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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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說:“坐下來一起說清楚吧?!?/br> 繁忙的公務使然,他們并沒有像尋常的父母與孩子那樣朝夕相處,反而以不冷不熱的方式相處了這么多年。 花灑中落下的水像一場傾盆大雨,渾身漆黑的襯托下,沈稚的臉色愈發蒼白。修長的睫毛沾滿凝結的水珠,她卻絲毫不眨眼,僅僅只是佇立著,仿佛已然化作雕像。 嘴唇翕動,她聲音微乎其微地囁嚅了一句話。 姑媽開口,上前一步問:“什么?” 沈稚重復了一遍。 “孩子,”mama兩眼中彌漫著憂慮的細霧,“你說什么?” 漫長的沉默里,唯獨水墜落的聲音持續不歇。 沈稚說:“我和你們沒有什么好談的?!?/br> 她忽略所有人往外走。拿上包與外套,臨時又折返。沈稚走回浴室里,把還在噴水的花灑關上,這才在眾目睽睽下頭也不回地離開。 醉心于工作的父母,留守兒童,沈稚知道,自己家庭的狀況并不少見。 從以前開始,她就在任性。 不體諒父母,隨便朝他們亂發脾氣。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卻也沒有多么縱容她。要面子的少女只有強撐下去。直到今天,她還在任性。 沈稚獨自一人站在電梯里。 聯系過助理,她這時候才感覺到冷。 她渾身都濕著,渾身都在發抖。電梯里的光昏黃到枯槁,沈稚環著手臂抱住自己,盡可能抑制住入侵的寒冷。 助理聯絡她,沈稚接通。沒等對方開口,她先急促地布置了自己之后的打算,回家,洗澡,換衣服,另外還想起更多的事情來。 “之前那個窗簾退掉了沒有?”她問, 小秋有些沒準備:“啊,應該是……” “嗯?” 畢竟是職業的,很快,對面又反應過來改口,認真回答說:“是的,已經退掉并且反饋過了。但是他們那邊說沒有藍色了,黃色的也要等?!?/br> 沈稚閉上眼,吞咽的同時恢復鎮靜。 “算了,我不要了?!彼f。 “……” “一拖再拖,亂七八糟的。我不要那個窗簾了?!鄙蛑善v地做了決定。 電梯屏幕上的數字逐漸改變,她目不轉睛,然而,毫無預兆的,電子屏幕忽然開始紊亂。 說不清那一刻事情發生的先后順序。 總而言之,電梯停運,燈滅了,應急燈亮了,通話斷了。四面震動。沈稚慌亂了一剎那,隨即反應過來。 恐怖襲擊?爆炸?還是地震? 電梯啟動了危險情況下的應急機制。 懵懵懂懂中,沈稚忍不住想,她不會死在這里吧? 第30章 沈河抵達醫院, 走私人通道上樓,進入vip室。張江南已經在休息,師母在, 張清月也在。他走過去, 先打過招呼,然后跟醫生咨詢了情況。 “已經沒事了?!睅熌刚f。 沈河頷首,輕聲回答:“那就好?!?/br> 他提議讓她們休息一會兒, 剩下的事由他和老師的助理代勞。 然而師母卻堅決地搖了搖頭:“這時候哪能放心得下?陪在他身邊是最讓我能好好休息的?!?/br> 沈河想了想, 沒來由的, 覺得也不是不能理解。 末了, 他說:“那學姐回去吧?!?/br> 到這時候,張清月也說:“不用了。mama好歹吃點東西吧?!闭f著就回頭要走。 師母憂心忡忡, 終于還是握住沈河的手。 “小沈,還是你去吧。清月最近遇上一些事,本來就是自己都cao心不過來的時候,萬一抑郁復發……” “mama?!睆埱逶路怕四_步, 這時候回過頭來,輕聲細語地阻止母親繼續說下去。 “您不要太擔心。大家都知道了,明天沈稚也過來。張老師不會有事的?!鄙蚝诱f,“我去去就來?!?/br> 他沒注意到張清月眼光的微微閃動。 她嘆了一口氣, 說:“謝謝你?!?/br> 沈河已經從病房門口消失。 曾經在大學校園里,聽說張清月來了,去圍觀的男生都是傾巢而出、人山人海。 那時候, 沈河不是其中之一。也不是說他高人一等,只是動不動被通報批評,一度靠老師的偏愛才沒留級,每天習慣走在特立獨行第一線。 當同級說誰約到張清月吃飯就幫誰編作業時, 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許多人都在等待著他無功而返,張清月也的確拒絕了許多次。然而沈河到底異乎常人,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就很難改變。 最終,張清月還是帶著優越的微笑答應了。 然后,在發現他請她去吃學校食堂后憤而離席。 非要追究起來,沈河也沒做錯什么,嫌棄北校區食堂檔次不夠高的張清月也沒有錯。她揮揮衣袖回歸生活正軌,他將一切拋之腦后,期末作業不勞而獲得了優秀。這件事本該圓滿到此為止。 只可惜人心是世界上最捉摸不透的東西。 時至今日,張清月追出門外。 她的嘆息聲仿佛蘆葦飄動,沈河正與經紀人分享停車場地址。在關心別人這件事上,他不怎么在行,尤其是關心女人。 于是沉默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沒說出來。 走廊里空蕩蕩的很是寂寥,也許是受氣氛感染,張清月忽然張了張嘴。 她說:“沈河,你會介意我拖累你嗎?” 有那么幾秒鐘里,沈河感到困惑。 他實話實說:“你拖累不到我?!?/br> 他們又不是命運共同體。 聽到這話,張清月眼睛里的水波卻漸漸明亮起來。 地震就是這個時候降臨的。 地面搖晃,沈河一怔,下意識要去做反應。 然而張清月卻阻絕了這一切。 她尖叫一聲,瑟瑟發抖,猛地撞進沈河懷里。 來不及搞清狀況,沈河抬起手來。防災演練時是怎么教的來著,他想往避難的位置走,然而張清月已經腿軟了,死死抱住他不讓走。 緊要關頭,沈河不由得忘掉禮貌:“張清月?” 張清月還是不肯動。 他應激運轉,只能粗暴地拽住她的后衣領,把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拖行到墻角。然而這陣恐怖的搖晃并沒有預想中強烈,甚至已經流于停歇。 醫院穩定情緒的廣播響了起來。 沈河仰起頭。 就在這一刻,他聽到快門響聲。 真死在這里——是不可能的。 沈稚回想著救生守則里的知識,靠著電梯壁彎曲膝蓋,她反復深呼吸,告訴自己冷靜、冷靜、再冷靜。 電梯廂持續不斷的震動著,沈稚一聲不吭地抵抗著恐懼。 時間被拉得無限長,許許多多記憶的碎片涌來。 比如小時候送父母去機場,每一次她都會哭,但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這種感覺就沒有了。就算會悲傷,也不過是心臟隱約傳來的鈍痛。又比如藍翹總是在搶她的東西。當然,她也搶了藍翹的東西。從初中到高中,藍翹喜歡的每一個男生最后都會向沈稚表白,然后遭拒。無一例外。 她還想起演藝圈的事。比如誰向片方要求加戲壓減了她的部分,比如誰買通稿誹謗她,比如誰向她拋出了床上換資源的橄欖枝。 沈稚不斷地深呼吸。 到最后,心悸終于緩和下去。她將不安踢了出去。 而震蕩也在這時候停了下來。 電梯門及時打開了,沈稚走出去,環顧一周,全是匆匆忙忙來來往往的人。 電話再次響起,她接通,是小秋。 她的助理說:“姐,你沒事吧?地震了,好在不是很嚴重,接下來要多小心?!?/br> 沈稚說:“我沒事?!?/br> “姐,”助理的聲音凝噎了片刻,繼而她說,“是這樣的。我現在來接你,你可能要到公司來一趟?,F在把地址發給我,好嗎?” 沈稚說:“知道了?!?/br> 她想抽一支煙,然而手頭沒有。更何況,她還記得自己已經戒煙了。 因為地震仍然頻頻作祟的緣故,即便災難沒有怎么擴大,然而交通還是遭受了一定的影響。 沈稚花了很長時間。 先回家洗漱,換干衣服,然后又等待交通管制結束才動身。 一直到半夜,她才抵達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