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1 章
不論紀清歌心中如何焦急,此刻她和段銘承之間隔著的都不僅僅只有森寒刺骨的河水! 還有熾烈翻卷的烈焰! 游湖用的畫舫再怎么都不可能與海船相比,更何況長公主府在鏡湖上停泊的這幾艘本身也不是大船,若是大型畫舫,舫上的艙室都是二層的小樓,可迂回的面積更是大得多,可眼前這一艘,不過就是比普通漁舟略大上些許罷了,雖然雕梁畫棟,但船體面積有限,艙室外緣和船舷之間不過是窄窄的一條通路而已,也就唯有船頭船尾面積稍大,如果此時紀清歌從船尾位置想要去到靠近碼頭這一側的船頭的話,就勢必要與已經烈焰熊熊的火勢擦身而過! 而現如今那一條狹窄的船側邊沿的通路有的地方已經被火舌吞沒了。 此時段銘承和歐陽兩人尚未能踏上碼頭,兩人騎乘的馬兒再是雄駿,也耐不住他們如今已經深陷密集的人群,馬兒幾次強沖之后,到底還是被迫減緩了步伐,而此時碼頭上的暴民眼見著兩人刀下毫不容情,心頭也是驚懼難耐,雖然手中沒有像樣的武器,但在強大的求生欲之下,各自將廢棄的船槳,竹篙,等物持在手中,如同□□一般橫欄在身前,馬兒速度減緩之后缺乏了前沖之勢,便被迫嘶鳴著停了下來。 段銘承心中原本就焦灼難耐,此時前行受阻更是怒不可遏,眼見畫舫在漸行漸遠,段銘承偏頭沖歐陽喝道:“斷后!” 隨后就從馬背上立起身來,身形如同一只展翅的蒼鷹,碼頭上各自手持破舊船槳的暴民根本來不及看清他的動作,眼前便已是墨色的身影一掠而過! 剎那之間,尖叫和血光便不約而同的浸染了這座狹窄的碼頭。 少數幾個幸運的人是嚇破了膽不管不顧的躍入了刺骨的河水之中,這才僥幸沒有血濺當場,而段銘承終于踏上碼頭之后并不回首,只任由歐陽緊緊跟隨,一力為他在背后清掃出一片安全的區域。 紀清歌此時還在想方設法如何避開從艙室不斷噴涌翻卷的火焰,那條唯一的通路實在距離火焰太近,僅僅只是高溫的炙烤就很難毫發無傷的通行。 如果她內力運轉無礙的話,以她的身法,未嘗不可試著一掠而過,但此刻她卻舉步維艱。 隨著畫舫的繼續漂移,如今從她的位置想要看望到碼頭,中間已是隔著幾乎灼痛眼眸的熊熊烈火,濃煙和烈焰不斷翻騰之下,碼頭上的人影也就模糊不清欲隱欲現。 嗆人的濃煙不斷翻滾,紀清歌已經開不了口,雙眼也被熏得視線開始模糊,段銘承第一次向她的方向擲出鉤鎖的時候,她壓根沒能看到,段銘承咬牙收回鉤鎖,想要再次嘗試擲出的時候,畫舫的漂移速度已經讓原本就距離較遠的船尾那一側脫出了鉤鎖的長度范圍。 再次擲出的鉤鎖準確勾住了船頭,然而這卻并不是合適的位置和角度,歐陽此時在身后已經將殘余的暴民清剿得差不多,見狀急忙上前接過鉤鎖,一聲口哨喚過戰馬,將末端的鎖鏈往馬鞍的鞍環上牢牢鎖住,試著用馬兒強勁的力氣將畫舫拽向岸邊。 然而就在此時,夜空之中猛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呼哨! 與這一聲嘯響同時響起的,還有紀清歌在濃煙之中帶著嗆咳的呼喊—— “小心!” 伴隨著呼喊一并落下的,便是伴隨著雨幕一同落下的銳利箭光! “頭兒小心!”歐陽沒有猶豫便擋在了段銘承身后揮刀格擋,身旁的駿馬在密集的箭雨中悲鳴著倒下,這一波襲擊來得突然,段銘承和歐陽兩人身在碼頭盡頭,根本無路可退,透過雨幕,箭矢襲來的方向是河堤外一片蕭瑟的林木,有少數嚇破了膽的流民正向著彼處發足狂奔,一片漆黑和混亂之中,根本難以斷定具體的目標。 駿馬倒地,眼看鉤鎖就要松脫,段銘承手中刀鋒一挑,將碼頭一側堆放的雜物擋在他和歐陽兩人身前,自己則用力拽住鉤鎖末端繞在系纜繩的木樁上,鉤鎖末端的尖刺深深刺入木樁,總算是又一次固定住了畫舫的漂移。 箭雨雖然來得突兀,但他和歐陽兩人各自的應變都是神速,借著身前雜物的遮擋拽過歐陽,見他身上被箭矢擦傷了幾處,但好在沒有重傷,段銘承松了口氣,目光望向隱藏在黑暗中的彼處,心中快速盤算著。 如今他和歐陽雖然暫時可有處躲避箭矢,但長久卻不是辦法,根據箭矢的樣式和射速來看應該是勁|弩,如此一來埋伏的距離就最少在五十丈左右,這樣的距離,他和歐陽如果想要突破,十分困難。 畢竟中間無遮無擋。 但若不能設法接近埋伏之人,他和歐陽兩人就要被壓制在這一處狹窄的碼頭。 那清歌怎么辦? 轉頭望向水中,不過是片刻之間,畫舫的火勢竟比之前更勝一籌,大半個河道都被照耀成一片熾目的明滅火光,紀清歌原本還試探想要移到船頭,如今只能徹底放棄這個打算。 而就連船尾,可躲避的空間也已經愈來愈小了。 熊熊的火舌并不需要真正舔抿到人體才能造成傷害,熾熱的氣浪已經迫得紀清歌和裴元鴻兩人呼吸困難,她甚至覺得嗅到了鬢發燒焦的味道。 ……難道真的只能鳧水逃生嗎? 紀清歌心中沉甸甸的,裴元鴻如今傷了肩骨,幾乎等同于廢了一臂,而她自己內力全無,完全不可能在這刺骨的冰水之中給她帶來些許的防護,而紀文雪……紀清歌輕出口氣,她連紀文雪究竟會不會水都不清楚,想要鳧水逃生的話,何其困難? 可若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希望再是渺茫,也只能拼死一試了。 紀清歌望著近在咫尺的烈烈火光,眼瞳幾乎快被灼傷,心中卻只覺得有些荒謬。 ……前世她在焦家放火并最終死在火中的日子,也是這樣一個秋末冬初的寒冷夜晚,縱觀前世今生,她及笄這年竟都逃不過這一場大火么? 黑暗中的箭雨一波過后詭異的停歇了下來,段銘承心知,這不過是隱藏在暗處的人不想徒勞浪費箭支罷了,現如今他和歐陽兩人,與隱在暗處的埋伏,彼此都在等待時機,他和歐陽很難越過無遮無擋的射程距離去進行突襲,而對方恐怕也一樣。 若在平時,自然可以比拼耐性和計謀,可眼下卻不行。 他能等,身后的畫舫卻不能。 真的陷入拉鋸戰的話,他根本毫無優勢。 黑暗中的顏銳唇角微微的勾起,靖王不愧是人中龍鳳,他隨行的那名下屬也不愧是千里挑一的飛羽衛,兩人的身手不可謂不頂尖,應變也不可謂不神速,但顏銳卻只是低低的呵了一聲,揚手向著細雨綿綿的夜空甩出了一支鳴鏑。 尖利的哨音頓時響徹了漆黑的夜空。 他為了今夜這一場誘捕和截殺,暗中已經足足安排了許久,無論如何都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想要成就大業,靖王是必須要除去的目標,就算他自己其實也很欣賞他,也一樣要除去! 不容失手! 鳴鏑甫一響起,段銘承心中便是一沉,歐陽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警戒著四周,而段銘承卻是第一時間回頭看向了畫舫的方向。 入眼的情景讓他一顆心驟然緊縮,“清歌,小心水面!” 然而就在他出聲的同時,畫舫近旁原本漆黑的水中已經毫無預兆的躥起幾條暗色的身影,四濺的水花中夾雜著銳利的寒光! 這是之前偽裝成流民混雜在人群中的死士。 這幾名死士從一開始有意引導落后的流民漸漸偏移方向,再到將他們引到水畔,見到畫舫之后言辭挑撥流民生事,甚至主動率領流民對畫舫出手。 而后段銘承和歐陽兩人終于趕到,碼頭上的流民驚恐之中部分人無路可逃,立足不穩或是嚇破了膽子,落水了一部分,這幾名死士也混雜在其中。 夜空之下漆黑的水面成了他們最好的保護色,而不論是畫舫上的紀清歌,還是岸上的靖王,誰都沒有留意到這隱藏在水中的危機。 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狹窄的船尾上根本無處可逃,紀清歌內力無法提聚,身法更是形同虛設,危機關頭只能用手中的匕首進行格擋,然而沒有內力加持終究還是太過吃力,匕首在于死士手中短刀碰撞出‘?!囊宦曒p響的同時,手腕就已是被震到發麻,身后就是奔騰的烈焰,她甚至連后退的余地都沒有。 下一瞬間,耳邊便響起了凜冽的破空之聲。 那名死士躍出水面之后尚未來及變招,整個人便被墨色長刀無匹的刀鋒透體而過,死死的釘在了火舌翻卷的船板上! 唐刀既明是御賜的稀世神兵,穿透人體之后勁力不減,刀身盡數沒入船板,只剩被刀鐔擋住的手柄可笑而又滑稽的直立在死士的背心顫動不休。 危急關頭,段銘承擲出了既明,但這一舉動雖然擊殺了這名死士,卻遠不足以解除畫舫的危機。 紀清歌反應已經算是快絕,指尖剛剛碰觸到尤帶著段銘承體溫的刀柄,尚未來及拔出,第二名死士的刀鋒已經近在眼前。 危急關頭,裴元鴻一把推開紀清歌,死士手中的短刀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狹長的傷口。 但也僅僅只是傷口。 當他沖出的時候,那名死士明顯露出了遲疑的神情,手中的刀鋒也在迅速撤回,裴元鴻不禁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 ……他這條命,竟然比元貞縣主還金貴。 畫舫上火光沖天映夜如晝,雖然距離遙遠,但裴元鴻的舉動依然落入了暗中緊盯不放的顏銳眼中,讓他頓時皺了眉。 看來,這位殿下,吃的苦頭還不夠啊。 缺少了含墨的近身制約,這位殿下的反骨便又一次壓制不住了? 可惜,義父對這個裴氏現存的唯一血脈卻是無比的看重。 “首領,‘蛇’回傳了消息,別院那邊已經平定,如今已經有人沿水脈搜尋而來?!?/br> 簡短一語讓顏銳下了決心,既然掂量不清自己的分量,那就給他個教訓也好。 “留命即可,傷殘勿論!” 短促的哨音響起的同時,裴元鴻被再次暴起的死士一把扣住受傷的右肩,劇痛之下整個人都眼前一黑,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用力拖入了水中!