精致金紋繡花的玉盞,杯盞里斟滿了茶,杯旁還各放著一壺酒。 坐在桌前的人,除卻其他家族家主外,慕府幾個有說話權的人物以外,剩下的便是幾位王爺世子以及云盞。 不過,其間有些格格不入的,便是一個坐在慕君淮身旁,一個身穿灰黑色道袍的中年胡須男子,一身岸然道服顯得整個人高深些許,與兩旁的人寒暄著,眼里卻夾雜了幾絲精爍。 高臺之下,坐了府里的一眾夫人,錦衣繡襖,輕裘緩帶,雍容華貴。此刻看向比試場英氣勃發的一眾族人,言笑晏晏,開眉展眼,連說帶笑。 慕槿目光在那個道袍人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雙眸微微瞇起,心里有幾分思索。 那人,想必便是此次來的法師了,不過,卻不是她印象中的人。還真是有幾分差強人意。 看樣子,皇宮里的其他人倒是不會來了。 “幾位長老,許久不見?!彼睾蛻z玉微微拱手,一身的青衣修飾著筆直憐弱的身軀,神色平和溫雅。 “呵呵呵,原來是憐世子啊,老夫也是許久未見你了啊。憐賢侄近來身體如何???”一身著褐衣長袍,白發白須的人輕輕拍著素和憐玉的肩,臉上堆起的笑擠滿了皺紋。 如此一問,想來也是知道他身體不大好的事,聊表關心。 “近來無礙,勞幾位長老掛心?!彼睾蛻z玉神色溫雅,語調低緩地說。 幾位長老摸著蒼蒼胡須,眼里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微微頷首,便轉身向慕槿這處走來。 其余的人有的入座,也有的與幾位長老和慕君淮寒暄??吞椎目吞?,禮讓的禮讓,不過都在一片問候聲中陸續入座。 “慕兒?!彼睾蛻z玉并未先去落座,而是走到慕槿跟前,溫緩地同她打著招呼。 慕槿抬眸看向他,點頭微微一笑?!澳阋瞾砹??!?/br> 他只說了皇室會來這里,卻并未說過他也會來。雖然有些詫異,可隨后也便消散了。 素和憐玉點點頭,看向她,“嗯。慕兒可要參與這次的比試?” 瞧著面前一臉平靜的女子,淡然的目光中夾雜著絲絲堅定。他覺得,這樣子的她淺而清雅,無形之間總有一股力量拉扯著人前去探索發現。 清素若蓮菊,鉛華淡妝成。 這句詩用在她身上再合適不過。素和憐玉心中淡淡思索著。 慕槿抬眸淡笑地瞧著他,勾唇道,“待會你就知道了?!?/br> 比試的冊子上,她是最晚一個報上名去的。那冊子由其中一位長老管著,她不泄露這個消息,為的就是來個出其不意,以及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測和爭論,免得到時候比試還未開始,她的麻煩就接踵而至了。 況且,她可是記得她說自己要參與比試時,那長老拿著一種奇怪又懷疑還不敢置信的目光瞅著她。 方才未過去行禮,也是避免他們提及這個。慕君淮也少不得會過問這些事。 素和憐玉聞言不禁微微一凝,隨即又反應過來,溫良低緩地笑,“慕兒,那待會兒就拭目以待了?!?/br> 慕槿點點頭,看著轉身往高臺離去的背影,秀婉的眉毛不由一挑,目光四處瞧了瞧周圍陸續入座的人。 除了慕府中人,其他一些家族有頭有臉的人物也來了這兒。比如那天在聽香樓賦詩那幾位,李宗文,孟玉四人。 他們與這里相距較遠,是以也不看到慕槿的身影。他們周圍也坐了些人,這些人慕槿并不認識。 見人來得差不多了,慕槿便微微放遠了眸子,瞧了瞧比試場中間地帶。 對面也有一塊更高大的圓形比試臺,四周修砌了圍欄,鏤空圍欄上掛了幾條紅色的挽結絲帶。此刻微風胡亂拂過,絲帶正肆意飄揚著。 那里的擺設不不同于這里,一座比試的高臺要闊于正對著幾位長老所坐的這塊地方,這里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比試臺上的情況。 仔細瞧了半響,慕槿也收回眼眸。靜靜地坐著,等待比試的開始。 “小姐,您什么時候開始???”身后,青蘿兒有些疑惑,附在她耳邊小聲低喃道。 慕槿回眸瞧她一眼,“等吧?!?/br> 她們這些時候,耐不住性子,若非她在這里,此般無趣,不說二娘,估計蘿兒也早該睡著了。 抬眸看了時辰,她也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上去,比試的人都是隨意分配的,誰會與她對上她也不得而知。 只是,她總感覺有幾道目光不時地落在她身上,強烈的,淡然的,每一道都無法忽視,偏偏待她轉頭,卻看不見有誰在注視著她。 ** 這方高臺之上,素和憐玉緩緩落座。 他低眸瞧了瞧前面的場景,收回目光,又向左邊看去。那個看似嫻靜淡雅的女子也極有耐心地等待著。 他的右手方,坐的是寧安王,依次過去,坐的也是兩位王爺。 寧安王此刻正襟危坐,一襲冷冽的紫衣襯著棱角分明的臉龐更加沉靜幽冷。束挽的頭發憑添幾股威懾之氣,瞧著也是無人敢上前搭話。 素和憐玉的左手邊,坐的是云盞,此刻正慵懶地靠在木椅上,手臂放在扶手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愜意的目光微微放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相爺?!鄙砗?,一道低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拉回了他的思緒。 “何事?”云盞眸光微涼,微偏了頭斜眼看向他,一手侍弄著手里的杯盞低緩道。 “京城明暗皆派了人搜查,連續幾日也未曾見到過一絲人影,城門處也無可疑人進出。相爺可還要繼續查?”茗風立在身后,神色也有些平靜,想來也是知道云盞的心思。 只是,從那夜開始,世子府都派人包圍了,卻也沒見著一個面生的人出來。京城各處角落也派人挨著搜查了,卻愣是不見一個人影。 他也在猜測,會不會那人已經離了京城,不然為何過了這么久也沒找到。 只是,提到這個,他又不免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晚,主子那悲痛欲絕心如刀絞恨不得就那樣死去模樣,讓人真切地體會到那種哀毀骨立,肝腸寸斷的絕望心境。 那幾日他眼底毫無生氣的表情,恍若行尸走rou般的日子直到現在回想起來,依舊讓人感到撕心裂肺,沉重無比。 他很清楚,那個人對主子是有多么重要。如今能有那么個人出現,讓主子感覺到與那個人有相似之處,懷疑她是不是回來了。 若是可以,他也希望能找到她,至少,可以讓主子減少一點心里的痛苦。從前不敢開口,卻至死也未能說出口。不論有多么地難受,卻永遠也不能表現在人前。 若是他經歷這么一回,想必已經承受不住了。 云盞聞言寒魅的眸子微微一縮,眸里閃現著幾不可查的情緒。靜了片刻,他才抬起手臂,食指輕出,“先下去吧?!?/br> 那夜,他中了毒,致他腦海里產生了一種幻覺,讓他多年來所埋藏下去不敢去深想的事情和面容浮現出來。 一旦再想起那張熟悉的臉,不論是不是真實的,都讓他的心又再次期盼起來。 心里卻也不禁有著許多懷疑。 他依舊記得,那一夜,是他親手挖出了她的尸體。冰冷的,沒有呼吸的,已經快要有腐爛跡象的尸體。 是那張慘白無絲毫生氣的面容,身上也有證明她身份的印記。他即便不敢相信,可心里卻清楚地知道,那的確是她。 那個連他師傅也救不回的人。 他期盼著她能死而復生,期盼著她能睜開那雙閉合死寂的眼眸,可是這一切卻又被無情的現實所鞭策。讓他明知道卻又不想知道的是,他一直在期盼著這世上的不可能。 所以,那夜的事,也讓他懷疑是否是他的感覺出了錯,讓他一直以來不敢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的事出現在眼前。 而這一切,或許都是因為他太想念她了而已。 若真的她回來,若她真的沒有死去,又怎么會變了模樣,變了聲音,就連性格也不一樣了呢?若真的是她,又怎會想著逃離呢,一直算計欺騙呢? 心里也突然覺得有些慶幸,那夜沒有徹查素和憐玉院子,沒有讓他直面失望,也沒有讓他看見一張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面孔,更沒有讓他邁出心里不愿邁出的那一步。 但是,等他慢慢回想明白這些事,心里卻為何像鉆心那樣地難受呢? 七年…… 已經過去整整七年了。 云盞緩緩閉上了眼眸,手里的杯盞被他緊緊握住,腦子里也漸漸涌起一些片段。 ** 時間緩緩流逝,一轉眼比試已經逐漸開始。 先進行的比試乃是武試。 今日天晴,所視極清。一眼瞧過去,近處,圓臺中間已經站了兩人,皆是男子。坐在周圍的人不能過去觀望,但在位置上站起來鼓勁打氣的,吶喊助威的比比皆是。 一個比一個激動,一個比一個心急。這里的氣氛也不由慢慢升了上去,足以預見的熱鬧。 比試臺上,兩人手里皆拿著一柄劍。 一人身穿墨灰色長衫,手持一柄雙面利劍,劍刃一面平滑鋒利,一面曲折似鋸齒,看起來有些駭人,劍柄被人握住,似乎更添了幾許刀芒。 “慕戟?!彼粗鴮γ娴哪凶?,眼神深邃而有力。言語之間平穩而有禮。 慕槿聽著他自報姓名,腦中也在思索有關他的事。這個應該是旁支的人,三長老嫡子下妾室所生的孫系。性情為人不知,也未過多了解。 對面,一襲藏藍色衣衫的俊朗男子手持一柄雙頭劍,如蛇信子一般,吞吐舌頭虎視眈眈著獵物。 “慕君華?!彼矆笊闲彰?,目光落在對手身上。 這慕君華乃是她二叔父的兒子,她自打回府之后也未見過他一次。 見他一身沉穩,眼神平和而有力的模樣,不得不說,光這氣勢上這兩人也是不相上下的。兩人皆是沉得住氣的人,就不知這武功底子是怎樣個情況了。 兩人都使用劍,劍乃百刃之君,講求身劍協調,攻守并具,均衡無二。素來用劍大多為正人君子,走的乃是王道。 比試臺上的人安靜地等待著,四周坐著的人比他們還要按耐不住,緊緊盯著中間的兩人,不想錯過絲毫精彩的比試。 慕槿坐在原地,心里并未多多大的期待。比試有比試的規矩,每個人使的招數也會有所不同。 這樣觀望著,也能瞧出一些路數。 不去看著那兩道移動的身形,聽著耳邊一浪高過一浪的吶喊聲傳來,她也知道,比試已經開始了。 慕君華出劍的手法快速而沉穩,一閃一避之間都極有章法,似乎真如靈蛇一般,閃避狡黠而快速。 看著對面迎來的一柄粗重的劍,他并未閃身避開,而是直面迎過去。身子與那把駭人的雙面劍擦身而過。 “慕君華!最厲害!慕君華!最歷害!” “慕戟,必勝!慕戟!必贏!” “君華!君華!” “慕戟!慕戟!” 四周的圍觀者看著兩人旗鼓相當,穩cao勝券的比試,心頭也不由捏了一把汗。各自的朋友親屬都在為兩人鼓勁吶喊。 聲音響徹在比試場內,震耳欲聾,鋪天蓋地。熱烈的氣氛席卷了整座比試場,讓人看得心頭一緊。 兩個人的水平相當,雙方實力相差無幾,是以這一場比試也維持了許久。 等到他們二人比完,時間也過去了兩炷香。 最后是以慕君華險勝慕戟而告一段落。 接下來的人也陸續上場,互報姓名,開始比試。人頭攢動不安,目光緊緊盯著臺上一輪又一輪的比試。 呼喊助威的聲音也越發響亮,熱情高漲。 參與武試的人大多是男子,個個實力不凡。但比武總要分個高下,若是半個時辰也難以分出,那么這場比賽就算是平局了。 幾場比試下來,慕槿也看得索然無味,都是些規規矩矩的比試,沒有人耍什么陰招,亦沒有特別出彩,過幾招便把對手制住的人。 覺著無趣,是以慕槿便讓青蘿兒兩個人坐在原地,自己帶著蓮柚離了位置,去往石階最后面。 那里地方空曠,人也稀少,隔著比試場有些距離,無人注意著,更沒有人會過多理會她。 “柚兒,你就在這兒守著,我先小憩一會兒,到我的時候記得叫我一聲?!蹦介瓤戳丝搭^上的一棵大樹,枝葉繁茂,足夠遮蔽她的身影。 偏過頭囑咐了蓮柚幾句,她便騰身一躍,飛身到樹上,找了個舒服的枝干躺下,雙手枕在腦后,閉目愜意無比。 樹下,蓮柚一句話也未來得及說,便看著一襲白衣素雪絹裙的女子迅速消失在眼前,隱入了樹中。 他俊俏的臉上眉頭微微一皺,也不知道這個女人是怎么想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來了又不看比試,也不怕待會兒輸了沒臉。還一點兒也不顧及一下他的意愿,讓他來這里替她守著。 若是慕槿聽見他此時的誹腹,一定會不咸不淡地駁回去,讓你來你不也情愿地跟來了嗎? 這里少有人會來,是以慕槿躺在樹上,遠處傳來的比斗之聲未對她產生絲毫影響。 樹葉絲絲綠意混合著淡淡陽光落在眼皮上,讓人不知不覺有些昏昏欲睡。 ** 黃沙掩埋的大漠,冷風冽冽。瑟瑟的風混合著沙子吹進人的眼耳口鼻一陣難受。 軍賬內,沐槿一襲紅衣戰袍,精致的五官挺立而嬌美,此刻手中正擦拭著一把彎月似的弓弦。 今日已距離開襄京一月,路途奔波勞累,行軍整頓也用了不少功夫。 這次要對戰的敵軍,乃是天齊的附屬國,蝎陽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